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边外交实践中的传统文化意涵
(一)“一带一路”倡议
两千多年前始于中国长安的丝绸之路,将中国同亚洲、欧洲及非洲等地区的国家联系起来,从诞生起便被视为和平友好的桥梁。2013年,习主席在出访中亚和东南亚国家期间分别提出构建“陆上丝绸之路”(即“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2015年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白皮书中明确指出,“一带一路”坚持和谐包容,倡导文明宽容,尊重各国发展道路和模式的选择,加强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求同存异、兼容并蓄、和平共处、共生共荣。秉持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理念,全方位推进务实合作,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18]
“一带一路”与“马歇尔计划”不同,“马歇尔计划”是冷战时期的特殊产物,是美国为了遏制苏联、追求世界霸权的手段,带有明显的霸权主义性质。而“一带一路”诞生于全球化时代,是对古丝绸之路精神的传承,是开放合作的产物,不是地缘政治的工具。“一带一路”不仅是发展贸易的路线,更是文化交流与传承的路线。“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既顺应周边各国共同发展的现实需要,又符合周边地区国家的共同利益,为周边国家进一步深化合作、加强联系、扩大发展开辟了新的合作模式。“一带一路”尊重各国的道路选择,主张平等交流、文明互鉴,映射出了传统文化中“履不必同,期于适足;治不必同,期于利民”“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的“丝绸之路精神”。人类文明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丝绸之路精神”表明了中国在推进周边外交的过程中,面对不同国家、不同宗教、不同文明时,倡导文明宽容,主张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可以共享和平、共谋发展,让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正如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指出,“‘一带一路’的理念是共同发展,目标是合作共赢。它不是中方一家的‘独奏曲’,而是各国共同参与的‘交响乐’”。[19]
(二)“命运共同体”建设
2011年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的《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指出,中国应“把中国人民的利益同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利益结合起来,扩大同各方利益的汇合点,同各国各地区建立并发展不同领域不同层次的利益共同体”。[20]2016年,习主席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当今世界,各国相互依存、休戚与共。我们要继承和弘扬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21]习主席强调:“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各国共处一个世界。世界好,亚洲才能好;亚洲好,世界才能好。面对风云变幻的国际和地区形势,我们要把握世界大势,跟上时代潮流,共同营造对亚洲、对世界都更为有利的地区秩序,通过迈向亚洲命运共同体,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22]
“命运共同体”建设蕴含着传统文化中“大同社会”的精神。儒家提出了经久不衰的大同理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23]。而道家追求的则是一种小国寡民的大同状态:“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君,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24]虽然侧重点不同,但两种“大同社会”追求的都是人民安居乐业,物尽其用,人尽其力。中国传统文化中饱含着建设“大同社会”的理想主义精神,认为若能将自身文明、文化推广出去,最终便可达到“天下大同”。孟子主张:“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25]庄子申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26]当今世界,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命运休戚相关,“大同社会”不仅是指一个国家的“大同”,更是指国际社会的“大同”。“大同社会”是中华民族延续发展的内在动力。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国家,都一直在寻找最终的生存模式——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和谐稳定,国内欣欣向荣,国外友好和平,“命运共同体”就是为了实现这样的生存模式应运而生。
(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
2013年3月,习主席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发表演讲时首次提出:“面对国际形势的深刻变化和世界各国同舟共济的客观要求,各国应该共同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各国人民应该一起来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27]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指出,新型国际关系“以合作取代对抗,以共赢取代独占,不再搞零和博弈和赢者通吃那一套。”“中国率先提出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新中国外交实践的厚积薄发。”[28]
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体现了传统文化“合则强,孤则弱”的深厚意涵。先秦诸子中的法家学派曾提出:“夫轻重强弱之形,诸侯合则强,孤则弱。”[29]在全球化时代,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依存空前紧密,利益共生不断深化,各国处于全球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的相互联系当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各方都会受到影响。同时,世界和平与发展面临的挑战越来越具有全局性、综合性和长远性,没有哪一国能够独善其身,也没有哪一国可以包打天下。各国需要同舟共济,携手共进。因此,在推行周边外交的过程中,中国始终坚持合作共赢,倡导周边国家同心协力、团结互助、权责共担,携手应对各种周边问题,共同构建新型国际关系。
(四)“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
2013年10月,习主席在周边外交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了“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亲是指要巩固地缘相近、人缘相亲的友好情谊;诚是指坚持以诚待人、以信取人的相处之道;惠是指履行惠及周边、互利共赢的合作理念;容是指展示开放包容、求同存异的大国胸怀。”[30]换言之,“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包含着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意涵,是传统文化在周边外交中的传承和运用。
“亲”体现了“里仁为美”的意涵。“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31]纵观历史,中国一直强调只有“以德行仁者”才能为王,才能获得拥护,统治才能长久。在这种理念的影响下,古代中国对待周边国家的政策以安抚为主,赏赐、和亲、封爵等都是古代中国安抚周边国家的一贯做法。虽然周边国家曾存在于中国强大的中央集权之下,但是中国鲜少干预周边国家的内政,也不曾发动侵略战争,反而一直秉持“里仁为美”的理念与周边国家交好,维持和平稳定。中国与周边国家一衣带水,世代相依,血脉相连,不仅是简单的亲近,更是一种亲缘纽带。“仁者爱人”,“知者利仁”,中国秉持“亲”的理念发展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以仁爱人,追求达到人人都相互关爱,则人人都处在仁爱中的状态,从而营造一个充满仁爱的周边环境。
“诚”体现了“讲信修睦”的意涵。“诚”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基本的待人之道,是安身立命之所,更是治国兴邦之道。春秋时期管仲首次将诚与信连用,指出:“先王贵诚信,诚信者,天下之结也。”[32]西汉儒家又提出:“选贤与能,讲信修睦。”[33]古往今来,诚信一直是中国强调并传承的传统美德。“人无信而不立”,爱人就要对其诚,对其信,要做到以诚待人、以信取人。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要讲究信用,谋求和睦。新中国成立后,对待南海争端等问题,中国提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用自己的诚心换取周边国家的信任。在外交关系中,中国诚心诚意地发展同周边国家的关系,不干涉他国内政,尊重他国领土主权。同时,中国遵守与周边国家签订的各项合约,在出现争端时,积极推动国家间友好协商谈判,努力促成相互理解从而和平解决争端,努力消除因中国快速发展而引起的“安全困境”,减少与周边国家之间的信任赤字。此外,中国真诚地同周边国家进行协商、对话与合作,“一带一路”、亚投行、“澜湄机制”以及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等倡议和机制的提出,都是中国本着诚心与周边国家进行合作、推动更深层次发展的体现。
“惠”体现了“乐善好施”的意涵。“惠”与“利”相关,儒家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墨家提出“兼爱”“互利”,都肯定了“利”在人际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一个人存在于社会上,必然要与他人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如果一味追求自身利益,那么所得只是眼前利益,不能长久。一个国家处于世界之中,如果仅仅追求零和利益,那收益将会受到限制,最终制约国家发展。各国由于资源禀赋、经济发展程度不均,导致发展水平不相称,对此习近平强调:“迈向命运共同体,必须坚持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只有合作共赢才能办大事、办好事、办长久之事。要摒弃零和游戏、你输我赢的旧思维,树立双赢、共赢的新理念,在追求自身利益时兼顾他方利益,在寻求自身发展时促进共同发展。”[34]在与周边国家发展关系时,中国乐于行善,积极参与减贫合作,向周边欠发达国家提供无偿援助,欢迎周边国家搭乘中国快速发展的便车,实现互惠互利,共同发展。
“容”体现了“海纳百川”的意涵。“容”就是指宽广包容,中国传统文化崇尚“海纳百川”,主张人要胸怀宽阔,尊重差异,不排斥、不贬低、不抵制,在求同存异中实现和谐共存。在国际关系中,各国因为历史、环境等因素不同,导致意识形态、经济发展水平差异。中国作为东亚大国,对本地区国家间关系的稳定和发展起着难以替代的作用,基于此,中国更应有开放包容、求同存异的大国情怀。在开展周边外交的过程中,中国认为每个国家都有自主选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的权利,坚持不干涉他国内政,维护地区多样性,主张相互尊重,和谐共处。同时,中国承认文化存在普遍性和特殊性,主张多元文化共同发展,鼓励不同国家文化的交流互鉴,做到“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开放包容的姿态不断向前发展。中国积极承当地区大国的责任,维护周边地区的安全与稳定,推进与周边国家的合作与交流,充分体现了“容人之气度,存异之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