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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蹄疫 其一

海河当然感到倦怠,他已一天一夜不曾合眼。

他以一种近乎盘问的方式审讯从大沼林赶回来的人面师,他询问他们有没有和其他的任何人近距离接触,他们的马车有没有停靠在闹市中、甚至询问他们如厕的情况。

在海河殿下面前,四先生诚惶诚恐,又显得委屈,这些情况他当然从来没有考虑过。

不过他慢慢回想,借此企图打消海河的疑虑,“殿下不必担心···”他总在自己的话中以这样一句话抛头。

海河怒道:“你现在要把我当成一个医生,而非一个皇子!”

他要他如实地说。

四先生他们并没有直接接触任何人,他们的餐点也是从马车上用,一路上并没有走人群熙攘的官道。这令海河稍微有些放松。

他慢慢踱步,接着停下来,皱眉,然后接着走,直到他看到铁木南也担心地看着钱肆光。

也许他的朋友,铁木南,有可能知道一些这种疾病的信息,毕竟这种病曾在天汉外的池原发生过,并且记录在撰史写志庭中。

铁木南却摇了摇头,即便这种病的确在池原发生过,也一定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自打出生就未曾经历过、也没听说过。

他决定到其他药铺,找安汀城各处的医生、郎中,也许这些人知道一些。

于是他将自己裹得非常严实,将一块纱巾挡住脸,他出门去了。

安汀城弥留的暑气蒸得海河不想走路,他不得不离开人群,尽可能走无人的小巷,同时离开河沿,也许其他人看到他的模样会感到奇怪,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询问了许多人,这些人见海河远远地站着,就想凑过去,接着海河又倒退一步。

海河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低着头,嘴唇有些干,看见屋里只有铁木南脸上披着纱巾,端坐着同轮椅上哼着的钱肆光一同等待。

“四先生去哪了?”

铁木南低下头,“他想帮你···”

海河问道:“他出去了么?去了哪?”

铁木南没有阻止住四先生,海河只能坐在一旁继续照顾钱肆光。

钱肆光又有了呕吐的症状,他们将他移到一处偏僻的小屋中,由铁木南负责他的饮食。

他将自己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连水都喝不下去。

这种病症后期的症状竟和瘟疫暗合。

钱肆光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海河瞧见他握紧了拳头,神色中有一份坚强显现了出来。但也仅限于此。

四先生终于回来了,他只是想帮海河询问询问周边一些医生。

海河指出他这么做的愚蠢之处,他也没有反驳,而海河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你去问了哪些人?”海河一边飞快地记录。

“我最后···”四先生从背后挑起一个很大的口袋,“从米行老板那里拿到一些面粉,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从这里出去了。”

透过面具,四先生咳嗽得有些厉害,海河下意识地去抚了他的额头。

所幸四先生没有发烧,或者海河没有发觉出来,低烧如果没有表现出来症状有时也是难以发觉的。

海河试了许多降烧的药材,没有任何药能起到决定性的效果,钱肆光那发烧的症状一旦得到缓解,体温很快就重新恢复到原先的高度。

普通人当然感觉不到海河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无能为力的,而海河与病人的距离比这些人都要近,所以海河有无力感的时候是近乎绝望的。

因为钱肆光眼神中的疯狂完全表现了出来,他开始想要起身,但疼痛叫他无法支撑身子,他只能叫喊。

这种叫喊一度让铁木南悲痛地离开屋子。

海河不得不在院子里同铁木南一起搭起来一个棚子,棚子紧挨着钱肆光的小屋,这样在夜间他们也能听到异样,一旦钱肆光重新迸发出喊叫,他们就连忙起身去照顾他。

钱肆光瘦削的脸颊如今发着黑色,他忽而说了一句:“你们这样···不必的。”

他已经认不出来海河的脸了,也许他的视力逐渐缺失了。

海河坐在一处角落,铁木南坐在他的对角。

四先生也开始出现低烧的症状。

他们只好将四先生安排在另一处屋子。这里,原来是米行的一处废弃仓库,如今被他们打扫出来,可他们只能将这里尽可能地布置舒适。

一个晚上,钱肆光去世了。

他死前的呓语没人听得懂。海河和铁木南为他的丧葬一事费尽周折。

现在他们不得不接受四先生也得了瘟疫的事实。

而今早起来,海河更加惊讶地发觉,安汀城的另一位医生竟在他的药铺门口等着他。

海河并没有给他开门,但对方始终迅速而有力地敲着药铺的前门。

“什么事?”海河见到对方拿着一种问责的态度盯着自己,感到有些疑惑。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医生,长相十分周正,他直接问海河:“何先生前些天是不是拜访过在下的诊铺?”

海河点点头。

“你问过我病人是不是有症状,我当初说没有是吗?”他缓缓道。

海河继续听他讲。

“现在出现了。”年轻的医生摊开手,“何先生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东西?”

在他看来,海河就好像隐瞒了一些事实一样,否则他为什么提前就预知了这场瘟疫呢?

海河只能带他过去看已经卧病在床的四先生。

四先生如今也被疼痛折磨,他的病情发作、恶化得极快,他的腹股沟也出现了肿瘤。

“和我诊铺的那位病情几乎是一致的,我那位病人的家人原本以为只是低烧,没想到却会变成这样。”

海河叹息,“有时候连我们都没有办法···”

“不要逃避责任,如果只有我们有办法将这件事处理掉,我们就必须将此事了结。”医生自信地说。

海河看了看他,点点头,好像被他的信心感染到一般。

“我同子母宫有些关系。”医生道:“我是鲁臣,何先生叫什么呢?”

“何···海。”海河慢吞吞道。

鲁臣要求海河,他们必须通知整个安汀城的郎中行业,提前戒备起来,同时要求子母宫封禁整座城池。

“这势必会影响到安汀城原本就亟待恢复的商业贸易,但这在目前当然会成为次要矛盾,我们主要的抗争对象,就是这场瘟疫。”

海河认为鲁臣的话有些道理,“你能与子母宫的几个御医搭上关系么?”

鲁臣点点头。

海河便暗示他到文渊阁寻找一些老医典,也许这种病症会被记录在古书中。

“不过这并不重要,听起来好像古人治病也要看古人的古人写下的医书一样。不过,如果我们能够尽可能减少劳力,就必须利用好过去的知识。”海河道。

鲁臣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他便迈着大步出去了。

海河正沉浸在失神当中,瞧见铁木南悄悄从身后的一面墙后出来,“你都听到了?”

铁木南低下头。

海河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瘟疫已经从安汀传播开来了。战争的确要打响了。而他不知为何,就这样被卷入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