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夜 初战
夜幕下的淞沪市。
摩天大楼的灯光点亮大都会的天际线，盖着旧报纸的流浪汉蜷缩在大桥底下。时尚靓丽的年轻男女漫步在街道上，享受又一个平和美妙的夜晚。
“征服未知、掌控自然！民众的安全由我们来守护！”
百货商场外墙上的显示屏里，身穿藏青色制服、手持徽章的青年男子发出豪言壮语。
“如果你遇到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严重犯罪行为，请立刻拨打特殊气象调查局的电话，191-911-451……”
“我说，最近是不是好久没听说案件发生了？以前明明很多的，超级罪犯什么的。”
“就是啊，淞沪犯罪率今年全国最低，坏蛋们都跑路了。如今超级英雄这么多，傻子才想不开在这里搞事……”
“嘁。愚蠢。”
望着两个路人远去的背影，戴真拉起兜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噗地一声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行道树旁边的草丛里。这一举动表明了他对上述言论的反对情绪，同时也是很有反派坏蛋气息的行为。
不把口香糖吐在包装纸或者纸巾里丢进垃圾桶，显然是坏蛋、是反派角色才会做的事。好人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根本做不出这种毫无公德心的行为，戴真对此颇为肯定。
魔法。
科技。
武学。
异能。
灵感。
在这个超级英雄的时代里，善良与正义的化身们奋勇战斗，守护人们平和的日常，书写“我们这个时代的传奇”。
但戴真就不一样了。
他不想当超级英雄。
他只想当超级反派。
“‘今日坏事：随地吐口香糖’……”
戴真在小记事本里写下这行字，收好纸笔，转身走进背街小巷。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日行一恶”——每天做一件小小的坏事。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真正的反派大BOSS。“勿以恶小而不为”嘛。
在小巷里左拐右拐，戴真来到了一片铁丝网前。
这里是淞沪金城银行总部大楼的背后。
白天人流汹涌的中心商业区，到了夜晚就只剩下楼顶寂寥的航空指示灯还在闪烁着红光。无数的高楼大厦静静沉睡，街道上甚至连路过的车辆都少得可怜。
戴真对这片区域进行了整整一周的踩点，早已摸清了这些银行的活动规律：早上9点第一批员工前来上班，晚上6点第一批员工下班回家，加班的员工在晚上10点前也全数返回，午夜12点之后这整个街区都没人了。
银行、保险、基金、地产、电商、外贸、互联网……无数的大小公司聚集在淞沪市繁华的市中心，每秒流淌在这里的金钱数以亿计。
也正因如此，整片街区没有一栋住宅楼或商业中心。
没有人会在这里过夜。除了值夜班的保安。
现在的戴真，只要不暴露在银行后巷的监控摄像头前，就是绝对安全的。
没有人会发现他——
“小伙子，行行好，给点钱吧。”
“呀啊！”
戴真被吓了一跳。
一个流浪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向他举起印有“XX厂职工纪念”的搪瓷杯。
“给钱？我自己都没吃晚饭，哪来的钱给你？”戴真定了定神，开始面不改色地说起谎话，其实他晚饭刚吃的金拱门，主要是想尝尝新出的菠萝味汉堡，事实证明不太好吃。
“是吗？那你可别跟我抢地盘，这条巷子我住了好久了。”
老流浪汉嘟哝着，钻回墙根处的破大衣里。
戴真估计老人把自己当成了无家可归的同行。这样也好，省得被乞丐缠上。
向前走了两步，戴真犹豫片刻。
咔哒——
老流浪汉从大衣后探出头，发现自己的杯子里多了几枚硬币和一张纸钞。
他左看右看，那个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
“谢谢小伙子！你好人有好报……”
“啧啧啧，这老头真不会说话，什么好人有好报，我可是大坏蛋。”
戴真躲在阴影后，气得龇牙咧嘴。自己一时心软，还是给了钱，明明从小就被老爹教育不能给乞丐钱的，这下之前的“日行一恶”算是白干了。
淞沪金城银行，本市最大的私有银行，拥有戒备最为森严的金库。
这家银行成立多年，口碑一直不佳，最近更是被爆出侵吞数百名退休职工养老金的巨大丑闻，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戴真今天，就要潜入这家银行、打开他们的金库、盗取职工们的血汗钱，再还给遭受剥削的劳苦大众们。
这就是他，立志成为反派人物的戴真，要犯下的第一件罪行。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是淞沪市犯罪史上新的一页，是犯罪新时代的开始。
“英雄们，颤抖吧！你们的死敌来了！”
在心中发出如此豪言壮语，戴真成功潜入了密不透风的银行，站在金库的大门前。
他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完美无瑕。
直到他的手放在金库大门上时——
“你终于来了。”
戴真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哇！”
戴真吓得往边上一跳。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边，抬头看去。
一名形迹可疑的少女就站在他的面前。或者说是刚才他的背后。
为什么戴真一个自认反派的人却说别人形迹可疑呢？因为少女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身穿红黑色卫衣，还用一顶暗红色兜帽遮住半张脸，怎么看都比戴真还要可疑。身材倒是不错，应该是穿衣服显瘦脱衣服胸部会变大的那种。
不对不对，紧要关头怎么能想这些呢！集中精神啊！首先要冷静下来，集中注意力，思考应对方法。
该不会遇上同行了吧？总之先投降准没错。
“大姐，饶命啊，我只是个清洁工，领导让我来这层打扫的！”戴真怕被黑吃黑，急忙举起双手。现在的他身穿某保洁公司的制服，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清洁工。
“‘大姐’？”
虽然在昏暗中看不清少女的脸，但戴真还是能从这句话里听出她的怒火。
“不要再演戏了，穿篮球鞋跑到银行金库门口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你大概是整个淞沪市唯一一个吧？”
“那不是的，我们单位的阿黄也经常在金库门口晃悠，指望捡到几张钱什么的。”
“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不要这么凶嘛，声音太响吵醒了保安对我们大家都不好。”
红帽少女大声呵斥，戴真不为所动。装是装不下去了，看来只能换个思路。
“好吧好吧，我承认鞋子是我忘换了，应该搞双胶靴之类的。不如这样，今天见到就是有缘，待会我开了金库，里面的钱三七分成怎么样？你大晚上的来这里跑一趟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空着手回去。”
咚！
红帽少女一脚踩在身前的地砖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三成有点少了，四六开，你四我六，这总可以了吧？”
咚！
红帽少女又向戴真走近一步。
“五五开！五五开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再少我连保洁公司的那份钱都给不起了！”
“愚蠢的蟊贼，还以为我跟你是一路人？我是打击犯罪的超级英雄，不是蹲在金库门口捡钱的心术不正之辈。”
红帽少女走到戴真面前，抬起雨伞，用伞尖指着缓缓站起的戴真的眉心。
“我是‘红尘剑’。”
锵——
戴真抬手挡开雨伞，袖子里佩戴的护具和伞尖发生接触，爆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呼！
少女手腕一抖，伞尖挽着剑花直逼戴真的喉咙。
戴真不退反进，举起左臂护在身侧，右手随着身体向前迎上，一记摆拳挥向红帽少女的下巴。
没错，身为反派必须要学习格斗搏击，不然怎么跟主角大战三百回合？戴真一个人可以单挑学校旁边十几个小混混。
只不过他的对手，似乎比小混混厉害许多。
砰！
少女的脸微微一歪。
戴真疼得龇牙咧嘴。
搞什么？这一拳像是打在了铜墙铁壁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红帽少女则如同脸上落了只蚊子，眯起眼睛直视着戴真的双眼。
少女的帽檐之下，是银白色短发，红色双眼。
那是怎样的眼睛？戴真在不算太长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类似的双眼，鲜血般殷红的赤色光晕漂浮在虹膜之上，仿佛致命的漩涡一般，让人瞬间沉醉其中。太美了。
戴真的动作停顿了一刻。
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是致命的一瞬间。
少女眼神一凛——
轰——！
她提起膝盖，顶在戴真的腹部。
雷鸣般的巨响，戴真身体内的所有气体都被这一击挤压了出来。
“噗哈！”
他的嘴被空气撞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小段距离。
这段距离和空间，足够少女使出下一招。
红帽少女扭转腰腹，一脚侧踢踹在戴真的胸口。
Boom！
咻……
戴真眼前的景色飞快后退。
他狠狠地摔在地面上，两眼发黑，脑袋充血。
手是两扇门，全靠脚开门。这一脚踢击的力道太过强大，戴真整个身躯都失去了知觉。
恍惚之中，戴真依稀看到，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很好奇，你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高科技设备，也没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潜入这座全淞沪戒备最森严的银行的？”
红帽少女走到戴真的身边，抓住他的衣领，把戴真丢向一旁，让他的上半身靠在墙壁上。
“哼哼……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猜啊。”
戴真吐出一口血沫，毫不示弱地与自称“红尘剑”的少女对视。
“那好。这座大楼每个入口都有密码锁，你是怎么不触发警报系统破坏门锁的？”
“简单，提取指印后排列组合就行了。”
“很old-school嘛。到处都是的保安呢？”
“我在保洁公司里有内应，换上制服混进清洁工队伍可破。”
“金库楼层的红外线探测仪和摄像头？”
“清洁工知道摄像头和探测仪的死角，他们时不时躲在那里偷懒摸鱼。”
“金库大门呢？”
“我那背包里装着的，认识不，砂煲大的C4，花了我大价钱呢。”
这可是真正的危险品，红帽少女从背包里翻出C4，拆下上面捆绑的诺基亚手机，把剩下的炸药远远地丢在一旁，这才回到戴真的身边。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选金城银行？你的同伙在哪里？”
“哼哼……你不是正义的伙伴吗？你不是要守护淞沪的市民吗？金城银行侵吞退休职工养老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法律在哪里？管事的人又在哪里？多少老人从此无依无靠，多少职工还不上贷款，多少家庭被赶出租住的房屋？”
没错，嘴炮也是反派的必修课。在被主角打败之后，必须要来这么一段嘴炮内容，才能让剧情继续下去，或者让主角饶过反派一命，或者主角分神被反派伺机反杀。戴真每天早上都要对着镜子说绕口令练习口才。
“我要从这些剥削压迫劳苦大众的资本家手里，夺回人们应得的酬劳，让他们为自己的贪婪和罪恶付出代价！所以你还不放我起来，让我完成我的工作，把里面的不义之财全部带走？”
“就算你的动机是好的，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做。我不能让你继续，举起手吧。”
红帽少女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
可恶！没有翻盘的希望了吗？
戴真的身体依旧没有知觉。他能感受到血液重新流淌回血管里，但现在还不行。他还需要时间。
真的没办法了吗？万策尽矣？
当然，如果戴真就这么被抓走，后面的剧情就没法写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那一刻——
蓝色与红色。
两道颜色迥异的弧光，划过戴真的视野，留下两道灼烧视网膜的痕迹。
一道是比电脑特效还要诡异的蓝光，将少女手中的手铐拦腰切断，化作四个半圆形铁片。
另一道从红帽少女手中雨伞的伞尖发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叮叮当当——
铁片跌落在戴真的脚边。
嘶嘶嘶……
红光仿佛热锅上的黄油，在肉眼无法察觉的球面上四散流淌，渐渐消解成尘埃般的微粒。
“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伙被打成高位截瘫呢。”
红帽少女看向走廊的尽头。
“第一，我不是他的同伙。”
肉眼不可见的球面开始消失。
“第二，我和你一样，也是个超级英雄，只不过我们一般不这么称呼自己。”
身披斗篷、手握短棍、头戴尖顶法师帽的少女，从一片虚无里走出。
“第三，我们一般叫自己——魔法少女。”
“既然你不是同伙，为什么要阻止我？”
向着前方举起雨伞，“红尘剑”的眼中红光亮起。
“你已经把他打成这样了，不如把剩下的功劳让给我，由我来逮捕他，你意下如何？”
“魔法少女”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只是她的手里还放着一根镶有宝石的法杖。
“我稍微打断一下，严格来说你们不是执法机关没有执法权，所以不能逮捕我，只能强行把我带走——”
“为什么我要让你来逮捕他？”“红尘剑”无视了戴真的话，还反过来把他的话打断了，“人是我抓的，你凭什么——”
“就凭我们两个没有先忍不住，把你打一顿？”
走廊另一头，火焰燃起的五芒星法阵里，身穿日式古风服饰的少女骑着纸鹤飘然而至。
“说老实话，我以为你们两个才是他的同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呢。对了，你们可以叫我‘阴阳师’。”
自称“阴阳师”的少女手指夹着纸片，眼神在“红尘剑”和“魔法少女”的脸上掠过。
“很好，神秘的第三人也终于出现了，我的猎物很抢手。”“魔法少女”想要鼓掌庆祝，但手里还拿着法杖，只好拍打起自己的手背。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嘛？”“红尘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想做坏事的傻子，为什么还有人跟我抢功劳的？”
“嘿！尊重一点好不好，我不是傻子。”戴真坚决否认自己是傻子这一事实。
“对了，就是这个问题。”“魔法少女”用法杖指着地上的戴真，“这年头淞沪的超级英雄太多，坏蛋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难得捕获一只猎物，谁会放过这份送上手的功劳？”
“我在金库门口蹲了半个月了，就等有人过来把里头的养老金偷走，这个人头应该归我。”喜欢钓鱼执法的“阴阳师”可谓寸步不让。
“……”
“……”
“……”
三个钓鱼执法的正派人物对视起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那个，我能说句话吗？”戴真弱弱地举起手，“现在可能不是个好时候，但是我真的很想去一趟洗手间，你懂的，大自然母亲在呼唤——”
“闭嘴！”
“红尘剑”一脚踩在戴真的胸口。
“别动我的猎物！”
“魔法少女”举起法杖，一只光球从法杖顶端的宝石里射出，朝着“红尘剑”飞掠而去。
铮——
“红尘剑”一手抓住伞柄，一手握住伞身，将伞柄抽了出来。
银闪闪的剑刃，划过昏暗的空间，在所有人的视网膜留下一道炫目的弧线。
雨伞里藏着一把剑。
“红尘剑”用这把剑，将飞到面前的光球一劈为二。
轰！
两半光球落在“红尘剑”身后，接触到墙壁后轰然炸裂，留下两个大洞。
“噗——”
戴真口喷不存在的鲜血，他很努力了，但是只喷出一些唾沫星子。
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很刺激的画面。
红帽少女的衣服，在一片幽幽的蓝光中瞬间消解。
上至锁骨下至小腹，层层布料被凝聚成细线的蓝光切割，化作无数布片飘落。
飘啊飘，少女的那顶红色兜帽，失去了衣物的支撑，随着身体的扭动从头顶滑落。
洁白无瑕的肌肤。
胸前柔美的隆起。
腹部清晰的马甲线。
兜帽自上而下，一路慢悠悠地跌落到少女的脚边。
花季少女世界名画般的身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裸露在戴真眼前。
这……
这身材也忒好了点吧！
戴真多年的健身生涯，就这样败在了一名同龄少女的“胸”下。
“Kiaaaaaaaaaaaa！”
发出很可爱的声音，红帽少女抬起手臂挡住胸部。
“嗯？不应该是这样呐？”“魔法少女”隔着帽子挠了挠头，“这应该是解除武装的缴械魔法才对，为什么只缴了衣服没缴大宝剑？虽然爆衣理论上来说也能限制目标的行动能力就是了。难道是因为这人的魔抗太高了，魔法只对衣服起了作用？”
“不……不管你发了什么破魔法，你都完蛋了。”
少女银白色的短发，将赤色的双眼和绯红的脸颊映衬得格外醒目。
“因为你，让我拔出了这把剑。”
她举起长剑，遥指“魔法少女”的鼻尖。
明晃晃的剑刃上，无数红色的微粒散布开来，包裹在少女的身上，化作一层紧身衣般的衣物。
一条红色光粒组成的披风，在少女身后凝聚成形。
“你要干掉我的原因居然不是我爆了你的衣服，而是让你拔剑？”“魔法少女”的吐槽相当精准。
“事已至此，就请你先退场喽！”
抓住“魔法少女”被这番话分神的时机，“阴阳师”丢出手中的小纸片。这张纸片人在半空中急剧变大，一只纸片胳膊弹簧般从五芒星法阵里射出。
唰啦——
纸片人的胳膊从“红尘剑”身旁擦过，一只抽象的手掌按在“魔法少女”身前，把她一巴掌拍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大胆！”
“魔法少女”一声怒吼，蓝色的光晕浮现在身旁，纸片人的手臂化作无数碎屑。
三人陷入一片混战，各种小范围对波恨不得拆了整个银行。
“呜哇……太可怕了……爸爸，我不想做反派了……”
戴真趁着一片混乱，偷偷摸摸爬出了金库前的走廊。刚才看到的裸体景象太过刺激，体内血液循环急剧加速，无形中缩短了恢复行动力所需的时间。
“怎么回事！谁在那里！”两名保安终于被吵醒了，举着棍子跑了过来。
“保安同志！救救我啊！金库门口有三个疯子在打架！”
“啊！？是超级罪犯吗！”保安并未怀疑他的身份。
“是是是！我差点就小命不保了！”戴真迫真演技，看起来与普通的清洁工没有区别，“救命啊，你们快去管管吧！”
“快跑！”
两名保安毫不犹豫扭头就跑，一头扎进电梯门里。
“喂！等等我！”
戴真的呼喊声没有回应，保安在他抵达之前关上了电梯。
“谢特！素质太低了！这样也叫保安吗！你们工号是多少，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炒你们鱿鱼！”
投诉等逃出去再说，现在只能坐来时的那个维修电梯了。
但是这电梯……已经回到了一楼。
“见鬼！”
戴真拼命敲打向下按钮，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变成2，2变成3。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数字一点点变大，电梯一层层向上爬升，跨越从1楼到30楼的高度。
砰！咚！轰隆！叮叮叮……
走廊里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追兵随时会到。
27、28、29——
“30！”
电梯门终于开启。
戴真闪身钻进电梯门的缝隙。
“关门关门关门！”
用玩音游可以full combo得高分的手速拼命敲打关门按钮，戴真甚至见缝插针地伸出另一只手，按下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无声地开始滑动。
“站住！哪里跑——”
人未至声先到，一顶魔法师帽从走廊里飞了出来，随后才是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魔法少女”。她一弯腰抓起帽子，边跑边往头上戴。
“你给我回去，他是我的！”
两条纸片手臂将“魔法少女”像裹粽子一样团团包住，“阴阳师”少女骑着纸鹤一路电光带火花地越过大粽子。
“痴人说梦！”
纸片粽子只坚持了不到一秒，就被内部透出的蓝色光辉撕扯得粉碎。“魔法少女”挥舞魔杖，九条蓝色弧光从宝石里飞射而出，将“阴阳师”身下的纸鹤打成了筛子。
“哈哈哈哈！”
发出嚣张的笑声，“魔法少女”正想跨过扑街的“阴阳师”继续前进，冷不防身后亮起一点寒光。
咻——
“碍事的东西。”
伴随“红尘剑”冰冷的话语，那柄宝剑从“魔法少女”的耳边划过，割断几根头发，以无视空间和时间的速度在戴真的眼前急剧放大。
“呀啊啊啊啊啊啊——”
锵！
电梯整个箱体摇晃起来。
这一记天外飞仙般的掷剑，虽然没能在电梯门合上前洞穿戴真的脑袋，但成功击穿了金属材质的电梯门，露出一点剑尖。
距离戴真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寒意。
“你走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戴真使出仅剩的一点力气，用戴着护臂的手臂在剑尖上一撞。
铛啷啷啷啷——
宝剑掉出电梯门，落在门外的地砖上。
电梯这才开始运行。
“呼……”
劫后余生的戴真，靠在冰冷的墙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如同发条耗尽的玩偶，浑身无力滑落在地。
“我们安全了……暂时。”
安全了？
“一点也不安全！刚才那一剑明摆着是冲着我的项上人头来的吧！这根本就是要我的命好不好！我就进金库偷点钱而已，至于杀了我么！太凶残了，那个叫什么剑的女人！剑女人！旅人救世剑！”
发表完一些不宜公开发表的言论后，戴真终于走出了电梯。整个后院都响着警报，全副武装的保安到处乱跑，保洁公司的员工纷纷跳上垃圾车准备从后门开走。
戴真蹑手蹑脚地避开保安的视线，正想走进一旁的维修通道，从侧门撤离——
“站住！给我站住！”
刺眼的蓝光从楼梯间里涌进后院，“魔法少女”的声音从头顶的某个楼层传来。
“不是吧？三十层楼，你就这么一路下来了？”
戴真甩开房门，一路狂奔穿过维修通道，抓起装着衣服的袋子，冲出侧门。
前面就是来时的背街小巷了！
只要跑出小巷，进入人行道，就再也没人找得到他了！
但是身后的追兵，会留给他足够跑出去的时间吗？
“找到你了！”
“魔法少女”停在小巷口。
身旁的蓝光渐渐散去，小巷里只有污水、垃圾和废纸箱。还有一个蜷缩在街角的流浪汉。
那个傻子的身影，消失了？
“喂，老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里跑过去？”
“魔法少女”一把抓起流浪汉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哇！我看到了，看到了……”
老流浪汉吓得浑身发抖，勉强伸出手指向侧门。
“他刚才躲在门后，趁你打开门往这里跑时，又跑回门里去了……”
“好哇，居然杀了个回马枪，智力有点高嘛！”
“魔法少女”丢下流浪汉，打开房门，身形消失在穿越通道的蓝光里。
“小伙子，出来吧，人走了。”
流浪汉缩回墙角，用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说道。
“呼……”
流浪汉身旁的破旧军大衣下，戴真的脑袋钻了出来。
“吓死我了，多谢老爷爷。”
“不谢不谢。你快跑吧，说不定待会又来追你了。”
“谢谢！”
戴真脱掉清洁工的连体工装，露出底下的运动裤和背心，再披上兜帽卫衣，一路小跑着来到背街小巷的入口处。
再往前一步，就是灯火通明的步行街——
“果然，你是从这里潜入银行后院的。”
戴真的身后，再度传来了那个声音。
咚咚，咚咚。
屏住呼吸，自己的心跳声在戴真耳旁响起。
“举起手，不要轻举妄动。”
红帽少女，不，“红尘剑”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咕。
戴真咽下口水。
该怎么办？
面前就是自由。
但他能逃出去吗？
在她的剑刃贯穿他的胸膛之前？
“你……”
戴真深吸一口气，决定最后一搏。
“你……想怎么样？把我抓去邀功请赏吗？从此名声大噪，成为网红超级英雄，在微博上接广告，直播或者拍视频，开网店赚钱？”
“我不是那样的人。”
少女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是为了功劳，也不是为了声名，我是为了守护街道的和平与繁荣，为了正义、秩序和自由，为了一切你们这些反派角色所没有的东西。”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就应该放我一马，给我一个机会。我是一个有原则的反派，我是为了制裁不义之徒，为人们讨回自己的血汗钱，才出现在和你一样的地方。”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会不会买房买车，移民海外，用别人的血汗钱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就和那些敲骨吸髓的蛀虫们一样？”
“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一切。”
戴真转过身。
“盗亦有道。若我为一己私利作奸犯科，你可以像今天一样抓住我。我会证明自己。”
戴真注视着少女苍白的发色，注视着她血色的双眼。
少女沉默不语。
五颜六色的LED广告牌，夜幕里流淌的灯火，照亮少女的脸。
少女眼中的猩红，终于如退潮般消失。
那对黑色的双眸，倒映着街道的灯光。
铮——
少女将手中的宝剑收回伞中。
包裹着躯体的那层紧身服，随着宝剑入鞘而逐渐分解，恢复到粒子状态，飘回雨伞内。
这也就意味着，少女又变回了一丝不挂的状态。
“……那个啥。”
戴真转过头，指指少女的胸口。
“……！变态！”
少女红着脸捂住胸部，一脚踹在戴真的膝盖上。
“呜哇！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踹这里会把整条腿废掉的！”
戴真叫苦不迭，但还是做出了脱下外套、递给少女的决定。
“穿着点，遮一下吧。晚上降温天冷之类的话我就不说了，下次出来打击犯罪记得穿结实点的衣服，比如什么硅质石英纤维、抗磨损耐高温、军用三级防弹啥的。”
“……那得加陶瓷片才行。”
少女接过衣服，套在身上。
戴真的身高要比少女高出不少，这件外套对少女而言太长了，可以当连衣裙穿。这样也好，省得戴真把裤子也脱下来了，虽然他觉得就算自己真脱了人家也不会要。
“……谢谢。”
少女对戴真轻声道谢。
唰——
她将雨伞放进身后的伞套里。
戴上兜帽，少女斜背雨伞，转身离去。
戴真目送少女，直到她的背影被小巷的阴影吞没。
“我们安全了……暂时。”
他彻底松了口气，踏上繁华的街道。
“这个梗你是不是玩了两次？”
回到家，老姐迎接戴真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精准的吐槽。
“阿黄，你听完我这么精彩的经历，最想说的话就是这个？”
“叫我姐姐！我可比你大两岁呢！”
黄依纯一记手刀敲打在戴真的脑袋上。她是戴真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父亲再婚后继母带来的女儿。父亲失踪后继母无奈改嫁，但新丈夫不想要两个拖油瓶，继母只好让两个孩子留在父亲的老房子里，每个月支付一些生活费，隔三差五过来看看。
姐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过了许多年。对戴真来说，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与其说是姐姐倒不如说是亲妈。
戴真这么一想，自己的身世还真是挺悲惨的，确实符合每个臭名昭著的反派大人物的设定惯例。话又说回来，反派和英雄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双方的身世大多都挺悲惨的，反派一般长期受家暴，性格扭曲产生暴力倾向，英雄则基本上没爹没妈，有些还是孤儿院出来的。悲惨设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