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心伤人
市中心医院的走廊里，一身浓妆艳抹的米可抱着双臂，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罗玲，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你说说，你把自己迷迷糊糊不当回事嫁了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没有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现在怎么样？出事了吧？真是气死姑奶奶，我告诉你，这医药费，必须让他还给我。”
罗玲踟蹰不觉，怀中的乐乐沉沉入睡，她时不时瞥一眼手中攥着的手机，脑海中电闪雷鸣，如遇到了狂风逐浪。米可的话，对她此刻不过是秋风过耳，根本无暇计较。她担忧的是眼下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或许真如米可所说，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个男人她并不了解，但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和他有了孩子。
“你说说，人家可以狠心抛下孩子和你，你却死乞白赖的给他老爹交医疗费，你说说，你们结婚三年中，你得到了什么？”米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来回踱步着，飘在额前的刘海，如此刻的心绪一样浮浮沉沉.
是呀！得到了什么？是怀里的孩子？是共同的责任？是共同的父母？还是父母垫付的六十万赌债？她越想越迷茫了，要不是米可，她或许永远不会想这些？不知不觉中，一阵头痛袭来。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慌忙接通。
“玲儿，我对不住你，你找个好人改嫁吧。”竟然是杨富贵。
罗玲僵直，什么也不在意，直接追问道，“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米可一把夺过手机，怒骂道，“杨富贵，你个王八蛋，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留下老婆孩子自己跑了，你知不知道，玲玲为了救你老爹……喂，喂，竟然敢挂了老娘的电话，别让老娘碰到你。”
米可怒气冲冲咒骂，看向一脸茫然的罗玲，眼泪不断滴落在衣襟上，仿佛此刻她才是受害者一样。
罗玲呆若木鸡，耳畔不断回响着杨富贵的话，浑身麻木起来。
“你让乐乐以后怎么办？他还这么小，你又那么年轻。”米可痛心疾首，眉宇跳动，想要搂住罗玲，可是又怕吵醒了乐乐，只能凑近低声道，“玲玲，不如趁机离婚得了？你这么漂亮，要找个人还不容易，退一万步想，就算有个孩子怎么了？现在的社会男女严重失衡，好的找不到，难道我们不可以降低下标准，总能找到比杨富贵那王八蛋好的。”
罗玲发着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考虑一些事情，至今只是还想不通而已。
米可见罗玲毫无表情，接着道，“实在不行，你我一起养乐乐，我就不信了，没有他杨富贵，我们家乐乐就不能幸福成长了？”
米可二十八岁，是罗玲从小的同学加闺蜜，目前是朝阳广告公司的资深业务员，或许是跟职业有关，人也八面玲珑，母亲死的早，父亲另娶，虽然在完整的家庭长大，可是生活环境复杂。
她对此刻的罗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急切道，“你能不能说句话呀！真能把人急死？”
“米可，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你放心，钱我会还给你的。”罗玲疲惫地看着她，失神脱口而出。
“罗玲！”米可声色俱厉，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羞愤，“你以为我这样苦口婆心，是为了那几千块钱吗？你，你有种。”米可伸手抹去眼泪，气呼呼转身向着医院外跑去。
听着仪器的响声，看着米可愤然离去的背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脑海中一片的空白。
罗玲无力地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她想哭，可是却没有哭的冲动和气力，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怎样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
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是自己的母亲，罗玲慌忙接通了电话。
“玲儿，你在那里？今天富贵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听到母亲的话，罗玲所有的委屈涌上了心头，悲伤道，“妈……我……”
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被含冤未白一样有苦难言。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可却吵醒了怀中的乐乐。
乐乐看到罗玲在哭，也跟着大哭起来。所有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不用掩饰自己的脆弱！
医院走廊来回走动的医生皱了皱眉头，却并没阻止，毕竟每天像这样的人太多了.
“玲儿，究竟怎么了，你别哭呀，你在哪里？”罗母的声音显得忧心如焚。
罗玲哽咽道，“我在医院……。”
当父母出现在走廊时，罗玲已经和乐乐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罗母轻轻推搡了下罗玲。罗玲睁开了眼睛。
“妈。”罗玲憔悴地呼喊着，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悲痛中看到了罗母身后的父亲，她一颤，又向着罗父喊了一声，“爸。”
罗妈心事重重地接过乐乐，心痛地看着女儿道，“说说吧，究竟怎么了？”
罗玲将发生在家里的一切说了一遍。
罗父听完，一张方正的脸气得酱紫。他是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退休后就没有再发过火，有知识分子的修养。他老来得女，又是独生女，对罗玲非常疼爱。
“当初我就反对你嫁给他，现在可好了，抛妻弃子，自己的父亲气病了，居然玩失踪。”罗父气得嘴唇哆嗦着，忙伸手扶了扶眼镜，不断喘着粗气。
“老罗，好了，你就少说两句，你看女儿已经很委屈了。”罗母怕罗玲难过，于心不忍劝说着。
“妈，杨富贵又赌了，这次可欠了三百多万，他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罗玲本想隐瞒，可是她怕罗父以后知道的话更生气，因此便说了出来。
“什么？”罗母惊讶，看向罗父，颤道，“他不是发誓不再赌了吗？”
“你知道什么？当初我就不愿意替他还那六十万，你到好，左右撺掇，让我替他还了这笔钱，你现在看看，怎么样？”罗父摊开的双手颤抖着，气得的浑身哆嗦。
“当初我不是也是为了让女儿好吗？谁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罗母面露失望，脸色难看。
“现在知道了吧？你要是听我的，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罗父将所有的错归咎到了罗母身上。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吵了。”罗母词穷，原本理亏，不愿多做纠结，侧身借着窗户望了望病房，问道，“怎么不见杨妈呢？”
罗玲也奇怪，摇头道，“从进了医院后，就没有在见到她。”
“你也真够心大的？现在这里躺了一个，如果那个也出点什么，你说你怎么办呀。”罗母抱着乐乐，满面的忧愁，“你说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这杨富贵开始也不这样呀。”
“是呀！他开始确实不这样。”罗玲开始想，究竟什么时候，杨富贵成了今天这样，但很可惜，毫无头绪。
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像个局外人，更凸显得她这妻子不称职起来，但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婚姻，如果没有这种信任，何以长久？他们是自由恋爱，她给了杨富贵这样的信任。
罗父气鼓鼓道，“你说你能干嘛？自己的老公都管不住？”竟然和杨母的话有几分相似。
罗玲格外委屈，从结婚有了乐乐后，她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乐乐身上。那时候不知不觉中，杨富贵就开始变了！
开始她以为是工作太累，应酬太多的缘故，直到第一笔赌债后，她才觉得这是个危险的讯号。然而一切并没有给她警觉的机会，狂风暴雨已经袭来，才有此刻的措手不及。
她曾问过杨富贵。可杨富贵解释：工作压力太大，他想缓解下压力，于是和朋友小小赌博下，宣泄压力。可是慢慢发现，居然离不开赌了。当罗父替他还上第一笔赌债的时候，当着罗父的面，他亲口答应了罗玲会戒掉，之后也有所收敛转变，可是……
罗玲哪里知道，这个曾经一向老实的男人，会变成这样不成体统。
三百万！这或许对一些别的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资。她该怎么办？
罗玲茫然无措，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以后可怎么办呀？我的女儿？”罗父想要责备，但看着罗玲，又于心不忍。
罗母不乐意了，拍了一把罗父。罗父躲开怒道，“你干嘛？我都不能说她了？”
罗母回道，“女儿也是无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我们是怎么教育她的，可是谁能料到会这样！这天下要是有后悔的药，也不至于如此呀。”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嫁给杨富贵的？”罗父双手叉着腰，胸口起伏着，面色异常难看。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全世界就我错了。你们走，走，我不要你们管。是我不知自重，是我嫁给了杨富贵，是我活该，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罗玲声嘶力竭，颓废坐在了椅子上，趴在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乐乐惊醒，跟着哭了起来。
罗父被罗玲呛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愤怒道，“我以后再要是管你，我就……我就……唉！”罗父狠不下心，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向着罗母吼道，“走呀，你还待着干嘛？讨人家嫌弃呀？”他一跺脚，自己甩袖而去。
罗母抱着乐乐不断安慰着，看着罗父走远，忙拍了拍哭泣的罗玲，“好了，你爸爸也是气话，已经走了。”她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哽咽的罗玲道，“你也别怪你父亲，他最宠爱你了。乐乐我先带走，这张卡里有些钱，你应应急，等你父亲气消了，你回来一趟，我们商量商量，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目送母亲离去，罗玲更加凌乱了，接下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她心中也没有底气。
她从小在父母教育下，只知道怎样去做一个乖乖女，哪里考虑过会这样？在父母地呵护下，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突发事件，以至于现在六神无主起来。
那这一切又能埋怨谁呢？她颓废坐在了椅子上，望着手中的银行卡，还带着母亲的体温，心中茫然若失，蓦地想起刚才对父亲的态度，便无地自容起来，隐隐有些自责。
人总这样，往往把最糟糕的一面给了对我们最好﹑最亲的人，或许这样承担的成本太低，以至于随口就来.
罗玲平静下来后，心中后悔，然而父亲已经走远，也来不及追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