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与物游”开展的条件

这个问题也是《神思》篇中刘勰所关注的问题之一。刘勰认为,“神与物游”作为想象活动的基本条件如下。

第一,需要“虚静”的精神状态。刘勰说:“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就是说在神思活动开展之际要疏导五藏,净化精神,不为外物所干扰。这里所说的“虚静”和达到此种“虚静”的“疏瀹”、“澡雪”,是人的行为和心境,实际上是作家作为文学精神主体的人格修养,有此种修养,也才能实现美的观照。儒、道两家都讲虚静,但刘勰在这里主要是继承道家的传统,老子认为要得道就要“致虚极,守静笃”,要“涤除玄览”。庄子进一步发挥虚静的思想,他用这种虚静精神来说明一些技艺活动,如他讲庖丁解牛、梓庆削木为鐻、偻者承蜩、津人操舟,这样“虚静说”转化为艺术创作上的条件论。宗炳的“澄怀运味”实际上就是虚静境界,他的思想可能对刘勰产生更大影响。

那么,怎样才能达到虚静状态呢?刘勰提出了“养术”的主张,即所谓“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养术”就是“养气”。“养气”要长期修炼,不能求一时之功。所谓功到自然成,慢功出细活。对个人来说修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是一世之功。这一点与西方的审美主义论——距离说,大不相同,距离说的基本思想是审美过程中的、临时的精神自我调整,恰好就是求一时之功。这正好是中国文化精神与西方文化不同之处,中国凡事讲渐进,西方则凡事讲突进。

第二,需要知识学问、经验阅历的积累,是“神与物游”的又一条件。所谓“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艺术想象不是空想,所以要有学识修养,要有理性的准备,要有阅历,要有情致和语言上的训练。知识、理论和词语慢慢积淀为“神与物游”的活跃。用西方的现代心理学看,这是关系到主体的审美“心理图式”的问题,要求主体的“神”要有丰富的积累,“所见出于所知”,“所想也出于所知”,没有预成的心理图式,“神与物游”也“游”不出新的东西。人类的想象,其中也包括艺术想象,无论怎样超越时空的束缚,永远是现有知识积累的延伸、生发、联想,完全凭空的想象是没有的。刘勰在提倡“虚静”和“养术”的同时,没有否定知识经验的重要,这一点是很有见地的。这一点刘勰与老庄所提倡的“无视无听”、“弃圣”、“绝智”是不同的。刘勰认为以上两点是“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是必要条件,离开这两个条件,“神与物游”也是不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