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花香偏遭风雨妒,月正明时被云遮。
百年匆匆得与失,多少悔恨肚里知。
皓首心怀功名志,对影衷肠述酒卮。
刘三妹是沙河镇上有名的接生婆,远近十里八乡经她接生的妇女不知多少,数十年来未曾出过一次意外事故,所以声名远播,刘三妹的老公是个郎中,家里开着一个大药房,这个药房也是沙河镇上唯一的一个药房,这生意好得日进斗金,虽然生意很忙,但是刘三妹的老公王医生,古时候叫做王郎中,这个王郎中信奉一个定律,那就是绝不教徒弟,教会徒弟就饿死师傅,所以家里生意再忙,也只是和自己的儿子一同打理。
乾隆初年,四月初三早上刘三妹起来早早的做了早饭给老公和儿子吃,吃过早饭,洗漱毕,镇上刘财主家就来人请她去接生,从刘财主家接生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天气阴沉沉的,刘三妹感觉有些疲惫,就门口掇了一条长凳在黄桷树下休息,刚才坐下不到十分钟,就打西面大路上过来一个男子,因为此时天色已经麻麻黑了,这男子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走路也低着头,上身穿一件白布短衫,下面着一双布鞋,刘三妹因是神思疲惫,并没太注意来人,没想到这汉子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住脚步:“你是接生婆,刘三妹吗?”
刘三妹:“是啊,我就是刘三妹!”
“我老婆要生孩子了,你快去接个生!”这汉子语音有些迟滞,好像是在背书一般。
刘三妹:“哦…….是这么的呀,不过今天我太累了,实在不想出去了,你家住在哪里哟,远不远呢?”
那汉子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我家住在碑牌沟,我叫桂大山,我老婆叫刘秀针,你快跟我去吧..去晚了我老婆就遭不住了。”
刘三妹一听这汉子说他家在碑牌沟,心里就有三分嫌弃,因这碑牌沟是出了名的穷地方,早年听说,那里有几户人家,后来听说那地方闹鬼,都搬走了,怎么这人还在那个地方住,想来就是个穷哈儿,便轻蔑的说道:“碑牌沟啊,这么远,我今天实在太累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桂大山好像复读机一样:“我家住在碑牌沟,我叫桂大山,我老婆叫刘秀针,你快跟我去吧..去晚了我老婆就遭不住了。”如此一连说了三遍,刘三妹听得有些冒火:“我说了今天我太累,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桂大山突然右手摸出一锭银子,白晃晃的:“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快去给我老婆接生,去晚了她就遭不住了。”
刘三妹十分诧异,这么一个穷汉,那里来的五十两银子,虽然心里很疑惑,但是这并不能挡住他对银子的热爱。刘三妹忙伸手接过银子,掂了掂:“哦……我这个人心最是善良了,这生孩子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带路,我这就跟你去!”随后转身对着屋里叫道:“昆昆!快出来!”
刘三妹的儿子王昆昆听见母亲叫他,忙从柜台里出来:“娘你叫我?”
刘三妹把那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上:“我去碑牌沟接个生,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你一会儿去厨房,下点面条,缸里还有鸡蛋,你两爷子一人煎个鸡蛋嘛!”
昆昆:“哦!晓得了。”
刘三妹跟着桂大山顺着西边大道径直往碑牌沟走,从镇上到碑牌沟,有二十里地,沿途有认识的就问刘三妹:“三妹你去哪里哦,这么晚了都!”
刘三妹:“去碑牌沟接生。”
村人听了无不吐舌,这碑牌沟现在都已经没有人住了,她去给谁接生呢。
刘三妹跟着桂大山行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她走到碑牌沟路口时已经是半夜子时,此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又无火把,又无灯笼,天上又浓云密布,只有云薄的地方有朦胧月光照下来,映照得山路上白亮白亮的:“哎呀累死我了,衣服都汗湿完了,你家还有好远嘛!”刘三妹一面说,就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歇息。
“就在前面了,马上就到!”桂大山依然将头上的草帽压得很低,但是让刘三妹不解的是,如此急速的行了二十里山路,他居然说话一点不带喘息的声音,难道真是山里人久惯走长路?
“我说大兄弟,这会儿又没太阳,把你头上的草帽借我当扇子扇扇风嘛!”刘三妹试探性的问。
桂大山没有立刻就回答她,停顿了好一会儿:“马上就有风了!”这桂大山冷冷的语气,不禁让刘三妹打了个寒颤:“那走嘛!”刘三妹站起身,前面的桂大山迈步继续向前走,这时候身后吹来一阵冷风,刺骨般的寒冷,刘三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这山里面真是够冷的,一阵风把我鸡皮疙瘩都吹起来了。”如此在山路上高一步低一步行了约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刘三妹很不耐烦:“到底还有好远哦,走得我脚都要断了。”
前面的桂大山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朝前面路旁一指:“你看!那不是!”
刘三妹吃了一惊,就前面十几仗远的地方,有三间茅屋,屋里正亮着灯光,茅屋顶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和周围黑黢黢的山峦,形成强烈的对比。
刘三妹心说:“刚才我怎么没看见前面有三间屋子呢?难道真是走路走的头昏眼花了?先不管这些,接生要紧!”他忙甩开脚步往茅屋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卧室里边有女人的叫喊声。
三间茅屋中间是堂屋,屋里摆放着几件粗重的家具,东边房子是厨房,地上散乱的放着几口锅,西边屋子里就是卧室,卧室靠东边墙壁下摆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此人正是刘秀针,头发凌乱,身上盖着一张灰布旧被子,被子中间一块红布补丁十分刺眼,床对面的柜子上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
刘三妹一进屋子,顾不得休息忙去揭开被子,给床上的刘秀针接生,一面吩咐道:“桂大山,快去烧些开水,一会儿给剪刀消毒要用!”
桂大山语气低沉的答应道:“恩,…..我这就去…..烧水!”
刘三妹一面忙活着接生,一面心里埋怨道:“这个男人说话怎么如此阴阳怪气的。”
“用力!要用力啊,快点用力啊……孩子的头已经要出来了,你快用力啊!”刘三妹用习惯性的言语,叫嚷着,刘秀针一阵一阵的尖叫,过了好一阵子,孩子终于顺利的生了下来,刘三妹将孩子用一个旧衣服抱了:“恭喜是个男孩,哈哈….大山啊,快把热水来给孩子洗洗!”
桂大山用一只木盆,端了一盆子热水来,刘三妹一边用衣袖搽了搽额头上的汗珠,低头仔细来看手里抱着的孩子,这一看差点没把牙给吓掉了,只见手里的大胖小子,虽然皮肤白皙,但是面色卡白,没有一点血色,更诡异的是,这孩子看不见下巴。
刘三妹强自镇定心神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看错,却是手里抱着的孩子看不见下巴,遂即惊疑的问道:“诶!你家这娃儿囊个没得下巴哎!”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桂大山,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右手揭掉头上的草帽,冷冷的说道:“刘三妹!你看我有没得下巴!”
刘三妹转头看向桂大山,只见那苍白的脸上,目光呆滞,同样看不见下巴,就在刘三妹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床上躺着的刘秀针起身坐起把头发往后一掀:“刘嬢嬢,你看不看得到我的下巴嘛!”
刘三妹忙瞪大了眼睛看向床上坐着的刘秀针,只见那苍白呆滞的脸上同样看不见下巴,刘三妹惊得忙把手里的孩子往地上一抛:“你们一家子都是鬼!”说完顺手抄起接生用的剪刀照定面前的桂大山当胸就戳了过去,就这么一戳里,房子不见了,蜡烛消失了,刘三妹的面前出现了两座新坟,她刚才刺向桂大山胸前的剪刀正插在其中一座坟墓的土堆上。
刘三妹顾不得许多,此时的她已经被吓得精神崩溃,只想寻着旧路跑回去,他往前刚没窜出去几步,突然就路上一条黑影拦住去路,此正是带着草帽的桂大山:“刘三妹,你来都来了,还想回去吗?”
刘三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我跟你们前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害我,你就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吧。”
桂大山哈哈大笑,这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惊起几只乌鸦:“哇………….哇……哇”更增添了无尽的恐怖。
桂大山大笑过后,冷冷的说道:“你还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一大早去你家,喊你来给我媳妇接生,你却因为要去给马大财主贺寿,不肯来。至使我媳妇难产而死!难道你忘了吗?”
刘三妹听了这话,颓废的瘫坐在地,她终于想起来了,去年马大财主做七十大寿,自己要去贺寿,当时确实有个汉子自称是碑牌沟的人,要他去接生,当时自己一来要去贺寿,二来也是因为见那汉子贫穷,又加之碑牌沟路远,所以就没去,那曾想就因为自己的这么一个念头害死了这妇人。
这时候刘秀针披头散发,从身后出现:“大山因我难产而死,悲伤欲绝,不旬日也暴病而亡,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今日我就要取你狗命!刘三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三妹早已吓得说不出话,哪里还有什么要说的,只是坐在地上体似筛糠。这时候只见桂大山和刘秀针身子变得长数十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手上的指甲越来越长,两双手伸向刘三妹脖子,刘三妹已经吓得哑了,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一声长啸:“刘秀针,桂大山,休要伤人!”就这一声喊喝里,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就刘三妹跟前落下一个少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师行,话说陈师行怎么来了,原来刘三妹当时把那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递给他儿子昆昆,王昆昆接过银子,目送母亲消失在夜幕里,转身进屋,将那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进柜台的钱箱子内,就去厨房做饭去了,天色黑尽,王郎中,关了店门,拉开钱箱子,左手把算盘上下一颠,准备要算算今日的收入,当他拉开钱箱子时,赫然看见那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白亮亮的格外显眼,随即把儿子叫来问道:“今天卖了什么,如何就有这么大一锭银子?”
昆昆正在厨房烧水,准备煮面,听见喊声忙走出来,见父亲问起银子的来历,就说是母亲要去碑牌沟接生,说完就把银子递给他了。
王郎中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早就听说碑牌沟不干净,那里已经没人居住,却是又去给谁接生!想到这里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妈妈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和谁一起去的。”
昆昆:“我没看见其他人,就见母亲说完一个人奔着西面大路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好像跟什么人说话,可是我又没看见有别人。”
王郎中心中豁然,忙叫快去镇子东头请陈师傅来!昆昆不明所以,但是看见父亲脸上如此凝重,也顾不得煮面条了,忙开了门奔去陈师行家里,就这么着把陈师行请来家中,王郎中道出原委,陈师行书符念咒,就那银子上一点,只见那锭五十两的银子,显出原形,却是一坨狗屎。
陈师行这才出了王家药店,腾云驾雾来至碑牌沟上空,正好见着桂大山和刘秀针要杀刘三妹。
刘三妹听出声音是陈师行,心里一下就不害怕了,如汪洋大海中遇见了大船。
“你们两个,虽然其情可闵,但是人鬼殊徒,死就死了,因该去阴司投胎转世,方是正徒,如何却在这里害人?”
桂大山:“哈哈哈,我劝你少管闲事,今日若不杀了刘三妹,实难消我心中之恨!难道我一家就这么白死了吗?”
陈师行叹了口气:“人世间本来就是这么艰难,谁又容易呢,你老婆因为刘三妹不肯来接生而死,你因悲痛而亡,但是这都只能怪你太穷,这个世上,穷人的命本就如草芥一般,死了的又何止你一家,正是百因必有果,这一切都是命!你不服也不行啊?听我一句劝,你两个就此收手,各自回阴司去投生,我不难为你们。”
刘秀针双手一扬,那十个指头上的指甲瞬间暴涨,头上的头发跟着暴涨:“难道穷人就该死吗!”她怒吼着,径直就来缠刘三妹的脖子,陈师行见她要动手,忙左手捏剑诀,右手凭空画了一个符印:“达摩霹雳!五行借法!达摩霹雳!”说着将右脚一踏,就引着达摩老祖附体,浑身金光四射,右手握着一把金剑,照定刘秀针就劈了过去,只听的刘秀针一声尖叫,陈师行一剑砍了刘秀针,刘秀针顿时身形缩小一点幽魂倒在地上,他又挥剑要上前去杀掉刘秀针,这时桂大山飞身上前挡在前面:“你要杀就杀我吧,放了我媳妇!”
“好,我就成全你!”陈师行此时已经是达摩老祖附体,只见他起手中剑奔着桂大山就刺了过去,就在剑要刺到时,刘三妹突然大喝道:“我求求你,饶了他们吧!”这一声喊喝里,陈师行,吃了一惊,将法术收了,转头问道:“刘嬢嬢,你是不是吓傻了,他们两个要杀你,你还要我饶了他们?”
刘三妹:“他们一家的死,都是因为我嫌贫爱富,是我害了他们,桂大山兄弟,重情重义,夫妻感情深厚,生为夫妻,死亦为夫妻,这一份情,比金坚,比海深。如果他们杀死我,能消除心中的怨恨,那就让他们杀死我吧。”
陈师行沉默了,桂大山也沉默了,刘秀针坐在地上缓缓站起身迈步走至刘三妹跟前,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没了怒气:“我虽然死了,能有大山生死相随,此生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桂大山怒吼道:“杀死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师行:“桂大山,你如果要一意孤行,别怪我不客气!”
刘三妹:“大山兄弟,你如果杀死我以后能消除心中的怨恨,那你就来杀我吧!陈师傅,你不要难为他!”
陈师行摇头叹息道:“这又是何必,桂大山你如果杀了他,你将万劫不复,从此将不能再入轮回,直到你魂飞魄散,消散在空气之中。”
桂大山突然揭去了头上的草帽,目露凶光,朝着刘三妹走了过去,刘三妹将双目紧闭:“来吧!”
桂大山抬起双手,手上的指甲瞬间长得长有数尺,径向刘三妹脖子上掐了过去,这时候刘秀针哭着一把拖开桂大山的双手:“大山,算了吧,这都是命!”
“针妹,难道你不想为我们还没出世的孩子报仇了吗,就因为她趋炎附势,枉顾人命,不肯来给你接生,导致你无辜惨死,现在仇人就在你面前,怎么?你却心软了?”
恩怨难消本如梦,仇恨当胸似阴云。
爱恨情仇本非真,早入轮回早脱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