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聚兴诚银行成立前
1.杨家的始祖
后来成为聚兴诚银行创办者的杨家的始祖渊源在江西南城县(现在的江西省临川区南城县),清朝道光年间(1821~1850)迁移到重庆江北(现在的重庆市江北区)定居。如上所述,近代以后的四川居民,以第四次及第五次移民潮中的湖广移民(来自湖北、湖南方面的移民)为主体。这些湖广出身的移民和杨家那样的江西出身的移民之间有何关系呢?孙晓芬推定,元代从江西地方向湖广地方发生过移民,因此湖广移民是在江西地方有起源的人们。[32]至少我们可以说在江西有原籍的人们是在湖广移民之后进入四川的。那么,这些人是怎样进入四川的呢?我们可以判断有以下几种渠道。[33]
①赣南水路渠道
从赣州经过江西中心的南昌到九江,沿长江到重庆。
②赣南—湖北渠道
从赣州经过浏阳到长江中游的宜昌,又经过恩施进入四川。
③赣北渠道
沿长江经过鄱阳、洞庭、三峡进入四川。
④赣中渠道
从长沙经过常德,通过湖南、沅江流域、湘西、秀山、乌江、彭水,到长江沿岸的涪陵。
⑤酉阳渠道
从沅陵溯上酉水,经过酉阳、秀山、黔江、彭水到四川。
这些渠道,在从江西到四川的商业渠道上都是重叠的,不过,①~③是用船舶经过四川东部到达重庆的河川渠道,大多从事与长江交易有关系的布匹、盐、山货等的运输业。另一方面,④~⑤是到达四川南部山岳部的陆路渠道,与鸦片以及铜交易有密切关联。
从江西而来的移住者们,向四川地方移民之后主要在各地从事商业,其中出现了在拥有内陆地区最大盐井的自流井(现在的自贡)经营“盐号”的胡氏,在沐川经营药材、杂货商号的刘氏,在宜宾兴办之后成为重庆最大百货商店“宝原通百货商店”的肖氏等许多大商人。另一方面,在重庆,乾隆年间淦氏向江北县(现在的重庆市江北区)移住,以布匹买卖成为大商人。比他稍微晚点,江西临川籍的汤氏以商号、钱庄、鸦片商、布商等成为巨富[34]。这样,在重庆出现了江西出身的商人,其移住年代总的来说是乾隆以后。作为本书研究对象的江西出身移民,可以说是湖广移民之后进入四川的新来者(newcomer)。
2.杨家和“聚兴仁商号”
目前判明的杨家最初期世代,是到重庆移住的下一代“森”字辈(见图1-1)。杨家不是读书人的血统,不过,到了“森”字辈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后,出现了以及第科举为目标的人物。次子杨森烈立志于科举,但数次没有及第,到下一代“焕”字辈终于耗尽财产。
“焕”字辈有四个男子,其中森烈的长子杨文光(1854~1919)特有商业才干。他最初继承父亲的梦想以科举为目标,但不久受挫,投身于商业之路。原来长江上游地区已形成了湖北商人和四川商人的商业网络,江西商人处于劣势。[35]但在四川和贵州、云南等内陆地区之间的有关药材、山货业的交易方面,江西商人的势力较强。嘉庆年间存在按行业划分的同乡组织“商行”109家,38家山货业的商行之中江西帮占22家,11家药材商行之中江西帮占全部。[36]后来杨家通过商号及银行的经营开展与山货业有关的营业,其基础是杨家始祖起源于江西的产业。
图1-1 杨家家谱
资料来源:戴元康《杨希仲与川省外贸易业务的开拓》,寿充一等编《近代中国工商人物志》第1册,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中国民主建国会重庆市委员会、重庆市工商业联合会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聚兴诚银行》,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第162页;《杨氏家庭系统表》,《聚兴诚银行》,第7页;聚兴诚银行上海分行《职员略历表》,聚兴诚商业银行档案,档案号:0295-2-521;金逸明《川帮银行的首脑:聚兴诚银行》,《聚星月刊》第2卷第5期,1948年11月,第28~32页。
杨文光首先在同治九年(1870)左右,经他姐夫、江北县大地主业紫卿的介绍,成为“聚兴祥商号”的学徒[37]。聚兴祥商号的掌柜是与云南帮票号关系很深的刘志堂,商号以经营杂货和棉布等为主。[38]杨文光在聚兴祥商号工作12年,通过刘志堂的关系形成与金融业者的人际关系。此后,聚兴祥商号因清末的商业不振而停业,1897年左右,杨文光在重庆江北设立了“聚兴仁商号”。[39]资本为白银1万两,杨文光自己和聚兴祥商号的原股东、有金融关系的富商、亲属等数人以合股的形式出资。该商号进行了跨出原有“帮”领域的多方面的交易,其营业范围包括棉布、绸缎、机器、矿产物、杂货的进口,生丝、药材、牛皮、羊皮的出口等。因远隔地间交易的需求,又开始经营汇兑和兑换等金融业务。[40]
正当那时,重庆政情不安,各地屡次发生叛乱。许多先行研究指出,由于这个原因,以农民为首的一般民众的生活陷入艰难境地。[41]可是,这样混乱的状况对于杨文光这样打算重新创立事业的人来说,反而是立身处世的良机。杨文光创立的聚兴仁商号,从1890年到1899年在大足发生“余栋臣的紊乱”[42]时进行物资筹措和投机,获得了莫大的利益。这以后四川处于长期政情混乱的时代,不过这又可以说是到了以冒险和机智而能够立身处世的新时代。杨文光就这样成为被称为“杨百万”的大商人。
杨文光这样的行动方式,表面上类似于“货殖资本”。一般认为货殖资本在商品经济发展的同时出现,主要以地主资本、商业资本、高利贷资本的形式夺取财富,从城市向周边农村增殖[43]。但杨文光将所得的利益投资到土地和债权较少,为了商号的多边化和组织的扩大投资而以取得更多利益为目标。他还为了培养商业人才建立了被称作“依仁学堂”的商业学校,又将财力用于杨家子弟到上海和外国留学等教育事业上。[44]这些情况可以说明,作为江西移民的杨家,以在城市形成经济性、社会性基础为目标,与上述的货殖资本不一样。与此同时,杨文光没有积极地参与商会等公共团体活动。这是因为杨文光是相对后发的新势力,与重庆的公家组织是有距离的。这样的形态影响到之后杨家的经营方针。
3.重庆迎来的新时代
杨文光设立商号的时候,重庆面临新时代的到来。1890年,根据清朝和英国之间签订的《烟台条约续增专条》,巴县(现在的重庆市渝中区)正式成为开港城市。甲午战争后的1895年,根据《马关条约》,重庆又开港于日本。与此同时,英国、日本、法国、美国等陆续设置领事馆,1901年,在现在的南岸区王家沱设立了日本租界。[45]
当时联结重庆和汉口、上海等沿海大城市的主动脉长江航路,未确立轮船航线,尤其是从下流到重庆的溯流航行有很大的困难。譬如,当时大阪商船(现在的商船三井)职员村田省藏,据他回忆,1904年他为了开设支店前往重庆,这时从长江中流的宜昌到重庆需要27天的时间。[46]需要这么长时间一方面是因为三峡的急流和巨大岩石的存在,另一方面是因为溯流航行时用的船舶和壮丁属于复杂的“帮”。因此,重庆开港之后依然是“内地”,列强各国的进入并不那么顺利。[47]
可是,对外开放对封闭状态的重庆冲击很大,这成为之后许多人经过重庆向外出路的契机。还有,自重庆被开港的19世纪末,四川普及了作为定额货币的银元。与此同时,需要称量和熔解、铸造等繁杂手续的银锭的流通逐渐衰微。这些状况为杨家在重庆重新进入金融业创造了有利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