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书信集(1917-1961)(海明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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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埃兹拉·庞德

1923年1月23日,蒙特鲁斯附近香毕


亲爱的埃兹拉:

我们有意向加入你们。那里的生活怎么样?你付多少钱?旅馆怎么样?我能不能像莱茵河上的诺思柯利夫A.C.W.哈姆斯沃思,诺思柯利夫小伯爵(1865—1922)。那样在你的法西斯战友里隐姓埋名?他们会给哈德莱蓖麻油吗?你知道,墨索里尼在洛桑告诉我说我不能再在意大利生活了。你到底怎么样?夫人好吗?你们打算呆多久?回答这些看来很重要的问题。

我想你听说我损失少作的事情了?我上周去巴黎看还剩下些什么,发现哈德莱已经归置了,包括复写纸副本等。我的完整作品只剩下三稿铅笔写的一首拙劣的诗,涂涂改改的;约翰·麦克卢尔[《两面派》的编辑]和我的通信和一些新闻稿复写本。

你自然会说“好好”之类。但别对我这么说。我情绪还没到那儿呢。三年啊,写那该死的东西。有些人喜欢我想象的1922年的巴黎。哈德莱前往洛桑时取道里昂火车站,海明威的手稿在此被偷。在一封未注明日期的信里,庞德称此损失为“上帝之举”并敦促海明威从记忆中重新捕捉内容;他称之为“最佳评论家”。另参阅《流动的盛宴》(纽约,1964)第73—74页《巴黎1922年》盗余素描。参阅卡洛斯·贝克《海明威传》(纽约,1969)第90—91页。

现在写新东西。我们有6—8个月的嚼过。我把理发师都辞了,为的是即便身处圣安东尼十字架下也不干报纸的活了。小卵泡们工作速度够快的,我差不多被所有场合赶出来了,除了像你那样的局外人团体。上次斗胆露面是在“盎格鲁·美国人”[巴黎的出版俱乐部],几个星期前的事了。

里拉像是在往下跌。显然道格拉斯在《流动的盛宴》第111页海明威提到“道格拉斯少校——一位经济学家;他的想法庞德很是热心听取。”克里夫·休·道格拉斯少校(1879—1952)是《经济上的民主》的作者,“社会信用”组织的创办人。见休·肯纳《庞德时代》(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1971)第301—317页写道格拉斯那章。比墨索里尼伟大。凯尔特-意大利裔戴夫·奥尼尔刚花18法郎买了两只左脚靴(工厂弄错了)——售货员对他说几个星期后才看得出不同来。戴夫为此欢呼。靴子当然很痛苦。

哈德莱问候你和多萝西·庞德——我也问候——写信给我——

伊默(在“莱茵理想国”人们常这么说)

海姆

(此信藏印第安纳大学莉丽图书馆)

此信及下列致庞德的信(贯穿1924年)经印第安纳大学莉丽图书馆允许刊出。


致埃兹拉·庞德

1923年1月29日,蒙特鲁斯附近香毕


卡利诺:

左脚戴夫[奥尼尔]现在每天上两次法语课。他问门房这女人是不是好法语老师。门房说:“是的是的。不过她不太懂法语。她是个德国人。”

然而戴夫喜欢她。他也在创作些新诗。他的系统做法是用几个单词写他不明白的事物。任何不明白的东西都行。越不明白越“魔幻”,诗也就越好。他充分再现了你诗作的韵味。我想你在他眼里就是一种韵味,一种“魔幻”的韵味。这似乎冲我说诗里的字词就算是陈词滥调、拜伦式的短语、麦休·阿诺德的语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魔幻”。他还说画杯杯而不画丘比特娃娃的罗斯·奥尼尔诗写得比叶芝好得多。我说他的意思是奥尼尔家族的血让她比叶芝更能画丘比特娃娃。这话并不为大多数人接受。

你说要多呆两周是什么意思?是的我懂两周是什么意思——两个星期。升降机——电梯。公交车——街车。伦敦的一先令是这里的两毛五硬币。为甚要呆残忍的两周?我们原计划2月最后一周到那儿[拉帕洛]。按此计划,你则早已离去。我本想你整个冬天都在那儿。

说说卡拉布利亚。我很想去卡拉布利亚。从那儿去西西里很容易。可是,你会同南希[·库纳德]去卡拉布利亚吗?看样子倒是想去的。放下这不合时宜的美味。我明白你很看重拉帕洛,可你会去别的什么地儿而我们又不反对?还是你跑累了?常有的春天的筋疲力尽?我也想收敛一下不那么大步迈进,可同时又不愿意想得[亨利(迈克)·]斯特拉特可怜前往拉帕洛。斯特拉特不错,我喜欢斯特拉特。

假如你们都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又不加干涉,那么我们就呆在此地到2月底或者2月中。随后去你们呆的地儿。我们原想呆在意大利到5月。随后穿越阿布鲁其向北移什么的,大迂回以绕开罗马和其他文化中心,翻山越岭走侧路,最后的目标是威尼斯。哈德莱除了和家人一起还没看过威尼斯呢。上次在米斯特列我们都没有钱跨越高架桥。

要是你离开而多萝西呆在拉帕洛一阵子,我们可以在那儿泊车,打场网球,兴许稍后在哪儿同你碰头。

高纬度让我实际上变得没有性意识。我不是说根除了男性至上的意识,而是指肾上腺素的活动受制约了。我想同伯尔曼讨论此事。这个现象可以为一篇论文贡献点滴。论文的主题是海拔2000米以上妓女渐少与恩加丹谷之奇特例外;恩加丹谷每年冬天妓女集中,系圣莫瑞兹山纬度海拔2001米所致。我敢说辅之以温度密度图表,就能得出结论。

写信报告消息给我。我们渴望见到你们。我们2月14日后才能动身。怎么协调日期行程?

爱你和多萝西——

海姆

谢谢你对一个青年人全集遭窃时所给予的忠告。掷地有声。我再次谢谢你。我重复一遍。感谢你。我会听从你的忠告的。

(此信藏莉丽图书馆)


致葛特鲁德·斯坦因

约1923年2月18日,意大利拉帕洛


亲爱的斯坦因小姐:

随信附上给《论坛报》写的评论。你可以随意删节或者干脆不用。假如你不喜欢这篇东西,我可以另写一个。这是我能持的最开放的态度了。

我们来这里三天后庞德走了。七天潮闷后,今天放晴了。我们打算月底去柯尔蒂纳再滑滑雪。哈德莱养得不错。这里有个不错的家伙名叫[亨利·]迈克·斯特拉特。我本计划跟他打拳的,可他扭伤了脚踝。这里的海水弱而无趣,看上去水里的盐分也不多。潮起潮落一英寸上下。浪破的时候像是有人拿一桶灰往驳船一侧倾倒。这地方不怎么样。

我一直努力工作,完成了两样东西。你关于工作所说的话,我想了许多,开始那样照着做了。假如你还想到了什么,我希望你写信告诉我。我努力从事创作,全心于兹。脑子似乎更好使了。

巴黎怎样?我们4月左右回去。迈克在替哈德莱画一幅好肖像。我写书写得愉快。

你把评论给约翰逊博士看看怎么样?

我们两人都爱你。

欧内斯特·海明威

评论发表后寄我一份好吗?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


致埃兹拉·庞德

1923年3月10日,米兰


亲爱的埃兹拉:

你寄的神秘的明信片收到了,已存放以备日后参考。我在米兰生病卧床了。咽峡炎。我们在奥尔比特罗呆了一小阵子,真是疯狂爱它。那晚欲阻拦我们的是一位叫德拉·洛萨的考古学家。迈克阿尔蒙来过,呆了很长时间。这显然(虽非必然)是海明威第一次与罗伯特·迈克阿尔蒙(1896—1956)相遇。日后于1923年他成为海明威的第一个出版人。我读了几乎他出的所有的新东西。约16—18个短篇、一部小说。他在拉帕洛呆着的时候写了七篇或是九篇新作。假如我是赛马情报贩子,我会对朋友那贝壳一样的耳朵小声说:“去给迈克阿尔蒙下一小注,你照得长彩不误。”此事得详议。

我们打网球打得痛快。我病好的话可以跟迈克[斯特拉特]打拳。他的脚踝好了。他给哈德莱画了绝棒的肖像。他们去翡冷翠了。哈德莱养好了,网球打得倍儿棒。周围几个男人都被她打败了。我还挽回一点面子,发明了一种斜线擦边球。信不信由你。我们把你的拍子放在“光辉”厅了,由“娇娇”替你们保管。我想这就算打得不错了,假如我说错了就纠正我。

你现在要么是喜欢上罗马了要么是厌烦罗马了。

迈克阿尔蒙跟我们谈了每个人的情况。这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我6月份也许去拉布拉多淘金。

随信附上我的论女诗人的小诗,带注解的。海明威的诗作《女诗人并注解》发表于《纵览》第4期(1924年11月)第317页。庞德1923年3月致海明威的信里说他不懂里面的注解。

露西·斯托普斯露西·霍尔特和勒·桑1924年结婚。见海明威1924年5月2日致爱德华·J.奥布莱恩的信。或者她的名字我弄错了,宣布与非常令人愉快的法国画家勒·桑订婚。不算宣布,是口头告诉人们。我们出席了那一凯旋的午餐会。

“娇娇”处有你一本《小评论》,包装纸很破。我偷看了一下,没什么好读的。你知道,太不丰满。我转寄给你,还是放在这儿?里面什么也没有。胖摄影师斯泰拉先生的作品。那也不能吸引我的眼球。

保持联络。地址:意大利柯尔蒂纳达姆佩佐市邮局留存

别把“女诗人”给我弄丢了。

伊默

海姆

(此信藏莉丽图书馆)


致C.E.海明威大夫

1923年3月26日,巴黎


亲爱的爸爸:

《星报》发电报要我写12篇报道法国人和德国人的文章。我取道巴黎前往德国。今天寄出第一篇,两周后能刊出。是《每日星报》。海明威系列文章的第一篇《法国还会有国王吗?》,1923年4月13日刊登于《多伦多每日星报》。接着是另外十篇,4月、5月各五篇。见卡洛斯·贝克《海明威:作为艺术家的作家》第四版(普林斯顿,1972)第426页。威廉·怀特编目。

德国之行结束后我打算去钓鲑鳟鱼,在蒂罗尔与哈德莱汇合。那是在白云石山里的柯尔蒂纳达姆佩佐。

我希望你今年春天钓鱼也钓得痛快。我很感激你的信,真对不住我自己写得不多。一个人写作为生,信就很难写了。我在火车上38小时了,累得要死。过去的一年里我在铁路上走了近10000英里。意大利去了3次;巴黎—瑞士来往6次,康斯坦丁堡—德国—勃艮第—旺代。旅行是旅够了。

爷爷好吧?原谅我用这破纸。问候妈妈和孩子们。爱你。

你的爱子

欧尼

(此信藏肯尼迪图书馆)


致爱德华·J.奥布莱恩波士顿的爱德华·J.H.奥布莱恩(1890—1941)1915—1940年编了二十六卷《最佳短篇小说》。

1923年5月21日,巴黎


亲爱的奥布莱恩先生:

旺斯先生办公室的来信附件刚浮出水面。旺斯先生似乎有点以为我在给他下套:是我写信说你让我把小说寄给他,说你会写信跟他谈此事。我觉得是墨索里尼的邮政服务出了问题。奥布莱恩当时住在距意大利拉帕洛北两公里远的蒙塔列格罗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咒我。先是丢东西,海明威指的是1922年12月哈德莱手提箱在里昂火车站被窃手稿丢失的事。然后是让你谈这小说的信走了歧路。我两个月没得“画报”回音,以为他们当然买下稿子了。

旺斯先生的信让我情绪低落。因信分量沉而喝醉了酒,现在仍觉得低落。有人告诉他小说写得不错,他当然以为人家买了稿子。我想此注一定下得很无望。海明威哀叹的是《我老爹》被《画报评论》的阿瑟·T.旺斯退稿的事。

勒桑在此地。他向我问起你。他打算跟那个霍尔特姑娘去美国结婚。他似乎很快乐。

[亨利·]斯特拉特画得越来越好了。有一天我把他画的一些东西给葛特鲁德·斯坦因看。她以为他大有前途。斯特拉特夫人在发你名字音的时候嗓音低沉厚重。一切都未变。

我记得四五年前给卡尔·哈里曼编的“红书”寄过一个短篇,是讲一个意大利枪手的故事的。他们给我回了封长信说是故事缺少心灵的触动,信好像是个叫肯尼科特的人或者名字类似的什么人写的。说假如我把枪手写成年迈母亲的唯一支柱,让他结果痛改前非,那就动听了。所以我猜把我的老人故事寄给他们不太好。自那以后这是我第一次把小说往外寄。

当然,此事很荒唐。小说退回来后有那样的信跟着让我害怕。让我语噎,无从写什么了。似乎毁灭了出版的任何理由。我仍然认为该杂志的读者比编者更有理智和品位。

我还是想发表想得要命。

假如你有高见,觉得该怎么办?

海明威夫人同此问候。希望你写得愉快顺利。希望你工作顺利。我们经常想到你。

诚挚的,

欧内斯特·M.海明威

(此信藏马里兰大学图书馆)


致葛特鲁德·斯坦因

1923年6月20日,


巴黎亲爱的斯坦因小姐:

哈德莱和我明天(周四)晚饭后会来你处。假如你忙或者外出,我们就悄然离去。上周我们两家都有七大姑八大姨漂洋过海,他们说到就到。我非常渴望与你聊toros y toreros[公牛和斗牛]的事情。我们也许7月6日往庞朴罗纳呆四天。我觉得不会伤着哈德莱的。哈德莱怀孕第五个月了。我期望在加拿大买一头小牛练习舞动斗篷。就我而言太晚了,但也许能从孩子入手做点什么。

你永远的朋友,

欧内斯特·海明威

(此信藏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


致伊萨贝尔·西蒙斯

1923年6月24日,巴黎


最亲爱的伊斯:

礼拜天下午我可以在[橡树园]门厅给你拍照:周围排上七卷哲学书,你则稍加探究下“自我”或“情结的升华”或随便什么;一长串摩托车载着追求者集聚在肯尼尔沃斯大街上。天啊——想象一下你住得离拉德克里夫奶奶只隔三个门——不,天啊,就在隔壁。而我们就在另一边。这里的夏天刚开始。周六晚上我们去看了五场拳击有奖比赛——“小不点”[哈德莱]、埃兹拉·庞德、《小评论》的J[简]H[希普]、迈克·斯特拉特、迈克[迈克阿尔蒙]和我都去看了。令人陶醉的拳击赛。昨天起天气转热。8月1日左右我们打算坐船去加拿大。

你怎么样?拉维尼娅前两天来了,让我们明晚去吃饭。她是个好孩子。呻吟来呻吟去。不是呻吟,而是谈来谈去讲想要个情人等等。似乎那能解决所有问题。问题不在有没有情人,而在有没有情事。必须是双向的爱,否则戏就不好看了。她迷人得要死。她有七卷易卜生随身全带着,是你那该死的一个英国朋友送的。

“小不点”身体很好。我们打算去西班牙的庞朴罗纳赶斗牛盛会。真希望你也跟着去。你不觉得斗牛应该有决然的事前影响吗?庞朴罗纳在群山边上一个叫纳瓦尔德的野性十足的地方,那里的山延伸至巴斯克乡下。也许你看不清我写的东西,但是记住,你自己写的也很糟。

你过得怎么样?你在干什么?想什么?在跟谁谈恋爱?等等等等。给我们写信。我们走之前还能收到一封。哈德莱把你的夹克送到列维太太那儿了。基督啊,我不想离开巴黎去多伦多那“教堂之城”。不过,生活里的一切还算有趣。我们10月起为1924年租了个公寓——一间大公寓——有放大钢琴的房间,有我的工作室——床上有电灯可以读书——有花园可供玩偶和后代戏耍。房租也便宜,我们冬天空着离去也支付得起。没有雪和山的地方我从不打算去。

记得我们在可怕的暴风雪里去普雷阿德山顶的第一天吗?1923年1月去瑞士滑雪。

明天在奥特意有越野赛。上周日外出,兜里装了250响当当的法郎。

“羽毛猫”和我同此问候——

永远的

欧尼

替我向你们全家致敬。向汉密尔顿夫妇致敬。向所有其他朋友致敬。

你去纽约干吗,上舞台?演出什么?快口剧?

法国巴黎勒蒙大主教路74号

谢谢去探望我们家人。

“小不点”让我告诉你列维太太收到她寄的钱了;她和热纳塔热纳塔·波尔加提,哈德莱的钢琴家朋友;1923年3月底或4月初伊萨贝尔在柯尔蒂纳达姆佩佐与她相见。都此问候。


致威廉·D.荷恩小威廉·D.荷恩生于1892年,1913年普林斯顿大学毕业。1918年加入美国红十字救护队驻意大利斯奇奥。海明威1920—1921年跟他住同一间屋子。此信里提到的别的老兵还有:赫伯特·S.约翰逊、罗伯特·W.贝茨上尉、理查德·T.(皮纳德)鲍姆和小扎尔曼·G.(西米)西蒙斯。

1923年7月17—18日,巴黎


亲爱的老比尔:

你真好。我手里还保存着的去年此时你给我的一封信还一直没回呢,就收到你写的这么封美妙的信。我给你写了七页纸讲我们斯奇奥之行以及翻过多勒米特前往特伦托之行。我们回程在加尔达逗留,湖上坐船去塞尔弥翁,接着徒步去维罗纳。海明威回忆的是1922年6月与哈德莱同去的一趟旅行,以及1918年6月美国红十字在斯奇奥的那个机构。——记得我们从米兰开赴前线那天在加尔达脚下的那个小火车站看见塞尔维亚斯洛伐克人的情形。6月一个炎热的日子。记得我们开赴分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除了知道有一个游泳的地方。我们都开着菲亚特,记得吗?约翰逊大夫和另一些家伙在维森撒接我们。贝茨上尉真是臭狗屎以及七七八八的事情;记得“工厂”外桥下水流的样子,记得道路那头垒球场的样子。

我把这些都写下来了,也写了重访的过程——看在基督的分上,霍尼,别再回去——在任何情况下都别回去——因为这一切都消失了。意大利不复存在了。我把信撕掉了,因为太悲哀,因为在我这里产生了悲哀的情绪,所以没有理由让你再悲哀。

霍尼,我们得向前进,不能老回到旧的事物里去或者想让旧东西蹦出来,或者寻找记忆中事物的样子。我们记忆中的事物是手中拥有的东西,它们很好很曼妙。我们得向前走去拥有别的东西,因为旧的事物除了在我们心中别无寄身之所。我讲的这些是不是像优质老肥料播撒机里的各种屎?我并不想进行道德说教。

无论怎样,哈德莱和我还有“中国佬”多尔曼-史密斯徒步攀越了圣伯纳关。史密斯在科隆德皇陛下的第五火枪队服役,此行是来休假的。他是我在米兰的战友,“停战协定”之后的战友。第一天我们从瑞士那边起爬了38公里,第二天爬了44公里,到达奥斯塔——在海拔2000米处的山顶修道院里歇宿。然后从奥斯塔下山前往米兰——米兰我和哈德莱去了维森撒,然后坐公车去斯奇奥——从斯奇奥攀山越岭——多勒米特邮(?)现在是意大利人开的旅游饭店——到大家所谓美丽的小镇。假如奥地利不扔炸弹炸斯奇奥,意大利人也不会轰炸?然后前往特伦托,坐车穿越阿达美罗到里瓦,下行经拉格迪加尔达到塞尔弥翁——美丽的景区一直延伸到湖里。从德增加诺能看见湖景。记得我们看见捷克人的那个小站吗?那便是德增加诺。随后去维罗纳,接着坐火车去米斯特列,然后就是顺皮亚韦河而行——在蒙纳斯特尔看见养蚕的人家。我看见一个带角的东西穿着睡衣躺在担架上听蚕宝宝咀嚼此事海明威写进了小说《我躺下》,小说收入《首辑49篇》(纽约,1938)第461页。——记得菲利斯·布昂吉奥诺吗?佛萨尔塔——一个崭新的丑陋的新城,除了树上的疤痕在愈合长出了新皮,一点也没有让人想起战争。老战壕的迹象一点也没有。所有毁坏的房子都重建了,并被战争期间在西西里或那不勒斯避难的人们占用。我找到了我受伤的地方,那是一个绿色的光滑小山坡,一直延伸到河岸——让我想起葛提斯堡战役的当代画面。皮亚韦河很干净,也很蓝。没有雨。原来矮墙的地方马匹拖着一条巨大的水泥船。1922年6月与哈德莱同访佛萨尔塔迪皮亚韦。

啊,——无论怎样我们回到了巴黎——我在米兰见了墨索里尼,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采访。我写了三篇文章预测法西斯占据政府的席位。海明威的两篇论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文章发表于1922年6月24日《多伦多每日星报》,第三篇发表于1923年1月27日。我们飞到斯特拉斯堡,徒步穿行黑森林,钓鲑鳟鱼,钓到许多。我们一路住在小客栈,相互恩爱1922年8月。我们走莱茵河从法兰克福到科隆拜访了“中国佬”,随后回到巴黎——见到斯奇几乎杀了卡彭提尔。我收到《星报》的电报让我去康斯坦丁堡。我去了,跟大撤退的希腊军队为伍——在康斯坦丁呆了三个星期——不错的三个星期。就像天明了,你们都会开车前往博斯普鲁斯去看日出,肃然奇怪是否真的会有战争再把整个世界点着——还差不多真是。随后回家。在车里、在马背上、用两只脚穿越色雷斯地区;随后穿越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最终直击的里雅斯特;吃了顿好饭;很高兴又用意大利语说话;上火车直奔巴黎。哈德莱同行。海明威1922年9月25日至10月21日的近东之行。她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们相互很恩爱,走哪儿都在一起。在奥特意看赛马,大家围坐在大炭炉前;11月的明亮蓝天,坚硬的草皮,美丽的田野,我们在看台顶上观看每一场赛事,也看别的东西——随后我不得不去洛桑参加会议——在那儿呆到圣诞节——我们上山到一个瑞士老农舍,棕色的;滑雪了,坐了连排大雪橇;晚上喝热的混合饮料;白天很冷,天气清朗,有很多雪。随后我们去拉帕洛打网球——和庞德及迈克·斯特拉特——普林斯顿的家伙埃兹拉·庞德和普林斯顿1919级生亨利(迈克)·斯特拉特[参阅海明威1926年7月24日致亨利·斯特拉特信]1923年1月正带着他们的夫人在拉帕洛漫游。——然后上多勒米茨——柯尔蒂纳达姆佩佐,滑雪到4月。这时我收到电报让我去鲁尔和德国其他地方。我去了;六周后回到柯尔蒂纳;带上哈德莱,我们回到巴黎。这里海明威的时间成了万花筒了。他被召去鲁尔采访的时候是3月下旬,他人在巴黎;4月中回到柯尔蒂纳写《禁捕季节》。

你现在恐怕烦了我的叙述。不过,我想给你点消息,打破人家把我们看成古典神话的状态。/


第二天——


亲爱的带角的东西——

那么,你是又恋爱了。啊,那是唯一值得做的事情。不管恋爱结果怎样,过程还是值得的。天啊,霍尼,我希望你结果如意。假如有什么人够格的话,那就是你。我但愿能和你最要好的姑娘各呆半小时;等我把真相告诉她们,你就得奋力摆脱她们追你了。

顺便一提:我一路都在给你寄明信片,都寄到45E.Division了。你一张都没有收到?

皮纳·鲍恩来我们住的公寓了,沸腾得像一只猫头鹰——还是旧时救护分队的样子,你知道的——含含糊糊,动不动就红眼,看自己如何放脚。我坚留他吃午饭,他说愿意;我们每人喝了一杯,真高兴又相互见面了。哈德莱出门给他添午饭的食材,这时皮纳突然放下杯子,很肃穆地跟我握了握手,即刻走下楼去。“可是皮纳,”我说:“你要在这儿吃午饭的!”他红着眼看了看我,表情肃穆,在楼梯上前后挥挥手说:“不了,海米。”他道:“那对你老婆不公平!”

这时,哈德莱手里拿着菜篮子,里面放着买的东西,还有颗怪模怪样的生菜头,走上楼。皮纳双手抓着她说:“海明威太太,我得走了。假如我呆着不走,对你不公平。”

啊,我们坚持留他,可他还是要走。我们跟着他来到街上,可他还是这么过分客气,直说:“这对她不公平,海米。我不能这么做。以我的情况不能这么做。”

抗议了一两个街区后,最终我把他送上出租车,说去他母亲或者姐妹或者别的什么人那里。我们招待了菲德尔公爵和他非常迷人过度受教育的年轻犹太夫人吃晚饭。饭后一起出去跳舞。我曾经在与一帮报界的人一起喝黑啤酒时看见公爵在皇家路上走过。

没见西米,也没见他的麦乳精新娘。

天热的时候西班牙是个很好的地方。两个月前去那里研究斗牛。住在马德里市萨尔桑杰若尼诺的一个斗牛士膳宿公寓。接着跟一队斗牛士游遍了整个西班牙——塞维尔、隆达、格兰纳达、托雷多、阿兰爵斯,领略了这些。海明威第一次去西班牙是跟威廉·博尔德和罗伯特·迈克阿尔蒙一起的。见卡洛斯·贝克《海明威传》(纽约,1969)第109—111页。回来,接上哈德莱去庞朴罗纳——纳瓦尔的首府。刚回来:自离开军队以来这周是我过的最好的一周——庞朴罗纳盛大的狂欢节——5天的斗牛表演,日夜跳舞——妙极了的音乐——鼓、芦笛、横笛——韦拉斯克茨笔下喝酒的人(?)的脸、戈雅、格瑞柯画笔下人物的脸,都是穿蓝色衬衫手里拿着红手帕的男人,载歌载舞,转啊,抬啊,浮啊。整个集会就我俩是外国人。每天早上,下午准备斗牛用的牛从城里远在那一头的畜栏里放出来,追逐着经过小城的主街到斗牛场,跑在前面的是庞朴罗纳的所有的小牛犊!绵延一英里的奔跑——小岔道都安了大木门隔开,人群所有的人都跟牛群疯跑想抓住它们。见《太阳照常升起》第15章。

天啊,他们在那城里斗牛。西班牙斗牛士里有8位最佳选手,其中5位被牛顶伤!公牛们一天放倒一位。

真正好的斗牛让人着魔,比尔。并不是人们说的那样残忍。这是伟大的悲剧——我所见最美的情景,斗牛者要有胆量和技巧,比别的事情更需要胆量。我们坐在最佳席位的就像观看战争进行,什么也伤不着你。我看了20场。哈什在庞朴罗纳看了5场,很疯魔。

啊,我看看,这封信显然绳子快用完了。

8月17日我们坐库纳公司的安达米亚号船去蒙特利尔,27日到达——随后去多伦多。还是往日做的一周6天的工作。你知道的,在多伦多,85%的居民礼拜天去新教教堂。这是官方的数字。我不知道另15%的人干什么。也许是去天主教堂。

我们10月左右会有一个孩子诞生。我们希望他是个男孩,你做他的教父。事实上当了教父的是多尔曼-史密斯,教母是葛特鲁德·斯坦因。他头几个月是在滑雪板上度过的。他观看了柏特林滑雪战一次,卡彭提尔赛两次,5场斗牛;因此假如胎教有任何作用,他的胎教已然完成。我们俩都疯盼这个小家伙。哈德莱身体一点也没不舒服,甚至一直都没恶心呕吐。她感觉从未这么好,样子很精神。比尔,大夫说一切都很完美,绝对让人羡慕。

天啊,我们过得真好玩,比尔。似乎我们并不想摆脱这一切。不过,只有我们俩的时候,花得如何精光无所谓——因为《星报》总给我派活,能带来很多钱——可我往开销账户打款到支票钱进账户得等一个月——我们每天花10法郎,随后五六百块来了又富得冒油。不过,我想应该有个稳定的工作了,在孩子一岁期间,各种开销等等——无论怎样要有稳定工作。不久等他或她长大,能跟家人一起分担工作。

我这个月有一本书要出版(秋天发行,不过8月份我会设法弄一本样书寄给你),现正读着清样。秋天还有一本要出版。指《三个短篇和十首诗》和《在我们这个时代》。后者1924年3月才问世。我会把两本都寄给你的。出版《尤利西斯》的那帮人在做这第一本,三山出版社在做第二本。我想部分篇什你会喜欢的。我花了许多心血在这些作品上。

哈什同此问候你。天啊,我希望你过得比信上透露的要好——我想你也过得不错。银行业或者无疑如地狱,可别的行业也见鬼[以下不清晰,部分清晰者原信上重影,像是:“霍尼,你看,我被浪漫故事打断了,而不是被业务打断了。”]唯一麻烦的是,浪漫故事里没有生计问题。一个人无论得干什么活,只要有像你这样和鲍比[罗斯?]这样的好伙伴,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活着的。

霍尼,接着写——给我写信,我拿着它上开往蒙特利尔的船。有你的信我肯定感觉比什么都振作,一想到加拿大我就情绪低落。

问候你还有——爱唠叨抱怨的[詹金斯],假如看见杰克[·潘特考斯特],也替我问候一声。

奥因

(此信藏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


致罗伯特·迈克阿尔蒙

1923年8月5日,巴黎


亲爱的迈克:

校样今天早上到了。你的信日期是周五。

空白页是印厂的错。一校的时候没有空白页。达朗蒂耶[第戎的印刷商]咋就不把一校连同二校一起寄来呢?我好作比较啊。

这个校样看着很好,很干净。我通读了两遍,哈德莱读了一遍。

随信附上我建议用的封面。比尔[·博德]建议加上短篇和诗作的题目。他说这些标题很好,能给封面增色,同时也激励买书的人。我喜欢这封面的样子。

也许你不喜欢。

出版人是你,你说了算。

假如你不喜欢标题,就把它们划掉改用下面字样:


THREE STORIES & TEN POEMS


空间留大点,跟随信寄你的封面大体一致就行,书名放在下面,用小号字。怎么样?我认为封面的字体该瘦长一些,但字体要一样黑。现有这个字太扁。用“&”要比“AND”有力得多,也平衡得多,也一如随信附上的封面容许适当的空白。毕竟书的标题是《三个短篇和十首诗》。

至于额外的空白页。假如一面算一页的话,封面之后几乎所有的书紧接着都有四到八页空白页。有空白页比没有要好。最后一个短篇的后面空白处也越多越好。我们终会发现加了空白页的成书要比省纸缩减到48页、连扉页都抹掉要卖得好。假如一本书薄得要死,没有人愿意买。

我检查了一下住处的书的空白页,发现多斯·帕索斯的《三个士兵》里有八页空白,封面后紧跟着的,鬼影都没一个。

发现麦克斯·比尔鲍恩《七个男人》里有四页空白,不过很明显书的主人撕掉两页当垫罐头的纸了。

发现廉价版古斯·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里有四页空白……

这些书的结尾处和封底前似乎都只有一个整页两面空白。

好了,似乎这就是处理此问题的方法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届时该能弄好了。今天是5号。校对还需要半小时。他们该能开拍封面了。

你怎么样?我听说你也在干活。我也在干活。

假如你挂号经第戎邮寄,邮件会走得快一些并且不会遗失。

现在得停笔给你发信了。希望你游泳游得痛快。这里热死人了。17号我们从瑟堡坐船[去加拿大]。从本周四开始算要一周[八天]左右。[迈克·]斯特拉特去合众国了。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有一年了;他奶奶快死了。

收到信后给我回信,告诉我你怎么决定封面的事情,好吗?因为今天是礼拜天,所以没法寄挂号。科瑞布斯·[弗瑞恩德]把钱输光了。又带了些去布列塔尼了。现正琢磨去拜访史密斯[地名不清Touravil?]。海明威的哥们,来自芝加哥的科瑞布斯·弗瑞恩德1922年来到法国。史密斯是谁不确定,也许是夏德·帕沃斯·史密斯。

再见,

海姆

又及:我刚拿了封面和校样去葛特鲁德·斯坦因家。她说她认为封面加所有标题无论如何要有力得多并且美观。她提供了各种方案,还是没法推翻标有“1号”字样的字头那张。她说要为那些标题找一副好的字版——要美观且深色,不要像那张那样字扁。

海姆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


致埃兹拉·庞德

约1923年8月5日,巴黎


亲爱的埃兹拉:

我会写绞刑的。已用全然不同的笔法重写玛艾拉之死,并且修理了别的角色。海明威想证明《在我们这个时代》里为巴黎所写的18篇微型作品显示了粗略的形式感。很明显他就内容和布局征求了庞德的意见。新写之死甚好。戈巴尔的事我不知道。

他们该第一章第二章地被一一送上断头台。一起读的时候,它们又各章相连。似乎滑稽,但还各章相连。开头和结尾有公牛上场,中间重现一次。战争出场得明澈而高尚正如史实,缅甸人等出场。结尾的时候模糊,收场时一个伙计回家赢得掌声。逃难的人离开特瑞斯,希腊牧师被枪杀的缘故。通篇故事结尾时希腊国王和王后在御苑(刚写完),这就显示国王安然无恙。最后一句话是——正如所有希腊人,他真正想要的是前往美国。——我的哥们肖迪[沃纳尔]是放电影的,跟我在特瑞斯呆过,他刚给我提供希腊国王的材料。信心大增。

年轻的匈牙利人的故事里激进分子开始很高尚,后来则堕落了。美利坚出场时一群警察正朝抢劫烟店的匪徒开枪。写作形式还可以。

国王结果还令人陶醉。啊!那个国王。

我将开始写绞刑了。这时我想到她该是会骑马的。试试吧。明天上午去你那儿。

伊默

海姆

(此信藏莉丽图书馆)


致埃兹拉·庞德

约1923年9月6日,多伦多


亲爱的埃兹拉:

事情不会更糟了。你无法想象。我也不打算描述。不过,看在基督的分上,假如还有人拽出关于美利坚的更多东西,汤姆·米克斯居家寻美历险之类,就拿来同我写的一起参照一下。

哈德莱身体很好。我们到了合适的地方准备接生孩子,因为这是城里才有的专门技术。他们别的事情都不做。吉米·福瑞斯福瑞斯是《多伦多星报》的漫画主笔,海明威同他初次见面是在1920年。的一件乐事是去猎鹿。在过去三年里,每逢猎鹿的季节他就有个代后[后代]出生。他不会再去猎鹿了。猎鹿曾经是他唯一的乐趣。我能听见你说话:“不过我亲爱的海姆,那个旧喷射器还好吧?”可是我亲爱的埃兹拉,我不知道啊。他们就那样。

十天航行之后,我们登陆了。一路都在刮大风。这条河真美。假如我由着性子在魁北克下船,住到把钱花完为止,就好得多。我周一去上班,那位王子周二到达。白马王子,帝国的使臣,金头发的家伙。

假如我是斯特拉特,我都要哭。我获悉的意思就是这个。有那该死可怕的东西我都睡不着。我五天没有喝酒了。一个男人因此理解[舍伍德·]安德森。我要是在这儿呆到次年,我能把此地的路都压陷了。那是男人唯一可干的事情。感谢上帝,我们得到了多萝西的照片。昨晚一夜没睡阅读《尤利西斯》以使自己开心。写得不错的一本书,你得找时间读读。

刚跟安大略省的首席司法官拉尼阁下谈过。他比巴托还巴托。他对欧洲的情形表示惊异。他描绘了法国人挨饿的情形、德国人胜利后的贪婪、残忍的西班牙人屠宰无辜的公牛、意大利人屠杀科尔夫的美国孤儿(我相信他们干过这样的事),可怜的人……

葛瑞格·克拉克讲故事很动听。奥尔基,是的可怜的家伙,他的(军)团得令开往印度了。可怜的家伙。是的是的可怜的奥尔基。你当然知道可怜的奥尔基的弱点。是,是,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奥尔基。他们打算出来。是的,下星期坐船。可怜的奥尔基。是的,那儿当然没有女人。没有,没有女人。可怜的奥尔基。是的,也许跟上次一样。是的可怜的奥尔基的弱点。是的你知道那儿没有女人,于是可怜的奥尔基开始抽自己了。是的,接着是不断抽打自己,越发抽打自己直至失去记忆。

当他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就忘了抽打自己;现在他没事。

好吧,记得给我写信。你也许能拯救一个人的生命。有库玛埃的消息吗?他也许在地震中死了?可怜的家伙。希望那棵冰植物还立在那儿。是的是的,可怜的库玛埃。

好吧,再见,朋友,写信给我。问候多萝西。

海姆

(此信藏莉丽图书馆)


致葛特鲁德·斯坦因与艾丽丝·B.托克拉斯

1923年10月11日,多伦多


亲爱的朋友们:

我想象的报社办公室打字机前的自由时间并不存在。一直没有任何自由时间,也没有别的什么时间。小格力托昨天凌晨两点诞生了。没有麻烦。只是用了三个小时。大夫还用了笑气。哈德莱说整个妇产行业都被高估了。孩子重七磅又五盎司。我想生得容易跟这有关系。此信开头最好谈谈这新生儿。我被告知他长得很好看,不过亲眼一见发现他极像西班牙国王。已经在吃奶了。摊上了个好大夫,是本城的专业人士。哈德莱感觉很好,让我问候你俩。

一直很忙。差点到哈得孙湾及其周边。上周去了纽约会见L[罗伊德·]乔治。跟他一起坐专列穿越纽约和加拿大。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在前往多伦多的火车上。早产了两星期。L.乔治专爱跟人吵架、脾气极坏、品行邪恶,在公开场合却不露面目。他留长头发可不是没理由的。每天晚上他取消第二天的约定,早上醒来感觉精力充沛又咒骂秘书取消约会。我听到的还是他处于最佳状态的事情。他想为[女儿]梅甘安排个好婚姻,希望在大西洋此岸重新开始人生。他在美国动静很大,可读英国报纸的加拿大人显然也在膨胀,他们把他在这儿的招待会弄得很无趣。我很高兴离开了他。

想到哈德莱得独自看完演出我就感觉恐怖,这里的一切都像场噩梦。我在任何地方工作都是一天12到19小时,晚上累得睡不着觉。回来真是失算之举。然而,我们有了墙上空间可以放梅森,一间崭新的公寓房,在沟壑里,城镇就此而止,再深入就是阳光明媚的乡野,绵延美好的乡野。一座小山你可在下雪的时候滑雪,或者说我可以滑雪,从办公室回来之后。真的对哈德莱和新生儿有利,健康快乐。把回巴黎的钱又积攒起来了。我们用薪水过日子能结余七八百块钱。

在纽约收到《小评论》和你给舍伍德[·安德森]的瓦伦丁节礼。好宝贝啊,忍不住写写那十足的好货和十足的舍伍德。

你们俩好吗?在哪儿呢?与我的记忆相反,这里的烹调不错。加个鸡仔或小鸡仔饭还是不错的。我也找到一些不错的中国馆子。我们俩都想念巴黎。我第一次明白由于太多的事情排在前面要做又做不完,人是可能自杀的心都有的。发现这个道理只获得令人怀疑的价值。在纽约由于忙,我四天里没法知道舍伍德在哪儿,也不知别人在哪儿。试过电话之类。纽约百老汇和华尔街一带下区还是很漂亮的,除了闪电和花花样的人,它光芒不息。我在那儿就没见过人咧嘴笑笑。有个人拿着黄色红色的粉笔在股票交易所前的街上画画,一边大喊“他派独子来干这个。他派独子去死在树上。他派独子去树上吊死”。一大群人围上来倾听。你知道那都是做生意干活的人。职员、送信的小伙。“这小子艰难。”一个送信的小伙绝对严肃地对另一个孩子说道。很壮观,有些建筑的确壮观。新建筑。没有一座建筑的名字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形状好玩。从现在起算三百年后,全欧洲的人会来坐着橡皮脖子的马车旅游。会像埃及一样空旷死寂。这会是库克最有名的旅行。

说什么也不来这里居住。我要去医院,所以得收尾了。哈德莱和我爱你们。

海明威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


致埃兹拉·庞德

1923年10月13日,多伦多


亲爱的埃兹拉:

是,转交并记下内容。给比尔[·博德]发电报时要求他把消息转给你。一切都安然无恙。实际上没有麻烦。孩子很像西班牙国王,不过缘此至今没反复考虑离婚程序。

谁是桑德福特?他看上去还近乎真。然而我觉得你见任何新男性朋友时我都该在场。

这里的事情越发糟了。我一天一场表演。今天算演过了。接着明天明天还要过。正如1918。然而,一个人不能将没几年的余生中的一年就这样度过。我在干一份叫“啊加拿大”的工作,让大家了解[不列颠哥伦比亚]温德勒的情况。这无疑是关于印第安人领地里“七领地之首”、不中用的蠢蛋的。在每一个邮局也就是邮政局都有一行标语:“经常写信你就能使家庭抱团。”还有政府计划项目:从20岁起每周付两毛五到60岁,之后每年就能领139块钱年金。我记的数字是确切的。

礼拜天我想给医院里的哈德莱带一盒薄荷巧克力,只能从私货贩子那儿买,因为礼拜天糖果烟酒杂货店不能卖糖果。

虽然他们几乎都不开心,但总的说还满意。

在纽约去见L.G.[罗伊德·乔治],跟他坐专列在此地旅行。在车上与记者和有头有脸的煤炭大亨在新闻发布车厢谈劣质软煤的情况时,孩子出生。凌晨两点。在多伦多外十英里处听到消息,进来想杀了城市版编辑[哈里]辛德马什。结果当然是妥协,告诉他永远也不原谅他。并且说从现在起我完成的工作里都含有极度的不屑和对他的仇恨以及对他那帮手淫相的助手的仇恨。假如编辑们的圈套露馅了我还要揍人。结果是在办公室的处境极不稳固。尽量坚持吧。接着是试着跟莱提霞借足够的钱让我俩都度过槛儿。持续从早上六点工作到凌晨两点。自打摆在明处后就更晚了。出了四趟长差,回来发现东西堆成山,要赶上就得整夜整夜加班。胃里由于神经疲惫都吃不下东西。失眠。我是他们骗回来做小新闻特写稿的,外加整理电文部。

高兴雪佛[福特·马多克斯·福特]拿到杂志[《跨大西洋评论》]。这是什么杂志?新杂志?我会弄些齐整的《啊加拿大》给他。感觉自己怨恨气很重、极度的令人绝望的累,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不过,会看手相的人说,有病的牡蛎产的珍珠是最美丽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断了给我写信。是啊,书信是生活的保鲜剂。

我给比尔[·博德]发了电报开始向报纸印刷式的边框博德计划用报纸头条蒙太奇作《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封面。开火。

那得看怎么做。预想方案的确不错。假如做不好很快就馊得可以。最终是比尔来决定。基督的鼻子啊,他本因这个出版社而该有点激动。我对他说把想法都讲出来,他是个能把想法和盘说出来的人。

问候多萝西。还有哈德莱的家人也替我问候。她很好,状态绝佳。她仍然喜欢我超过喜欢孩子。这小子的恶与生俱来,第一天吃奶发出的声响就像猪栏里发出的吃奶声。三天大的时候他咬得哈德莱都受不了。然而,当母亲的声称,总的来说感受是快乐的。经通盘研究,我坚信母性的快感主要是未嫁给言情艺术出色的学生的人体会出来的。这话并不是想自己打自己嘴巴,只是出于观察,谨供你思考。

看在基督的分上,写信给我。给我寄一本《笑》。这里当它淫秽杂志,所以买不到。总有一天某人会在这里生活,从而能体味我从这个城市往合众国发《尤利西斯》时的感觉(一本未失)。海明威偷运了几本《尤利西斯》入加拿大。

写信给我。

你的

海姆

我们公寓一层住着个前禁卫军军官,跟我一样无望。厅对过住着个动作迅捷的寡妇。极心满意足,渴望借给人东西。窗户外的景色很美。我住医院的时候就喜欢开窗。现在苍蝇都进来了。猫抓苍蝇抓得不亦乐乎。从味道闻出她已经把拉屎的地方由浴盆后挪了,正在试新自由的样本。稍后晚上我会根据气味找出屎堆,会借助一份《多伦多星报》小心地把它擦掉。

(此信藏莉丽图书馆)


致西尔维亚·毕奇

1923年11月6日,多伦多


亲爱的西尔维亚:

我五次给你写信开了个头,而总没能写完。要么是手里有活,要么是有事,要么是该死的什么。刚从打字机上撕下给拉里·盖恩斯拉里·盖恩斯,多伦多黑人拳击手。的信。好像也无法写信给他。

啊,“羽毛猫”很好。孩子也很好。孩子身体结实,长得像他母亲。也像西班牙国王。在丢维尔他也许极吸引人的眼球。我们打算马上把他带到法国,让他相信自己是在法国出生的,如此他就得去服兵役,省得我们在关键昂贵的时段里得养着他。也许到那时,庞嘉热先生还在台上,兵役期会是四年或五年,我们就根本不用养他。

我们也许1月份能见到你。

在这里生活是不可能的。我挣的跟在巴黎时一样多。这里的公寓一年要18000法郎,住在里面还什么都不能干。写点自己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报纸一天到晚要东西。要的东西比以前长,我都无法写东西了。报社的人也都是狗屎。

你能给我们找一间公寓吗?

感谢上帝我们就要回巴黎了。

假如孩子是女儿,我们会给她取名西尔维亚;是男孩我们却不能叫他莎士比亚。约翰·哈德莱·尼卡诺是他的名字。海明威的长子日后被昵称邦姆比。斗牛士尼卡诺·维拉尔塔。

阿德里安[·莫尼埃尔]好吗?我们俩都问候她。我们有了首新歌唱给她。

虽然这不是个能写歌的地方。这人道的社会每年要7853只羽毛猫的命。这人道社会一年到头就是要动物的命。女人们则鼓动这人道社会猎杀敲她们房顶的啄木鸟。

加拿大人从心底里就都是这自由开放大空间表层下的气囊[闲扯淡的人]。这里没有小白脸,因为老女人没有钱。否则的话到处都是。这是个令人恐怖的国家。

奥布莱恩已经把《我老爹》列入1923年“最佳最糟小说”。他还要求把书题献给我。别提这事,否则他可能改主意。他想知道我的短篇是否够结集成“伯尼·利弗莱特丛书”之一本。我还想上你的书架呢。假如你能好心忍受,我还想把莎士比亚书店的名放在三山出版社出的书上呢。

你再见过拉里吗?他常在瓦格拉姆体育厅打拳。没有“奥托”我就迷路。这里没有体育报纸。星期天杂货店卖糖果也是犯法的,你得偷着弄糖吃。

我们还一如既往相互喜欢,孩子是个好东西。我们是加拿大唯有的好人。

感谢上帝我们回去时你会在巴黎。告诉阿德里安我们会加入她的书室,可以读别的,不光是“他一掌打在敌人的下巴上”。

一提加拿大我们就想掴一掌。我想给全加拿大一个下勾拳。

再给我们写封信。我们爱你和阿德里安。

伊默

海明威夫妇

这封信几近它信的命运。刚在办公室发现它。我能写信但却不能寄信。没有时间干任何事。你知道吗?我连寄《三个短篇和十首诗》给评论家的时间都没有。需要一个文学经理人。今天在皮姆里克第二场赛事里给一匹马下注,结果它跑最后。没别的新闻。我俩都思念巴黎和你们。我想那书总会出的。博伊德[威廉·博德]日子不好过。你先看看他要印的东西吧。难怪他气馁。

这是我有生以来写给人的最长的一封信了。

送上海明威的爱。

替我转达最真诚的祝愿给[罗伯特·]迈克阿尔蒙。我就会给他写信。哈德莱也问候他。

(此信藏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

此信及下列致毕奇小姐(1887—1961,巴黎莎士比亚书店的主人)的信,经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俯允在此发表。


致C.E.海明威大夫

1923年11月7日,多伦多


亲爱的爸爸:

我以为哈德莱已经写信给你感谢你寄来支票了呢。

我必须为我们的疏忽道歉。这支票太及时了,你真慷慨。雪中送炭,我们非常感谢你。这笔钱用在医院开销上了,我相信累计总共有150块钱呢。

礼拜天我写信给你和妈妈了。现在你无疑收到信了。

关于我写的何种东西,我去科博尔特和萨德布瑞转了一圈,离哈得孙湾有一半路程,报道了一些不同的东西。采访过各色人等:阿彭毅公爵、威廉·李斯特爵士、班廷博士等。处理的是银行业的报道。与罗伊德·乔治一起去旅行,处理各种外地报道,为“周刊”写东西。有两篇关于斗牛的文章很有意思;我想法给你寄两份样报。都是头版整版篇幅,带图片的。

上周五大家都去猎鹿了,而我却没去。孩子动不动就叫,好讨嫌。我想今后两三年他会把头都叫掉的。好像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叫唤;没人像他这样从中得到如此快乐。

从现在起到圣诞节,我一总为《每周星报》写东西。

替我问候普拉特先生。迈克·丹尼尔M.R.迈克·丹尼尔,以“鬼鬼祟祟”著称,是橡树园中学校长。另几个提到名字的人是海明威的英文老师:弗兰克·J.普拉特、范尼·比格斯和玛格丽特·迪克森。见查尔斯·A.芬顿著《海明威的学徒期》(纽约,1954)第6页。的祝贺我不需要,我也不要他给的别的什么。我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盼我不好的有很多人,我没理由和颜悦色对之,因为他们现在伤不着我。范尼·比格斯和迪克森小姐是我真正的朋友,都被此人讯问过。有一天我会就此人写一篇很好的报道。像他这样的人大多数我都忘了,他们在我心里根本不再存在。

过去三天这里一直下雨。加拿大的破天气。我希望天晴起来冷起来。

啊,我必须找辆出租车回家吃晚饭了。感谢上帝我们很快就离开这地方了。美利坚合众国的经济也跟加拿大一样糟糕吗?这里银行倒闭,买卖左右下滑。一个到处破产的国家最叫人沮丧。

很高兴乔治舅舅打猎打得痛快。我在北方看见许多鸭子。除了去年夏天有一天去马尔恩猎乌鸦,在河里用22口径自动步枪打了几条大狗鱼,到现在还没打一枪呢。见海明威1922年3月20日致豪厄尔·詹金斯信。啊对了,在瑟瑞斯我一天[1922年10月]打了二十二只鹌鹑。开阔的乡野长满了三齿蒿,似乎很容易袭击目标。我用的是借来的双管十二标准枪。不过,我经常去钓鲑鳟鱼。明年夏天6月份我们去西班牙,我会在欧洲钓鲑鳟鱼钓个痛快。都是免费的,只需办个许可证。河里鲑鳟鱼满是。那是个了不起的国家,西班牙,我想是欧洲最好的国家。在欧洲无论你到哪儿几乎都比这里要让人愉快。

这封信写得太阴郁了,要怪就怪天气吧。

我希望你们都好,一切都好。我们回到这里是错误之举。对待错误我们唯有支付代价并尽快摆脱它们。

来自你儿子的最最爱,

欧尼

(此信藏肯尼迪图书馆)


致葛特鲁德·斯坦因和艾丽丝·B.托克拉斯

1923年11月9日,多伦多


亲爱的朋友们:

[比尔·]博德的事我们真是抱歉。我不明白他怎么没从鲍廷那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得你们的地址。我本想另发个电报,可经济上很不逢时。不是因为费尔堡,费尔堡已经尽其所能了。我给它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总有一天我要学会不在我认为有机会赢的那些马上下注,而在我认为能赢的马上下注。得到总比不得或者期盼多来得好。

哈德莱很好。马特也好。她早晚6点10点2点6点10点2点6点10点2点6点10点喂他。她的奶水真多。小子体重增加了。我们弄了本《加拿大母亲手册》,里面满是这样的句子:“爸爸会做这事的。不是吗,爸爸?”这本书讲的尽是加拿大母亲比别的国家的母亲好。书是免费得的。早上6点我把哈德莱叫起床,说:“爸爸强把加拿大妈妈弄起床,不是吗,爸爸?”

我们仍然相处得不错。哈德莱真是块好料。我们有个89岁的好老太太帮着做家务。她人很好,就是累了,也许是因为太老了。所以,周二她就要离去。接下来就要试试年轻一点的帮手了。

我跟你说过我们的房租一年要18000法郎吗?啤酒17法郎一瓶。即便是人家请我,我也尽量不喝。我从未有过18000法郎;就是有的话我也想去对我有好处的地方。我们也许1月份回去。

我想我以前跟你说过:假如没见着戴夫·奥尼尔,不算有什么损失。戴夫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见他的时候他对你可是再好不过了。

报纸上充满希特勒和鲁登道夫必败之类,读着觉得滑稽。迄今为止此论为时过早。

似乎从来没有过第三页。我不会写信。不再写了。非常感谢你写的评论。比尔·博德给我寄了今天的《论坛报》。对我而言评论很掷地有声。我喜欢。

令我心烦的是我这么智慧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马特状态很好。他能笑了,还很能笑。我很喜欢他。你会喜欢他的长相的。

我们打算在先贤祠后面原来住的地方左近安顿下来,即便是需要时间等待。1月19日我们乘库纳航线“我的安东尼娅”号从纽约前往瑟堡。

我打算丢掉新闻饭碗了,我想。去年冬天你毁了我这个新闻记者。自那以后就没好。像头公牛,或者像新手,坚持力有,就是走路费劲,要很长时间。

他们开始攻击你和舍伍德[·安德森]了,那帮年轻的评论圈里的家伙以及他们的读者。我从报纸之类的东西里能感觉到。啊,你会赢回读者的,等到一个美国家庭的历史[《美国人的诞生》]出版。

我现在有新的神了,年轻的潘丘·维拉。然而太晚了,否则可以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假如真要脱离点原来的意思,这两个单词就得本身有点西班牙韵味。

要是再不去寄,这封信恐怕永远也走不了了。迈克阿尔蒙从安特卫普来信说他三星期来一直在工作,没见熟人,不打算去又打算去挪威、瑞典、芬兰、彼得格勒、莫斯科等地。假如不太麻烦的话就去。也许就很麻烦。

看此信的开头,是我们的错,不是博德的错。

原谅我用铅笔写信,还写这没趣的信,还耽搁了这么久。我在纽约会尽量去见舍伍德的,会把消息告诉你的。庞德成了伟大的作曲家了。你见到雪佛[福特·马多克斯·福特]办的新杂志[《跨大西洋评论》]了吗?今天收到庞德的信邀请我回家指导办刊方针之类。我觉得邀请信有点夸张了。贝尔蒙特明年还要斗牛,第一次出场会在塞维尔,在复活节期间。他保留自己选择公牛饲养场的权利。《地理与戏剧》里的斗牛士是高纳,你不喜欢的家伙。他在墨西哥。不喜欢他的还有别人。

我们得攒钱去庞朴罗纳。今冬去瑞士有点晚了,倒省钱了。这里有家中国佬餐馆,但菜单密得让人眼晕。我们吃得很好。

我1月1日就辞职不干了。有几个好故事可以写——尽量不冗长吧。

爱你们俩并祝圣诞快乐。

你的朋友

欧内斯特·海明威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


致埃德蒙·威尔逊

1923年11月11日,多伦多此信及11月25日信发表于威尔逊著《光的岸》(纽约,1952)第115—118页。海明威第一次与威尔逊(1895—1972)见面是1924年1月在纽约。海明威准备出集子的时候请威尔逊编辑他的书信,威尔逊深感荣幸。见1951年9月10日海明威致威尔逊的信。


亲爱的威尔逊先生:

在伯顿·拉斯科的《社会与文学笔记》里我读到你请他注意我发表在《小评论》里的某篇东西。

我把《三个短篇和十首诗》寄给你。就我所知,至今在美国还没有人评论这书。葛特鲁德·斯坦因告诉我她写了篇评论,可是我不知道她拿去发表了没有。

你不了解加拿大的情况。

我想寄几本书请人评论,但不知道是否该题献。在法国是必需的,在美国怎么样不知道。籍籍无名,书也不咄咄逼人;它们也许被拉斯科先生之流评论。加兰蒂耶三个月前就寄书给他了,还没有时间评呢(他一个半小时就能把书读完)。

联系的出版公司是迈克阿尔蒙。这公司出版过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米娜·罗伊、马斯登·哈特雷和迈克阿尔蒙的作品。

我希望你喜欢这本书。假如你感兴趣,可否给我提供四五个人的名单,我好寄书请他们评论?你要是能提供就太好了。现在这个地址到1月份有效,我们接着就去巴黎了。

有没有时间做此事我都感谢你。

你的诚挚的

欧内斯特·海明威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


致爱德华·J.奥布莱恩

约1923年11月20日,多伦多


亲爱的奥布莱恩:

你的信效应不能再大了。即便是有人告诉我有一百万块钱到了我手里、我得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我答应再跨海游一次就能得毛里塔尼亚号船上的王室豪华舱年票并且可续可带家属、我被法兰西学士院选中取代阿纳托尔·法朗士的位置。好吧,你可以把书题献给我。为了表示我多感激,我庄重向你和上帝发誓从今往后写小说时不考虑任何读者只想着你和上帝——有时连你都不想,连上帝都不想。奥布莱恩当时请海明威允许他把即将出版的《1923年短篇小说》题献给海明威。1923年11月6日、11月25日、12月12日海明威致西尔维亚·毕奇、埃德蒙·威尔逊、詹姆斯·甘布尔的信里都提及此事。

我们在加拿大,海明威在多伦多的地址是:巴瑟斯特街1599号。有一个孩子。这个国家一时的繁荣破灭了,大抵往地狱走呢。唯一能居住的地方,假如你结婚了,也无法居住。我到了阿比提比,也在周近走了走。银行倒闭的很多,别的行业倒闭的也很多,报纸经济窘迫,一时的繁荣反正是破灭了。我们也破灭了,新年1月会有点钱,会马上去巴黎。

我手头没有书了,但会叫人从巴黎寄一本给你。也许题献上写博尔托菲诺。拉帕洛南部的一个意大利小村子。(不,我会让他们寄一本到这里来,再寄给你。)《在我们这个时代》(三山出版社)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出来了。我会让他们寄给你一本的。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你过度劳累生病了我很难过。很高兴你结婚了。结婚意味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有两个幸福地结了婚的家伙我知道他们本来是极开心并且心满意足的单身汉。那么说你从头开始了。向罗梅儿·威尔逊表示祝贺。哈德莱同此祝贺,祝你们好运。

需要多少短篇才能列为“伯尼·利弗莱特丛书”的一种?

感觉低落沮丧。工作以便夜里累得不去想,更别说写东西了。早上在出租车里一则故事浮现于头脑。得咳出来,因为故事来得轻而易举很完美很明晰很恰当。你知道假如听之任之,它就会戛然而止并随风飘去,你就再也写不出来了。我的写作如憋屎,得在便秘前把它拉出来。我每天工作14—18小时以使报道继续,直到来年1月。基督啊,回到巴黎我们会开心的。

啊再见,祝你好运。你让我感到自豪和幸福。我深感荣幸,因为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话听起来滑稽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一如既往的

欧内斯特·海明威

(此信藏马里兰大学图书馆)


致埃德蒙·威尔逊

1923年11月25日,多伦多


亲爱的威尔逊先生:

非常感谢你来信。你真是太好了。

样书的尺寸有点蠢。迈克阿尔蒙想出一系列小书,里面包括米娜·罗伊、W.C.威廉斯等人的作品。他也想将我列入。我于是把短篇和诗作给了他。我愿意出版书。一旦书出版,你就有后脊梁了。

我很高兴你喜欢里面部分作品。就我目前所能想到的,你的评论意见是全美国我唯一尊重的意见。玛丽·科伦有时也说得是那么回事。拉斯科对艾略特的评价有智力的成分。也许有好的评论家我不知道。

不,我不觉得《我老爹》是从安德森演化而来。这个故事是讲一个男孩和他父亲以及赛马的。舍伍德写过小男孩和赛马的故事,但很不同。是男孩和赛马的故事演化而来。安德森演化男孩和赛马的故事,我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相像。我知道自己的灵感不自他那儿来。

我跟他相熟,但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他的著作似乎见鬼,也许是因为纽约的人跟他说他的作品好的时候太多了。批评的功用。我个人很喜欢他。他写过好的短篇。

《戴尔》上的“简介”是否最好先放一放,等《在我们这个时代》下月出来?我会寄一本给你。你会从中了解我想表达什么。两本书一起就构成一篇评论了。

我真高兴你喜欢《小评论》上登过的《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的劳什子。我抓住不撒手的东西就在那儿。

没有书在手解释也没用。

你主动说要先于出版社帮我弄一本样书,真是太慷慨了。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

爱德华·奥布莱恩有一天写信给我,要求我正式允许他把《我老爹》收入他的《1923年最佳短篇小说》,问我是否同意他将此书题献给我。这书还没出呢,此事保密。他出的书有好有坏。他问我的短篇是否够列入“伯尼·利弗莱特丛书”单出一本。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否意味着能让他们出版。假如你不介意,到时我写信咨询你。

E.E.卡明斯的《巨大的房间》是我读过的去年出版的最好的一本书。有人跟我说这作品很失败。那么看看[薇拉·凯瑟的]《我们中的一个》吧。得奖,大卖,人们真把它当回事了。你经历过战争,不是吗?字里行间最后的一幕不妙吗?你知道从哪儿来的吗?《一个国家的诞生》的战争场景。我一段一段地辨认,都被凯瑟化了。可怜的女人,她得从某处找战争经历。

《小评论》里的东西是个玩笑。我回洛桑时在车里打尖时写的。那天在葛特鲁德家吃了顿美妙的午餐,在那儿聊了一个下午,读了她的很多新作,接着在餐车里独自喝了一大瓶博尼红酒。早上面对又开启的有线电广播,我尝试分析会议内容。海明威的诗作《他们都想要和平——什么是和平?》发表于《小评论》第9期(1923年春季号)第20—21页。这首诗对洛桑和平会议的国际代表多有讽刺。

她的方法用于分析任何东西都无可估价,或者用于记录一个人或地点的什么。她有个奇妙的头脑。我想就她的旧作什么时候写篇评论。她是从门肯和玛丽·科伦跌倒碰破鼻子的地方崛起的作家。

原谅我的信太长。再次感谢你的来信和好建议。我们过纽约时我会常去看你的。

你的诚挚的,

欧内斯特·海明威

(此信藏耶鲁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