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枭雄与世长辞
天命六年(1621年),清太祖自统大军,水陆并进,进攻明之沈阳卫。明军以万余人当数倍之众,展开血战,结果仍被歼灭。太祖之所以能取得大捷,亦因事先派人潜入沈阳,联络城内的蒙古饥民以为内应之故。
攻陷沈阳后,太祖召集诸贝勒、大臣商议后又进攻辽东的首府辽阳。不久,辽阳也被攻陷。至此,辽河以东,已无明之完土。在追逐过程中,后金军队把汉民驱徙到河东,分给八族官兵为奴,也即清代包衣的来源——属上三旗(指正黄、镶黄、正白)的隶于内务府。既附旗籍后,便不问其原来氏族。曹雪芹的先世就是包衣,隶正白旗。
沈、辽到手后,太祖又问诸贝勒、大臣今后应移居辽阳还是回到赫图阿拉(兴京),大家以“还国”相答。太祖说:“国之所重,在土地人民。今还师,则辽阳一城,敌且复至,据而固守,周遭百姓,必将逃匿山谷,不复为我有矣。舍已得之疆土而还,后必复顽征讨,非计之得也。且此地,乃明及朝鲜、蒙古接壤要害之区,天既与我,即宜居之。”众人都觉得很对,于是决定迁都。
这时还是明代天启年间,太祖还不可能有进窥关内、灭明称帝的意图,但也见得他在谋略上确有高出众人的卓见。
迁都之议决定后,诸福晋(夫人)在众贝勒迎接下来到辽阳,踏着芦席上铺设的红地毡,进入汗的衙门里。因为辽阳旧城年久倾颓,而东南有朝鲜,北有蒙古,都未宁贴,故须更筑坚城,分兵守御。太祖乃下令降附之民筑城,筑于城东太子河畔,并兴建宫殿、城池、坛庙、衙署,称为东京。
当时的沈阳城只有辽阳城的一半规模,但太祖鉴于沈阳比辽阳更有发展前途,又想迁都沈阳。
在迁都辽阳时,诸贝勒、大臣本就不赞成,这次又以力役繁兴、民不堪虐为由向太祖力谏。太祖列举了迁沈的许多好处:其地四通八达,征明、征蒙古、征朝鲜皆便利;近处多河流,顺流而下又便于砍伐木材;出游打猎,山近兽多……最后,他责问道:“吾等虑已定,故欲迁都,汝等何故不从!”接着,他于初三日出东京,宿虎皮驿,初四日至沈阳。
从这两次迁都之事上,都表现出太祖果敢专断的性格。
沈阳后来称为盛京,满文音译为“穆克屯和屯”。城中的大政殿和十王亭是宫殿的主体建筑,大政殿坐北朝南,台基上矗立着朱红圆柱,形状为亭子式八角重檐建筑,顶铺黄琉璃瓦,殿的八脊顶端聚成尖状,上设相轮宝珠与八力士宝顶,体现出藏传佛教色彩,十王亭分列左右。宫殿保存到今天,也成了一座完整的清故宫。全部建筑占地共六万多平方米,屋子三百余间,西路有戏台,储存《四库全书》的文溯阁即在西路。
这时的关外,明室尚驻有重兵,所以两方常发生战斗。天命十年(1625年),太祖得知明辽东经略易人,新任经略高第怯弱惧战,主动放弃关外诸城,企图退守关内,只有宁前道袁崇焕拒不从命,坚守宁远(今辽宁兴城)孤城。太祖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便于次年正月十四日,亲率六万大军进击,并于二十三日到达宁远,越城五里横截山海关大路驻营,企图割断关内外的联系。太祖知袁崇焕颇有智谋,而清兵星夜疾驰,士马困疲,所以不敢轻易攻城,乃先遣使诱降袁崇焕,但为崇焕所拒。
宁远城由袁崇焕亲自督修,城脚以大石头砌成,袁营有兵四五万人,其中有善于用火器的闽卒,架设新从葡萄牙输入的红衣炮。城西龙宫寺的囤粮也已运入觉华岛,又命士兵凿冰十五里,以防清兵履冰入岛。袁崇焕本人刺臂写血书,烹体肉,激励守城军民,誓与孤城共存亡。
太祖见劝降不成,便发动猛攻,城上明军即以红衣炮轰击。清军前锋攻城兵,身披铁铠二重,号为“铁头子”,推动双轮战车进逼。战车用槐、榆二木做成,厚八寸,上覆生牛皮,内藏勇士(敢死队)数人,靠近城墙时勇士便在内凿城。明军则制成护城的木柜,半边卡在城堞之内,半边伸出墙外,柜中甲士俯下射箭,但仍无法击退“铁头子”,而城墙下半截已有数十处被凿损,百姓大为惊慌,袁崇焕身先士卒,命令以柴草浇上油,再加火药,用铁绳系至城下,然后以柴、棉等物掺硝磺、松脂焚烧。清兵战车起火,铁头子只好退下。明军乘机发炮猛轰,清太祖突然中炮受伤,八旗兵于是退至龙宫寺结集。
后来清兵一度踏上觉华岛,占领了东山、西山,屠杀明方的军民,烧毁岛上的粮草。但想到明朝援军正四面逼来,太祖又在重伤中,便迅即撤离至兴水县的白塔峪扎营。太祖也深为懊悔,于二月初九日回到沈阳。
这一战役,就死伤人数说,明方大于清方,仅觉华岛便达三万余人。以孤城而奋战如此惨烈,说明无论汉满,士兵都表现得十分勇猛,且火力已在战争中占了重要地位;而清太祖的失败,轻敌是主要的原因。
太祖败归养伤后,仍然亲自督师出战。这一次的敌人是蒙古巴林部的囊奴克,最终被皇太极(即清太宗)放箭落马,包围了囊奴克营寨,将牲畜、财物全部夺过来。蒙古的科尔沁诸贝勒大首领鄂巴台吉遂前来通好朝拜,便将鄂巴招为女婿。但这些其实是在夸耀太宗皇太极的武功。
太祖在宁远之役后,虽然又曾出征蒙古,并且获得胜利,但百战老将,受此败绩,对方却是四十岁的初战文臣。他身上的创伤又未曾完全治愈,这在他心灵上自必产生很大震动。儿子那么多,都在战争中立过功,自己已到六十八岁,将来应当由谁来嗣位?继承者能不能像他那样英明精悍?他谆谆劝导诸子要互相和睦,不得偏私,这与民间一般的家训绝不相同,实际是深怀隐忧。太祖后期的作战,多半得力于父子兵,而在父子兵的壮大过程中,却随时萌含家庭之变的因素,也即为政变提供条件。谁都是汗父之子,谁都可以恃功而坐南面。他曾经想以褚英嗣位,最后却成为他的对头,甚至要诅咒他死亡。那么,还有谁可以信任的呢?他的同母弟舒尔哈齐曾被他幽禁而死。人到暮年,清夜扪心,能不负疚吗?《清太祖实录》三月三日,曾记有这样一段话:
吾思虑之事甚多,意者朕心倦惰而不留心于治道欤?国势安危、民情甘苦而不省察欤?功勋正直之人有所颠倒欤?吾虑子嗣中果有效吾尽心为国者否?大臣等果俱勤谨于政事否?
也许还有些不能记载或未曾宣泄的内心活动。这一切使他在有限的岁月中,有着极其沉重的心理负荷,被痛苦、悔恨和焦急磨耗着。
天命十一年(1626年)七月间,太祖病势加重,前往清河温泉疗养。二贝勒阿敏为他杀牛祭神,但并无效果,便乘船顺太子河而下,并传谕大福晋阿巴亥前来迎接,会于浑河。大福晋到达后,又溯流至叆鸡堡(距沈阳城四十里)。这说明对大福晋是很宠爱的。八月十一日,因背疽突发,这一代枭雄终于与世长辞。
日本稻叶君山《清朝全史》第十二章云:“然太祖之柩未冷,宫廷之间,又演出惨剧。”这惨剧,首先表现在对一个妇女身上,即太祖的妃子阿巴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