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秦军汉儿
四月初十日至十四日,两千五百秦军先后抵达辽东城外,并安营扎寨。
辽东,五国时期称为辽阳,是古燕国的都城兼第一大城池。
要如何攻下城高池深的辽东城呢?
驻守辽东的是辽国外戚,萧昱。
萧昱是辽国皇后的族叔,从军三十多年,只求一个“稳”字,一生用兵唯谨慎。
四月十五日,攻城器械啥的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钟湛准备强攻。
没办法,萧昱太慎重了,间谍根本进不去,用激将法激他出来野战也没答应,除了干耗着,就只能强攻了。
四月十六日,秦军强攻辽东城。
投石机、墨月弩和床弩首先对城上进行了一番火力压制,装填弩箭的空挡则由弓箭自由射击填补上。就这样,秦军付出了极小的伤亡便将大量云梯运到城墙下。
云梯架起,五百折冲府府兵均是一手持刀,一手援梯而上。
城墙上,萧昱指挥着辽军丢掷滚木巨石,硬扛着箭矢的洗礼,专心致志地对付攀爬城墙的秦军士兵。
五百步卒,只有不到二百人成功登城。
今日是齐毅负责攻城。
只见他单手举着盾,把长刀挂在腰间,另一只手抓着云梯,双脚不停,飞一般地攀爬着。人虽在攀爬,身子却极其灵活,城上滚木巨石箭矢的落下,都被他在云梯上左右腾那,能避开的都避开了,躲不过去的也有盾牌抵挡住。只听一声呐喊,齐毅已经一个翻身登上城墙。
“拦住他!”萧昱立即下令。五个辽兵当即围了上去。
齐毅不慌不忙,刚刚站稳身形,陡然一个前冲,左手木盾往一个辽兵脸上就砸了过去。木屑纷飞,鲜血长流。齐毅趁机拔刀,一刀砍翻。
突袭得手,但其他四个辽兵也围住了他,两个拿刀,两个执枪,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齐毅闪身躲避,不断招架,寻机反攻,但终究被砍中数刀,血流不止。
箭矢纷飞,刀光剑影,呼号厉喝之色充斥着这片战场。
“辽东城里有些汉人吧?”钟湛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城墙争夺,问道。不是他心如铁石,只是在战场上,绝对不能感情用事,特别是一军主将。
“据俘虏交代,大概还有万余人。”陈斌回答道。
“一十八年了,该接他们回家了……再过一代人,只怕连自己的根都给忘了!”钟湛沉默了一会,说道。
心中默默补上一句:终究是大秦负了他们。
秦军和辽军在城墙上展开了拉锯战,大秦的将士越拼越少,但是没有人退缩。
血河从城头淌下来,整面城墙上满是血污、坑洞和插入墙体的箭矢,斑斑驳驳,惨不忍睹。
双方拼杀了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但身中三刀的齐毅还是带着剩下的近百先登士兵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
“鸣金收兵吧!今天是拿不下辽东的。”钟湛果断下令道。
第一日的攻防战,秦军战死、重伤四百四十余人,五百先登府兵仅仅余留五十多人。辽军战损四百人出头。城墙攻防战,辽军并未占便宜!
“城中守军,有多少汉儿?”军帐内,钟湛诘问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俘虏。
“咳咳……千……千过二三百人……咳咳咳……”
钟湛沉着脸,挥挥手示意押下去。随后召来陈斌,细细吩咐一番。
大秦武安元年夏四月十七日,秦军陈列于西城之外,队列整齐,数千人而无一声,全军素然而立。
“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
中军处,一阵歌声传出。歌词幽怨婉转,思乡之情有如泉涌,闻者落泪伤心。
秦军将士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听得懂会唱的,也张口跟着歌唱。
辽东城内,不少卧病在床的老人身躯猛然一震,眼角当即淌下几颗滚圆的浊泪来。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城外的秦军在唱,城内的汉儿在唱,就连城头的汉人辽兵也有在唱的。
姓名可更,籍贯可改,祖宗不可易,故乡不可忘!
辽东西城门洞内,一个汉人小兵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随后是压抑不住的抽泣。
“翁翁啊!”他突然蹲下来,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大秦的军队来了啊……大秦军队来了啊!您看见了吗?”
秦军阵前,钟湛缓缓策马而出,在辽军弓箭的射程外停下。
银枪高举,所有秦军将士停止所有的歌唱和话语,随后便是数千人齐声呼喊:
“大秦天兵已至,汉儿何不出迎?”
“大秦天兵已至,汉儿何不出迎?”
“大秦天兵已至,汉儿何不出迎?”
三声齐呼,声浪滚滚,有如排山倒海,震撼着城内所有汉家子弟,就连眼前的辽东古城也在微微颤动。
大街小巷中,一扇扇门“吱呀”开了,许许多多的人走了出来。
他们有的是步履蹒跚的老人,有的是垂髫舞象的稚子,但更多的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无一例外,他们眼中都噙着泪。
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他们自发组织起来,扛着粗制的农具或棍棒作为武器,形成一支上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门进军。
城外,秦军方阵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声高呼:
“秦军归来,汉儿出迎!”
话音未落,城头上刀光闪烁,鲜血迸溅。
无数的辽军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昔日的同袍,随后遗憾地停止了呼吸。
那个门洞内蹲下哭泣的汉族小兵突然暴起,几刀砍翻两个辽军士卒,随后冲到门闩前,疯狂地砍着门闩。
反应过来的辽军立即挺矛刺他。尖锐的矛头将他的身躯刺穿,鲜血喷洒在城门上,诉说着感伤的悲剧。
但他不停,依旧疯狂地砍着门闩。
一杆锋利的长矛从他的后心刺入,贯穿了他的胸背。
全身一阵僵硬,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奋力一刀,人生的最后一刀,狠狠砍在门闩上。
“咔嚓”一声,门闩彻底断裂。
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要死了吗?可惜了,我还没有看见大秦军队入城的场面呢……”
长矛从他体内抽出,他踉跄着向前两步,终究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
血从口中涌出,从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染红了大地。
但他脸上带着笑。
“全军准备!”钟湛一声令下,大秦军队整集体上马,准备冲锋。
城头一片混乱,那支万人以上的汉人队伍却已经冲到门洞里,他们推搡着,奋不顾身地打开了城门。
“大秦将士,随我——冲锋!”银枪前指,畅快淋漓地长呼,钟湛带头冲锋!
身后数千人齐声应和:“喏!”
两千余大秦的杂牌骑兵,硬生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大秦铁骑,奔腾如虎,风烟四举!
秦军骑兵冲进城门,那支汉人队伍自觉地站在道路两旁让路。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骄傲和自豪!
一十八年,整整一十八年的时间,他们终于可以不再受人欺侮,可以挺起胸膛撑直脊梁堂堂正正地活了。
一十八年,整整一十八年的时间,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十八年,整整一十八年的时间,谁不是日日翘首以盼大秦军队归来?谁不是夜夜梦回故国然后泪湿枕席?又有多少人因为来不及看见今日这一幕而遗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城门丢失,辽军斗志飞速下降,在萧昱的带领下纷纷向东城门逃窜。
战局已定!
萧昱和钟湛的对决,既没有输在兵力上,也没有输在战略上,而是输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