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可真小
烈日炎炎，风是热的，九月的南方太阳毒辣辣，空气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谁踏上这宽阔的柏油路，就像置身烧烤架上的一块五花肉。幸好校道栽满参天大树，树枝向外伸展，给道路两旁带来一丝阴凉。
黄钰穿着一身浅蓝色棉麻连衣裙，扎着一个简单利落的丸子头，背着印有一列英文字体的白色帆布包，左手揽着一本四开速写本，右手把手机举到嘴边，对着话筒轻声催促道：“彭浩宇，你快点，我要晒死了！”
叮——
黄钰点开一条语音，传来一声干净的男生声音：“我到啦，我看到你了！”
她抬头，食堂对面的一位瘦高的男生朝他招招手，下一秒就横穿校道，避开人群，向她小跑过来。
他看起来像是体育生，结果却是个外语系的学生，日语专业。不可思议。其实他当初是被调剂了，命运给了他反转，也就认命了，读一个专业，爱一个专业吧，日语也不赖。
他们俩从大一就认识了，在一个同乡会上，一开始是觉得老乡在外，有个照应，后来越聊越合拍。暧昧搞了一年，今年大二才开学不久，是彭浩宇先松口表白的。
“双门洞四人组”其他三个人，倒也听说了黄钰交了个同乡的男朋友，软磨硬泡说必须带来见见，大家一块儿帮她把把关，免得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黄钰笑称哪有那么夸张，最终磨不过他们，也觉得既然正式交往了，是该介绍给身边最好的朋友们认识。
彭浩宇贴心地把黄钰左手的四开速写本接了过去，正要一并把她的帆布包给接过去时，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必。
“走吧，他们应该到了。”黄钰一边打开微信，一边顺从地牵上彭浩宇的手，朝学校西边的小吃街方向走去。
另一边，大中午的小吃街人头攒动。就算是酷暑严寒都不能阻挡这座学校的学生追寻美食的心。小吃街位于学校的最西边，既位于校区内，又连接着校外出行的片区，吃喝玩乐在这里应有尽有，是校内学生的娱乐圣地，被大家私底下称为“堕落街”。
“你们说黄钰这算不算恋爱脑啊？约大中午来小吃街人挤人。”周南发出了第一声抱怨。
“他那男朋友，是妖是魔，要在大白天拉出来照照嘛。”欧阳望接着说。
“你说她可真行啊，突然就宣布脱单了，就这么背叛组织了？”周南说。
“背叛得真决绝。”欧阳望说。
“我倒要瞧瞧，是哪个翩翩公子把我们小钰钰迷得神魂颠倒哈哈”周南没句正经。
啪！
宋式微一掌拍在周南的肩膀上，嫌弃地插话说：“行啦，你俩别贫了。黄记烤鱼就在前面，走快点，不然要没位了。”
三个人加快步伐，挤出人群，来到黄记烤鱼四个大字的牌匾下。欧阳望推开玻璃门，侧身让周南和宋式微走了进去先。一阵空调凉气扑面而来，舒适极了。
宋式微朝四周望了一圈，径直走向最里边的一张六人桌，转头摆摆手招呼其他两个人跟上。
他们三个人先落座，欧阳望随手翻开了菜单，在上面勾勾画画，周南张罗着把五副碗筷过过清水，又摆得整整齐齐，宋式微单独坐在他们对面，旁边留出两个空位置。她拿出手机，点开“双门洞四人组”的群聊页面，把“黄记烤鱼”的定位发了过去，还输入了桌牌号“16”。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了两道身影。欧阳望和周南齐刷刷抬头望去，其中一人压抑不住兴奋地吼道：“嗨，小钰钰，这里！”
宋式微被他们突然提高的声贝惊了一下，微微皱眉，才反应过来，舒展了眉头，在转过头的一瞬，发自内心绽放了一个热情的笑容。
视线从黄钰身上转移到了旁边的男生，她一愣，有点眼熟。
哪里见过？
黄钰笑着走在前头，牵着彭浩宇来到他们跟前，大方地介绍说：“他是我男朋友，彭浩宇，你们知道的。”
周南一脸狡黠地回道：“知道知道。”
黄钰习惯了他的碎嘴，没搭理，轮番指指周南和欧阳望，对着彭浩宇说：“这是周南，这是欧阳望。”
他们仨互道了声你好。
她又热情地转向宋式微，笑着说：“这位是宋式微，我最好的朋友，我们都叫她小逗号，我跟你讲过的。”
宋式微心里高兴，问了声好，便让黄钰坐在了她隔壁的位置，彭浩宇并排坐在了黄钰旁边。
宋式微使劲想不起来是不是真的见过彭浩宇。
或许是……传说中的大众脸？
五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也算是把黄钰和彭浩宇的故事摸了个底，彭浩宇跟他们也熟络了起来。
周南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兄弟，你什么专业的？”
彭浩宇回答：“日语的。”
欧阳望震惊道：“看不出来啊兄弟！”
黄钰接了一嘴：“嗨，日语不是他首选，学得也就七七八八。”
日语专业？
宋式微仿佛脑电路突然间通畅了，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是见过的。
宋式微打断了他们几个的对话，转到黄钰那侧，问到：“钰钰，彭浩宇他选修课是不是选的心理学？”
“是的，我是上的心理学，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彭浩宇听到了宋式微的发问，也很惊讶地回了话。
大家面面相觑。
宋式微像解开了一个困扰已久的疑惑，微微一笑，接着说：“因为头一次上课，我坐在你后面。”
彭浩宇再次讶异：“哇塞，世界也太小了吧！”
大家一脸不可思议。
她记起来了，也得到了确认。
第一次心理学课上，她跟叶楚坐在了一起。
坐在他前面的是位白色衣服的男生。
而坐在他隔壁的另一位男生，便是彭浩宇。
周南疑惑地挠了挠头，自我怀疑地说：“奇怪，第一次选修课我坐在你后面啊，小逗号，我怎么不记得你前面是彭浩宇了？”
欧阳望说：“可能没注意吧，毕竟第一次去上课，全都不认识，而且还过了这么久。”
彭浩宇那种惊奇的表情还没完全消失，补充说：“这种大教室上的选修课，如果不是三三两两结伴认识，根本记不住人脸的。”
自从那次选修课过后，宋式微又在下一次课上遇见了叶楚，随之，自然而然成了这门课的固定同桌。她们也时常私下联系约饭，聊日语，也聊法语，也谈天说地。因为都是学习语言的，习惯相似得很。
后来，她也忘了第一次课堂上的那个白色背影，那个猝不及防的对视，那个温柔的括号笑。
他肯定还是在这间教室上课的，与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空间。
只是因为她淡忘了，所以也不曾去找寻。
每天要换多间教室上课，每次课堂都会坐在不同的座位，前前后后的邻座换了一批又一批形色各异的人。
相似的人那么多，记不住是常态。
相似的人那么多，她偏偏又被勾起了记忆，唯独记起了那位前座。
宋式微微微叹了一口气。
世界可真小啊！
三个男生这会儿正七嘴八舌地聊着心理学这门课，试图佐证互相在无意中也结下过缘分。宋式微仍旧陷在自己的沉思里。
彭浩宇当时和他坐在一起。
彭浩宇是日语专业的？
……
我是法语专业的，你呢？
我是日语的。
好巧，我们都是外语系的。
嗯。
没有同班同学跟你一起被分到这间教室吗？
有的，同班的有三位女生，还有两位男生，但都不太熟络，所以没找他们一起。
唉，我就完全没有同班的。
嗯。
这段对话发生在不久之前，却似乎久远得被时间操控者覆盖上一层沙层，突然蹦出来，跳跃在了宋式微的脑海中，清晰无比。既然叶楚也是日语专业，那他说的两位同班男生，是不是就是彭浩宇他们。
她回过神，直接问道：“对了彭浩宇，你们班有没有一位叫叶楚的女生？”
彭浩宇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便回答：“有呀，高高瘦瘦，不太爱说话，不过成绩很好。你认识她？”
“心理学课上认识的，我们私下偶尔有联系。”
“她在班里也很少主动去接触别人的，她跟我一室友好像挺聊得来，但也没怎么见他们互相走动。也可能人家私底下的事吧，可能也是男女有别吧，我也不知道哈哈哈。”
“你室友？”宋式微不知道怎么把重点放在了这个词语之上。
“对啊我室友，选修课跟我坐一块儿的，叫杨弋，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宋式微回答。
她颔首想了想。
也是。
她没问，怎么能怪叶楚没跟她说这些呢？
在叶楚看来，他们就是陌生人，这本就是事实。
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从未问过，因为她从不上心。
她心想，今天这场对话，也不过是兜兜转转的一个小插曲，证明了世界真小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