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应对世界范围治理危机的方略
笔者并无应对世界范围治理危机的灵丹妙药,只有几个对我国前景的观察。
第一,在效率与公平间找到最佳平衡点或能占得先机。经过了四十年的自由资本主义,钟摆重新向社会主义方向偏移是世界大势,许多国家将选择公平而非效率。平衡点在哪里?关键在养小送老,也就是教育、医疗、养老、住房方面的去市场化,即均等化。在社会领域去市场化方面做得最好的国家都是最稳定的国家。西方国家在二战后普遍实行了社会均等化政策,这是其发达的牢固基础。奥巴马总统把对穷人的医疗救助变成了面向中产阶级的全国医保,完成了执政声望的逆袭。自由不在少数人挣大钱的机会,而在多数人素质的提高,在人均收入的提高。不恐惧就是幸福。多数人免除了养小送老这个最大负担的恐惧,全民族就幸福。
第二,把资本洪水引向重建社会和建设先进基础设施。发动和组织群众,重建基层社区组织,重建集体精神,削弱个人主义,严厉打击本地的无赖、恶霸,将给社会带来稳定和秩序,提高政府的正当性,即人民的支持度。资本或许是能够帮助重建社区的。淘宝网的送货机制在最后100米遭遇成本瓶颈。如果与社区合作,让社区分享部分物流利润,社区集体也就有了复兴的经济基础。有了社区组织支持,建设先进的基础设施就难以被无赖钉子户劫持。节制资本,抵制“钱生钱”的游戏,抵制不劳而获的诱惑,是至关重要的平等措施。不平等本身不是问题,而是动力和效率,但不平等越来越严重就是问题了,而且是严重问题。患寡的时代结束了,患不均的时代开始了。在这危机时代,向着大众采用宽松的财政政策还是向着资本采用宽松的货币政策,考验每个国家决策者的远见和能力。国家的发达或欠发达,就在基础设施的发达或欠发达,没有其他。
第三,把工作重心转向建设社会互助的经济。在政府和市场间寻找最佳平衡点的企图没有前途。政府和市场以外的第三方,即人民的利益,才是决定性因素。无论市场还是政府,都必须服务于人民的利益。抽象的市场决定论显然源于无知。让人民利益决定政府是否干预市场不仅明智,也是所有发达国家的共识,否则遍地都会有“青岛大虾”和“天津大火”。国家资本和私人资本的两分是一叶障目,最大的资本是人民的资本,是社会互助资本。全民免费医疗,政府除了必要的财政投入,还应主要负动员组织责任。中国人每人每月交纳100元医疗统筹费,全国每年会有1.6万亿元,加上政府按世界惯例的医疗支出,2万亿元以上的社会资本能造就世界上最大的非营利医疗机构,足够给医生体面的收入去拒绝不体面的钱,足够把药价压低,也足够13亿多人基本的看病吃药住院的花销。若让保险公司拿走一半充入私囊,免费医疗就遥遥无期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均等化的养老、教育、住房。什么是社会主义?没病的帮有病的,年轻的帮年老的,有知识的帮缺知识的,有钱的帮缺钱的,就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大家庭”不仅能帮助我国维持稳定,让政府重获人民信任,而且社会互助资本能撬动私人资本和国家资本,极大促进第三产业的发达,提升全民素质和全民幸福感。
第四,在官方价值体系式微的时代,努力重建社会核心价值观。主流价值体系不是几个学官用自己情有所钟的概念拼凑出来的,那不过是价值体系式微的表现。社会核心价值观必须有一个核心,就是对“公正社会关系”的全民共识。这种价值观成为核心有三个基本要求:首先是表达简洁;其次要有本国特色,而非生搬硬套他国的核心价值观;再次是国际接受,而非被国际反对。我想,围绕“大家庭”这个词所论述的价值体系能满足上述三大条件。
第五,高瞻远瞩、能力非凡的领导人。如同世界历史的几乎每个阶段,国家在危机中生存下来的最重要因素是领导人。领导人解读大局的远见和带领人民走出危机的能力决定国家兴衰。然而,无论就人文学科还是社会科学而言,英雄的出现不可预知,只能在奇迹出现后判定,所以人民只能祈祷。这场危机是资本主义的危机,也是贫富差距急速扩大的危机。为大资本还是为普通百姓,响应资本控制的舆论还是响应民心,为少数人的自由还是为多数人的自由,为少数人的现代化还是为大多数人的现代化,这两难的问题就摆在各国领导人面前。在这个危机时代,重读1974年出版的美国名著《光荣与梦想》首卷是会有启发的。
这次大会以弘扬马克思的思想为主题。马克思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批评家。他批判过去、现在以及(可见)未来的所有重大社会支柱,即私有制、家庭、资本、宗教、民族、政府、法律、意识形态。在这些支柱消亡之前,他的思想与英名永恒。对我们芸芸众生而言,物质短缺是根本问题。但对马克思而言,资本主义时代出现的悖论才是根本问题:由于私有制每时每刻都在制造新的、更大的不平等,所以物质生产越丰富,人类的物质短缺感就越强烈。从孔子到柏拉图到马克思,共产理想生生不息。无论是否同意马克思只有消灭私有制人类方能获得彻底解放的论断,我们都应牢记公平与效率的矛盾,牢记钟摆必然左右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