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动的效率(修订版)(当代中国人文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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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效率:从物质运动到人的活动

人的活动是物质运动的高级的、特殊的形式。它的许多要素和关系从本体论的意义上都可以上溯到一般的物质运动,从而把人的活动历史地看作物质运动演化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人的活动效率正是这样的一种要素或关系。就最一般的意义而言,任何形式的物质运动,包括其发展、变化,相对于某个特定的目标状态,都有某种效率关系存在。如果这个判断是能够成立的,或者至少是不能被推翻的,那么,在由物质、运动概念引出的唯物主义本体论哲学范畴体系中,毫无疑问应该有运动效率即一般效率概念的一席之地。

对于特定的物质运动来说,所谓效率(efficiency)是其特定的结果与导致该结果的特定过程之间的关系,即其所实现的与所耗费的二者之间的比率。物质运动归结起来无非是物质、能量、信息及其时间和空间形式的转化,效率表征在这些转化之前所耗费的各种要素的总量与转化之后所实现的要素系统总量的关系。因之,可以将物质运动的效率看作是物质、能量、信息及其时间和空间形式转化的有效性比率。从这个意义上讲,爱因斯坦的质能相关公式E=mc2所表示的是一定质量的物质释放能量的最高效率。

恩格斯指出:“运动,就它被理解为物质的存在方式、物质的固有属性这一最一般的意义来说,涵盖宇宙中发生的一切变化和过程,从单纯的位置变动直到思维。”《马克思恩格斯选集》,3版,第3卷,951页。按照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顺序,各种物质运动形式大致排列如下:机械运动、物理运动、化学运动、生物运动、社会运动、思维运动。各种物质运动形式都存在特定的有效性的比率即效率问题。

对物质运动的效率分析的起点应当是速度概念。速度是一个应用范围相当广泛的概念,在上述各种物质运动的基本形式中,毫无例外地都在某种意义上存在速度问题。我们知道,速度概念的最初的、最基本的含义,是物体在单位时间内所通过的距离。作为描述物体运动的方向和位置变化快慢的物理量,速度表示物体的位置移动与所用时间的关系,因而是这种运动的空间和时间两方面的量的比率。

空间和时间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存在形式,并非外在于物质运动的空洞的框架。机械运动的空间和时间比率,是这种物质运动本身的状态和关系。运动速度即物体所通过的空间与为此而持续的时间的比率,其实就是一种运动的效率关系。当然,即使在最简单的机械运动中,运动的物体所实现的也不仅仅是空间位置的变化,所耗费的也不仅仅是时间,因而不能把机械运动的效率关系完全等同于时空比率关系。

对于人造的机械系统来说,通常意义上的效率指的是其机械效率和热效率等。所谓机械效率是一种机械在工作时输出能量与输入能量的比值,而热效率则是热力设备中所获得的有效能量与所消耗的热量之比。热、光、声、电磁等形式的物质运动属于物理运动,这些种类的物质运动的效率问题同样是明显的。在化学运动中,化学反应、化学变化的速度,反应和变化前后物质的量和质的关系,都可以从效率的意义上加以分析。至于生物运动领域,效率关系的表现就更为复杂多样。各种生物的繁殖率、生长速度、生存方式、反应能力或生存技能等等,都包含着某种效率关系在内。

社会运动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是人的活动的客观的、物质的方面。思维运动作为以人脑为物质器官的运动,则是人的活动的主观的、精神的方面。社会运动和思维运动就其是人的活动而言是主体的运动,与纯客体的机械运动、物理运动、化学运动和生物运动有质的不同,因而与不同的物质运动形式相关的运动效率也有质的区别。

在复杂的、高级的物质运动形式中包含着简单的、低级的物质运动形式,但不能将复杂的、高级的物质运动形式归结为简单的、低级的物质运动形式。同理,在复杂的、高级的物质运动的效率关系中包含着简单的、低级的物质运动的效率关系,也不能据此将各种物质运动形式的效率关系归结为简单的、低级的物质运动形式的效率关系。例如,在人类的社会运动和思维运动中,都存在着运动速度这种效率形式,然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种效率关系,并非这些运动效率的全部内容。

物质运动形式越复杂、越高级,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就越丰富、越具有系统性。与之相应,物质运动的效率也就越来越具有丰富的内涵,成为多向度的范畴。随着物质运动效率由位移速度这种单一的规定性,向包括速度在内的多种规定性及其系统联系的过渡,在人的活动的层次上达到了物质运动效率的最高级的表现。而且,人通过自己的活动所使用的工具系统作用于自然物,使一般自然物的运动效率、人造的工具的工作效率同人本身的活动联系在一起,从而有了与原来自然的或自在的状态不同的性质。

各种物质运动形式,尤其是高级的物质运动形式,作为复合的物质运动和相互作用,造成多方面的运动结果,其有效性是多值的,在许多方面表现出来。人们对于各种物质运动的效率,一般来说只重视与人有关系的方面,并以此为原则在活动中作出选择,这也许可以称之为效率认识中的人择原理。人作为认识的主体与客观事物的效率状况的关系,属于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认识关系,它是以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实践关系为基础的。随着人与世界的认识关系和实践关系的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物质运动具体形式的效率与人的活动发生关系。人类的活动总要借助于物,并且作用于物。作为活动的工具和对象的物,由于人的运用或作用而进入人的活动的效率关系之中。

综上所述,不妨对各种物质运动形式的效率大致作如下的分类:(1)无生命的自然物的运动效率,(2)自然界的生物的运动效率,(3)具有自然和社会两重性的人的运动效率,(4)人造物特别是机器的运动效率。

无生命的自然物的运动包括了自然界的机械运动、物理运动和化学运动的各种形态。这些自然物的各种形态,在生物和非生物的划分中,当然属于无生命的存在物。但这类存在物仅指未经人改造或创造的自然物,而与无生命的人造物相区别。自然界的生物是指不包括人在内的整个生物界,这一类存在物和第一类自然物合在一起统称自然界。人从其自然属性上看,当然也属于自然界、生物界、动物界,但从其社会性和能思维的特性上看,人又是具有自己独特的质的活动主体,本质上不同于其他自然物、生物或动物。无论社会运动或思维运动,都属于人的运动即人的活动。

人造物是人以自己的活动造成的存在物,是人在自然存在物的基础上所做的改造或创造的产物。人造物的原料和原型均与前三类物质形态有关。例如,机器既可以是对无生命的自然物的某种模仿,也可以是对自然界的生物的模仿,还可以是对人自身的器官乃至整体的模仿。借助这种结构上的模仿来追求特定的功能作用,人造物集中地再现了前三类物质运动,可以单项或综合地获得那些种类物质运动的效率。

研究各种物质运动形式在效率上的关系,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由上述分类可见,第一和第二类自然物质运动在进入人的活动范围以后,是作为人的活动的对象、客体而发生作用的。第四类人造物特别是机器,既是人的活动的物化结果,又是人继续活动的对象、客体或借以作用于对象、客体的中介手段。在以人的活动为中心的包括上述四类物质运动的复杂的相互作用中,无生命的自然物的运动效率、自然界生物的运动效率、人造物特别是机器的运动效率,都与人的运动即活动的效率密切相关。

对于这个道理,中国古人早就有所领悟和阐述。战国末期荀子的一段话是颇有代表性的,他说:“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荀子·劝学》。几个看似信手拈来的生动事例,涉及到了无生命的自然物、自然界的生物、人造的机械同提高人的活动效率的关系的各个方面。人作为生物个体的确并无特异之处,聪明的人之所以有较高的活动效率,不过是因为善于利用自然物和人造物来增强自己能力,使物的运动效率为我所用而已。

总之,从唯物主义本体论的意义上讲,效率是物质的运动所固有的,它表征的是在物质的运动中所实现的与所耗费的之间的比率关系。人的活动作为物质运动的最高形式,同样包含着运动的效率关系,人的活动效率是一般物质运动效率的特殊表现。人的活动效率来自于自然界物质运动效率的演化,本质上又不同于普通自然物的运动效率,但在自己特定质的层次上仍然与自然物的运动效率相联系。这种联系不仅在于人作为高级物质形态包括机械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运动形式,而且在于人的活动以自然物为对象并变革自然物,由此造成人工的活动对象和活动手段即工具或机器系统。在所有这些形式的物质运动及其相互作用中,都存在着运动效率问题,而其核心就是人的活动及其效率。

依照由简单到复杂的顺序,我们看到,最简单的人的活动只与自身有关,或者主要与自身有关,因而其活动效率亦即人自身运动的效率。稍为复杂些的是有活动对象的活动,这时人的活动效率不单与人自身的运动效率有关,而且与人活动的对象的运动效率有关。更复杂的是借助中介(工具)系统作用于对象的活动,这种活动的效率涉及活动的主体、中介和客体三方面相互作用的效率关系。只有在物质运动各种基本形式普遍联系和发展、演化的总背景之下,才能进一步揭示人的活动效率的本质和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