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写实家与理想家

【原文】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故不能有完全之美。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①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注释】

①遗：舍弃，摒弃。

【译文】

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相互限制的，所以世间并没有完全的美。然而，如若要把它们写进文学以及美术中去的话，就一定要丢弃它们之间的种种联系、限制的地方。所以虽然是写实家，但也是理想家。再者，不管你如何虚构出来的情境，其中的材料一定是从自然中得来的，而它的构造，也一定会遵从自然的法则。所以虽然是理想家，但也是写实家。

【赏析】

世间万物，完美、独立地存在微乎其微，每一件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相互限制的。不过，对于艺术创作来说，王国维主张摒弃这种联系和限制。王国维的艺术创作思维大体有两种：第一种，虽为写实家，但在创作过程中，摒弃了事物之间的联系，融入了自己的虚构和创造，所以写实家也为理想家；第二种，虽然理想家都是构造出理想的情境，但是这种情境又不是超然于宇宙之外的，它也要遵循自然的法则，遵从自然的构造，所以说，理想家也是写实家。理想中有现实，现实中也兼顾理想。

情境出于自然，自然也融入理想。这就好比《红楼梦》中所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写实迎合理想，理想遵乎规则。创作文学之美，架构于真实和虚幻之上，理想融于现实之基，源于真实的生活，又高于生活。虚虚实实间，寄情于理，营造出一份极致的美。这和王国维所追求文学的纯粹不谋而合，有着共鸣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