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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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2)尴尬

上林苑。

方才,荣蒸祛衣受杖时,衣裤都被宦官强行收走。受完杖后,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反正到了这会儿,宦官也未将衣物归还,他就只能暂时这般光着,露出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后腚。

因边妩儿由妻降妾的缘故,他们没有资格进阁楼中休息。

边妩儿只能在没人的凉亭中给儿子上药,看着伤口,她心疼的泪珠直掉,道“这下手也太重了!”

荣蒸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气,憋屈的都快气吐了血,捶着栏杆,道“娘,儿子这次一定要发奋读书,让圣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要不咱们巴结一下荣家大房,毕竟大伯是宰相,荣铉与咱们也算是同气连枝啊!”

荣蒸拼命想着专营的办法,很快就惦记上权倾朝野的荣相,开口提议着。

多年前老宅里,荣铉、荣慎由、荣慎甲、程霺,几人在家学中读书时,都是她在一旁伺候,数十载相处,她曾也觉得嫡子荣铉比荣慎由这个庶子强很多,可荣铉满心满眼里都只有程霺,根本瞧不上自己,她太了解荣铉对程霺的在意了。

无奈的摇摇头,甩开回忆,拒绝道“荣铉那个老匹夫,因你爹对程霺这个结发嫡妻的那些事,早就闹掰了,十年间都未曾来府中拜访过一趟!”

凉亭外的荣燕,听到里面的谈话,那心里就跟长了草一般,侧着头喊话,劝道“娘,事在人为啊,虽父亲与荣铉是同父异母,但毕竟血浓于水,咱们暂时不要顾忌面子了,女儿若是被郑颢纳了妾,可就真的什么也来不及了!”

荣燕对边妩儿做下的龌蹉事,心知肚明,甚至也曾掺和了一腿,若是她进了公主府,跟羊入虎口也没什么两样,且她对于边妩儿的重男轻女,心中也是嫉妒,开始用荣蒸说事儿。

继续徐徐善诱,道“咱不说省试有多难,单说蒸哥遭了这无妄之灾,娘就不心疼?

若是有荣铉给咱家蒸哥撑腰,就算借几个胆子给郑颢,他也不敢一直压着解额不给咱家蒸哥!”

“是啊,如今百般讨好万寿公主不成,还结了仇,儿子心里憋屈!”荣蒸说话时眼皮不抬,继续低着头,趴着道“娘,儿子也想尚公主,做驸马,一路高升,咱们一定要搭上荣铉这个权相,想办法巴结好大伯父啊!”

荣蒸等了又等,依旧没人答话,疑惑道“和你们说话呢,怎么都成木头了?”话落,荣蒸抬起头。

但见,边妩儿宛如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荣燕与荣薰正直瞪瞪地,看着苑囿区的山路,惊讶的闭不上嘴。

荣蒸顺着三人的目光一瞧,顿时一惊,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子蹦了起来,咋咋呼呼的一路跑到逍遥亭下。

仕宦贵妇们正一堆堆的坐在一旁,准备等着自家老爷议事后八卦一下,毕竟她们亲眼见到,方才有探子来报信,说那吐蕃达磨赞普派的皇长子、公主、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在驿站里也不安生,又整了个什么幺蛾子,好像还活活打死了一个穷书生。

但慢慢的,仕宦贵妇们等得都开始犯困,这会儿被突兀的男声吓得一个激灵,一时间,通通抬起头望了过去。

但见,半光着身子的荣蒸,丛赤紫嫣红的牡丹丛中踩踏过来,仕宦贵妇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由得纷纷惊呼出声。

逍遥亭中,正在议政的文武大臣,闻见那样洪亮骇人的高亢嗓音,也不得不出来一探究竟,毕竟自家女眷就在外面。

出来后,只见自家夫人与闺女们均都捂着大红脸,再一细瞧,那牡丹花丛中的怪异男子,为何这般眼熟?

哎呦,这不是荣侍郎家的长子荣蒸!为何要在花丛中去傻跑,难不成被打疯了,若不然这又是要做什么?

倏忽,荣蒸跑出了三尺余高的牡丹花丛,没有了花丛的遮挡,又因着没穿裤子,腿部肥壮的线条,豁然开朗的展示在文武百官与其女眷眼前。

这时李怡从逍遥亭中缓缓走出,正正将荣蒸这一幕瞧个满眼,只觉得浑身血液往头上冲,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挑的。

众人瞧着圣人那隐怒的神色,各自不着痕迹的退后,用担忧的目光投像荣慎由。

荣慎由见了长子这般混不吝的作为,愣是一口气没上来,喉咙中竟涌上一口腥甜,但又强压了回去,今日这一切都远远超乎了他的想想,最、最、最看重的长子,实在是太让他丢人了,难道是他太溺爱了?

不待众人反应,接下来一幕,才是更令荣慎由汗颜的。

随即又一阵踢了秃噜的脚步声,伴着女子尖锐的呼喊声传来。

边妩儿腿直打哆嗦,吓得晕头转向,惊惧的跑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荣薰、荣燕完全一脸呆相,好像麻木了一般,光张嘴却说不出话,连鞋子都不知跑到了何处,只知道傻跑。

原来边妩儿见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不禁吓得腿软,动也不能动,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但见了儿子荣蒸跑了,这时才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似地,连忙招呼两个女儿一起逃,但女子的步子毕竟比男子小,速度也不如男子。

只不过她们本来穿得就非常单薄,裙摆又太长,这一跑必然不方便,宽松的衣裙,随着拼命的跑速早就散开,里面的胸前瑞雪,明晃晃的摆在众人面前,无疑这一幕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面对此情此景,众位看客赤红着脸瞅了过去,向这二人跑来的方向看去,登时,笑容僵在脸上,面色变得同样惊恐。

花丛中笑得最欢的荣慎甲与次女白骊,笑声戛然而止。

忽然白骊瞪大眼睛,颤颤悠悠的抬起手,磕巴道“那庞然大物是什么?大…大…野……猪!”

众人顺着白骊手指的方向,看向路口,即刻大吃一惊。

荣慎甲也跟着吓得直翻白眼,腿软的瘫坐在地上,喊道“啊,大野猪!”

万寿公主也见到了庞大的来物,惊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但依旧强忍着恐惧,扶着皇妹们,急呼道“神策军,护驾!”

李温大步下了台阶,将皇妹们拉起来,惊喝道“野猪怎么会进了上林苑,这些奴才眼都是瞎的嘛!”

李滋护着生母吴昭仪,往逍遥亭中撤退,道“弓箭手准备!”

随着如小山似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圣人连忙令神策军将弓箭放下。

“这是真的?世上竟有这般如小山大的野猪?这要是活着,还不要一口,生吞一个人?”白骊抬手揉了揉眸子,惊愕不已。

李浓抹了把额头上的香汗,道“那拉着的马,是泫卿表哥的乌熙吧!”

野猪的体型异常巨大,足有丈余,份量极重,但乌熙乃野行万里的宝马,聪明的借着惯力跑,是以速度十分快,竹筏摩擦着地面,竟得地面尘土飞扬,将那些捆绑的麻绳,还有乌熙都隐藏了起来。

莫泫卿待到了逍遥亭近处,担心影响不好,便拥着小姑娘跃下野猪,在飞腾黄沙中漫步走来。

待看清后,边妩儿才知自己有多丢人,顿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荣家兄妹又是一团乱。

见此,荣慎由既心疼又愤怒,将边妩儿托付给儿女们照顾。

起身之时,荣燕眼神怨毒地看向缓缓从她身边走过的荣小九。

荣蒸、荣薰也扭头瞧过去,恰好对上荣小九那双清透的双眸,好似能洞穿他们此刻的内心,让几人眼神变了又变。

尤其荣燕一面狼狈的系衣裙,一面口中低声对荣小九谩骂不停。

荣小九对莫泫卿眨眨眼,示意他先走,自己随后就到。

随后,荣小九云淡风轻的朝几人浅笑,十分大气又通透的模样,瞬间俘获了一众贵人的赞誉,这才是真正贵女该有的仪度,不愧是圣人瞧上配给人家娇外甥的准媳妇,就是识大体。

荣铉眸色淡淡的瞧着庶弟,暗道:这等庸脂俗粉,不过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心肠,哪里比的上霺儿的一个手指头。

从小到大荣慎由都喜欢抢他的东西,父亲也叫自己这个作长兄的谦让他,直到霺儿去逝,他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整整十年了,他日日活在悔恨之中。

忽然一道男声,打断了众人各自的思绪。

“姑父许久不见小九,甚是想念,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在小九幼时,姑父还抱过你呢!”白敏中见女儿与夫人都不帮他,只能自己专营。

荣小九见白敏中也是有几分眼熟的,只不过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的妻子荣慎甲回娘家时,总是要带着丫鬟、婆子来芙蓉园羞辱她。

方才荣慎甲母女还照顾边妩儿她们了,感觉她们很熟络的模样,遂用眼神询问:大叔你哪位?

“也难怪小九与姑夫疏远了,你这孩子偏偏重孝道,一守孝就是整整十载啊!”

荣慎由忙完手中事,刚好瞧见这一幕,见白相正与荣小九说话,但那克亲女明显是不买账,满脸的微笑却透着疏离。

荣慎由连忙上前,低声介绍,道“这是你姑父,白相!”

荣小九这才认出,这位就是方才泫哥哥给自己讲万寿公主抢得驸马的帮手,害得自己差点成了驸马郑颢小妾的强劲推手,不过白敏中还是个宰相呢,树敌会很麻烦的,她不能给泫哥哥找麻烦。

荣小九理清关系后,隐起了思绪,心中鄙夷丝毫不显,福身笑道“见过姑父!”

当下,白敏中从腰间解下羊脂玉佩,道“这是姑父给的见面礼,可莫要推距!”

荣小九抬头瞧了一眼父亲,见荣慎由微微颔首,才笑着接过,再次福身,道“谢姑父!”

“这孩子礼数真周全,慎由教得不错!”

说着,白敏中将羊脂玉佩递给荣小九。荣小九双手接过,态度恭敬万分。

那手心里来不及收回去的玉佩,忽然被一只保养得十分纤细的手,将玉佩夺了过去。

“这是父亲之前答应送给骊儿的,怎么能给了她?这个小贱人饿极了连狗食都抢,如此卑贱之人,有什么资格抢了骊儿的心爱之物,她不配!”

白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捂着怀中的玉佩,对着荣小九是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而且声音铿锵有力,周围皆可听清。

这时,作为母亲的荣慎甲,踩着鹅卵石的小路,姗姗来迟,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诸位多担待,多担待!”

虽这般说着,荣慎甲却没有一丝道歉的一起,完全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感觉,同样的她更瞧不上荣小九,只是自己毕竟是宰相的夫人,有些事并不方便说出来,但是身为晚辈的白骊可随口说,如此正合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