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改字

舒本的改字有下列几种不同的方式：

（1）挖补改字。请参阅上节所述各例。

（2）点去或圈去。例如“是”（171/7）、“可”（178/4）。

（3）将某字点去或圈去，再在此字的右侧改写另外的字。此类改字，或因音讹而改，例如“倍”—“辈”（76/1）、“识”—“食”（189/8），或因形讹而改，例如“游”—“逝”（160/6）、“奴”—“双”（171/1）。

（4）勾乙。例如“山中”—“中山”（161/4）、“说话”—“话说”（183/3）。

（5）旁添。例如“中”（163/8）、“珠”（169/6）。

（6）涂改。例如“皆”—“比”（188/2）、“二”—“四”（221/6）。

（7）添改。例如“到”—“倒”（271/4）、“雇”—“顾”（475/4）。

（8）其他。例如“钗”—“陵”（156/4）、“风流”—“多情”（157/7）。

还有其他方式，兹不列举。

现略举十七例于下：

例1，舒本第3回，110/2：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笑此儿形状。

“笑”，旁改“肖”。

此“笑”字，甲戌本、己卯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作“效”，庚辰本原作“笑”，旁改“效”，眉本作“笑”。

按：舒本旁改的“肖”字无版本的依据，且与上文犯重。

例2，舒本第5回，157/7：

寿夭多因诽谤生，风流公子空牵念。

“风流”，旁改“多情”。

此“风流”二字无版本依据，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眉本、梦本）均作“多情”。

疑此二字出于曹雪芹初稿。

例3，舒本第5回，161/4：

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

“山中”，庚辰本同，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眉本、梦本）均作“中山”。

按：“山中”系“中山”的显误。此例可以说明此回舒本与庚辰本的关系比较亲近。

例4，舒本第5回，172/4：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摄。

“摄”当是“搆”字的形讹。“还摄”二字圈去，旁改“婚媾”。

“还摄”，甲戌本、己卯本、杨本、蒙本、梦本作“还搆”，庚辰本作“还構”，戚本作“顽彀”，眉本作“纔搆”。

例5，舒本第6回，185/1：

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意，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姐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

“姐”点去，旁改“兄”。

“姐妹”，甲戌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作“姊弟”，己卯本、庚辰本作“姊妹”，眉本作“姐弟”。

按：据《汉语大词典》，“姊妹”或“姐妹”可以泛指“兄弟姐妹”，并举歌谣《嫂嫂不爱小姑》中“哥哥才是亲姊妹，嫂嫂到底是个外头人”为例^[3]。

在《红楼梦》中，“姊妹”或“姐妹”一词常用来指称宝玉、黛玉、宝钗、探春等人，例不胜举。

例6，舒本第7回，221/6：

薛姨妈乃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十二枝，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旧了，何不给他们姊妹们带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两支。送林姑娘四支，那二支给了凤姐儿罢。”

“四”，点去，旁改“二”。“二”添改“四”。

“四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杨本、蒙本、戚本、眉本作“两枝”，彼本、梦本作“二支”。

“二支”，其他脂本均作“四枝”。

在舒本原文和改文中，它所分配给各人的宫花的总数并没有出现差错。细微的区别仅仅在于，那四支宫花是给黛玉的，还是给凤姐的。

这涉及对薛姨妈这个人物性格的理解。此处不能细说，以免辞费。

但上文在周瑞家的给凤姐送花时，书中说：

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了四枝转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又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来分（吩）咐他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奶奶带去。

可知周瑞家的交给平儿的自以“四枝”为是。

例7，舒本第7回，229/5：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姊妹两人解九连环作戏。

“姊妹两人”四字点去，旁改“大家”。

按：“姊妹两人”，其他脂本均作“大家”。

曹雪芹笔下的“姊妹”一词，按照他的习惯用法，是包括宝玉在内的。

因此，我认为，“姊妹两人”四字出于曹雪芹的初稿。

例8，舒本第7回，246/4：

众小厮听他说出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凤姐、贾蓉等也摇摇的闻得，便都装作不听见。

“摇摇”，涂改为“遥遥”。

“摇摇”，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作“遥遥”，眉本、梦本作“远远”。

此例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帮助解决了另外一个困惑了几位老辈红学家的问题。那是在舒本第8回261/3：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说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

“摇摇”，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同于舒本，蒙本、戚本、眉本无，杨本、梦本作“摇摇摆摆”。

按：用“摇摇”或“摇摇摆摆”形容黛玉走路的姿态，未免使读者产生“唐突西子”之感，这绝非曹雪芹笔下所应有。看到了第7回末尾的“遥遥”误写为“摇摇”的例子，我们方恍然大悟，找到了“摇摇”致误的来由。

例9，舒本第8回，273/5：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见了黛玉，便笑道：“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

“芸”圈去，旁改“云”。

“绛芸轩”，己卯本、庚辰本作“绛云轩”，甲戌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蒙本、眉本、梦本同于舒本。

例10，舒本第10回，311/6：

璜大奶奶听了，说道：“那里管得许多，你等我说说看是怎么样。”也不容他嫂子劝，一面叫老婆子瞧车就坐上，往宁府里来。到了宁府，进了东边，好快骡子，小角门前，下了车……

“好快骡子”，其他脂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眉本、梦本）均无。

此四字，在舒本，原是正文，但已被点去。如无此四字，则上句“进了东边”与下句“小角门前”的衔接，十分紧密而流畅。

因此，我认为，此四字无疑是混入正文的批语。

例11，舒本第10回，312/1：

尤氏说道：“他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

“大夫”，点去，旁改“医生”。

“大夫”，杨本作“代夫”，其他脂本同于舒本。

在本回，其他相同的例子还见于317/1、2、6。

例12，舒本第11回，331/3、4：

话说是日贾赦的生日，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等，与贾赦送去。

“赦”点去，旁改“敬”。此“敬”字出于朱笔，非抄手所改。

“贾赦”，其他脂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均作“贾敬”。

例13，舒本第15回，441/8：

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寺，因他庵内作的馒头好，就起了这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当下和尚攻课已完，奠过了茶饭，贾珍便命贾蓉请凤姐歇息。

“攻”被圈去，旁改“功”。

“攻”，彼本同，其他脂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作“工”。

此字舒本、彼本独同，可证此回的舒本、彼本有亲近的关系。

例14，舒本第21回，626/6：

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宝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自己房中去睡。次日，天方明时，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时，不见紫鹘（鹃）、翠楼二人，只有他姐妹两个，尚躺在衾内。

“楼”，点去，旁改“缕”。

“翠楼”，彼本、梦本同，其他脂本（庚辰本、蒙本、戚本）作“翠缕”。

下文627/8（第21回）、660/2（第22回）仍然出现“翠楼”（彼本、梦本同）。此三例可证，舒本、彼本、梦本此二回有亲近的关系。

例15，舒本第23回，695/5：

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掩书斋。

“掩”点去，旁改“爽”。

“秋掩书斋”，彼本、杨本、梦本、皙本同，庚辰本作“秋掩斋”，蒙本、戚本作“秋爽斋”。

此例可证，第23回分为两个营垒，一为舒本、彼本、杨本、梦本、皙本，另一为蒙本、戚本，庚辰本则近于舒本、彼本等。

例16，舒本第25回，767/5-8：

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

在“宝钗”之下，旁添“宝玉”二字。

“宝钗”，庚辰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同，彼本作“宝玉”。

按：此事发生在怡红院宝玉房中，外来者的名单中不包括宝玉的名字，是很自然的，因为他是主人。在这一点上，其他脂本（庚辰本、杨本、蒙本、戚本、梦本、皙本）无疑都是对的。但彼本把“宝钗”错成了（或改成了）“宝玉”。而舒本又在“宝钗”之外添加了“宝玉”，于中不难看出舒、彼二本的亲近关系。

例17，舒本第27回，827/4：

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明儿旺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个样……”

“旺”点去，旁改“后”。

“明儿旺儿”，甲戌本、庚辰本、彼本、戚本、梦本作“名儿姓儿”，杨本作“名姓儿”，蒙本作“名儿”。

舒本错误的由来：“明”乃“名”的音讹，“旺”乃“姓”的形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