第4章 威廉·兰格伦
(1330?—1400?)
兰格伦与乔叟同代。其生平不详。约出生于伍斯特郡一带的一个自由民家庭,幼年务农,受过经院教育,成年定居伦敦,任教会下级职务。据考证是《农夫皮尔斯之幻象》一诗的作者。
该诗系著名头韵体长篇寓言诗,以中古英语的西-中部方言写成。此诗虽是头韵体,但是与《贝奥武甫》有些不同:《贝奥武甫》诗行分两部分,形成以“前二后一”为主的重音头韵格局;而本诗则是信笔写来,少则三个字,多则五个字压头韵,朗朗上口,铿锵有声。该诗现存三类抄本,计五十余部,其中以乙种本最为通行。该种抄本经作者增修,长达七千四百余行,含序诗和二十节诗,完成于一三八九年。
全诗包括诗人做的三场梦。第一梦:代表真理的“神圣教会”女士向诗人传授基督教义之精华,并以“奖赏女士”(实为“贿赂”)与“虚伪”、“良知”婚配,及“谄媚”、“神学”、“理智”和国王等对此事所持态度,揭露僧俗各界世风日下的腐败现象。第二梦:“良知”布道,“七孽”忏悔,后有上千人欲求“真理”,但多无诚意;唯有一女子代表贫苦民众,愿付出辛勤劳动,终随皮尔斯找到“真理”。“真理”赐之以赎罪券,曰:行善者永生,作恶者遭劫。此梦之寓意显然是只有通过诚实的劳动方能获得真理。第三梦:出现“善”、“中善”与“上善”三个形象,表达诗人对“善行”认识的升华。所谓“行善”不仅是诚实的劳动或积极的生活,而是应符合基督的崇高精神,即以其“慈爱之心”惩恶救世,是为“上善”。诗人以叙述者身份出现,化名郎·为尔,有“长久希冀”之意。农夫皮尔斯则是该诗主人公——一个纯朴、诚实的农民,又是“真理”的仆人,兼有神和人的双重美德,故诗人在全诗结束时表示:愿意做一香客,远游天涯海角,寻访农夫至四方。
诗中重教化的主题,在宗教败坏、民生艰难的中世纪英国产生了特定的社会效果,为一三八一年瓦特·泰勒农民起义作了思想准备;同时也为后来主张脱离罗马教廷,建立英国国教的改良派找到理论依据。需指出:虽然作者猛烈抨击教会,同情劳苦大众,其思想仍旧是正统的,他对国王寄予希望即可佐证,因而他算不上是革命的。
与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一样,兰格伦在诗中也描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农夫、商人、艺人、乞丐、僧侣、律师、贵胄、市民等百数十人。现实的人与概念化的人糅合在一起,形成鲜明对照,使寓意深化,体现了诗人的爱憎、理想和追求。如果说乔叟的《故事集》是一幅浓颜重彩的油画,洋溢着诗人的乐观情绪,那么兰格伦的《农夫皮尔斯之幻象》则是一幅轻涂淡抹的水粉画,流露出诗人冷漠、严峻的态度。
译者
农夫皮尔斯之幻象(选段)
序诗(1—86行)[21]夏日来临,阳光融融。
我披上长衫,仿佛成了放羊人。
我穿上隐士的衣衫,不去习诵经文,
却去云游四方,寻幽探奇。
五月之晨,在莫尔文山上,[22]
我遇见一件奇事——想起来有些蹊跷。
我信步而行,感到有些倦意,
便来到宽阔的溪畔坡底歇息。
我懒洋洋地躺着,凝视着流水,
不久,进入了梦境,甚是惬意。
我躺在溪畔,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我站在旷野——什么地方并不知道。
我眺望东方,在迎着朝阳的高处,
看到山顶上耸立着一尊雄伟的塔;[23]
山下深谷中,有一座监狱塔楼,[24]
四周是黑且深的护壕,令人望而生畏。
在两塔之间,我看到有许多人在绿野上,
他们的地位不同,有穷人,也有富人——
或是劳作,或是逍遥:均在天意。
种田人难得闲暇去做游戏,
他们撒种,插秧,勤勤恳恳地劳动;
而他们的收获却被饕餮者挥霍。
富人过着奢侈的生活,
穿着豪华的服装走来。
许多人虔诚地祈祷,忏悔自己的罪孽;
为了得到主的慈悲而清贫度日;
期冀逝世之时能享受天国的福泽——
有如逸士隐居于茅舍,
并不喜好在乡间流连,
也不贪图安适的生活,来满足肉体的要求。
有的人作了私商,他们善于经纪,
看上去生意十分兴盛。
有些人边弹边唱像吟游艺人一样,
用歌声赢得赏钱——绝对不是昧心钱。
那些小丑——犹大的子孙,[25]
编造荒诞的故事,装疯作痴,
他们头脑伶俐,巧舌如簧很听使唤。
圣保罗对他们的训词,我岂敢在此重述:
诽谤中伤者[26]是恶魔卢士弗[27]的仆从。
乞丐、游民饿着肚子,匆匆四处奔走,
直至填饱空肚、塞满口袋。
为了盘中之物,他们相互辱骂争斗。
狂饮暴食以后——天晓得——他们就上床睡觉。
醒来就讲下流的笑话——这些罗伯特的徒弟。[28]
怠惰与睡眠终身伴随他们。
朝圣者、游方僧[29]彼此达成协定——
先去寻访圣詹姆士[30],再去罗马拜谒诸圣徒。
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讲俏皮的轶事。
朝圣之行使他们从此有了吹牛的本钱。
我遇到一些人说,他们寻访过圣者:
每讲一个故事,他们都要掺点谎话,
说的真话要少得多,情况就是这样。
有几位隐士提着拐棍,
前往沃尔辛厄姆[31],媳妇们身后相随。
几个又高又笨的壮汉不喜欢干活,
却穿着斗篷,以示与众不同;
举手投足像隐士,为的是像隐士那样悠闲。
我还发现几个游乞僧,分属四个教团,[32]
他们为百姓布道而一饱口福;
讲解《圣经》时,他们恣意发挥,
希望信徒赠送崭新的教袍。
这些神学硕士当中有许多人装扮一新:
金钱与商品[33]携手并进。
自从仁爱[34]成了商贩,主要使贵人获益,
不出数年发生了多起怪事。
除非神圣教会与教团加强团结,
否则世上特大的灾难就会降临。
一个赦罪僧在布道,仿佛他就是教士,[35]
取出主教加盖印鉴的教皇训谕,
并且说道,他本人有权将他们全部赦免——
诸如忘记斋戒,抑或未能恪守誓言。
大字不识的汉子相信他,喜欢听他的话,
纷纷挤到跟前,双膝跪下、亲吻那卷训谕。
他用委托书[36]敲信徒的头,他们感激涕零。
于是他用羊皮纸筒[37]将胸针、戒指往袋里扒。
就这样你们把金钱送上,让贪婪之徒得利,
把钱花在长于寻花访柳的淫棍身上。
唯愿主教福寿无疆,听几句值得听的忠言:
切勿随意加盖印鉴,去欺骗平民。
诚然并非主教准许,无赖流氓才来布道;
更有甚者,教区的教士与赦罪僧将钱平分,
本来教区的贫民应该得到这笔钱。
教士们向主教诉说苦衷:
自从瘟疫蔓延时起,[38]他们的教区就贫穷;
要求主教准许他们迁居伦敦,
主持弥撒而赚些外快:[39]银子可是好东西。
范守义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