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说乐评
屈指算来,我写乐评的年头已近30年,但写乐评至今不是我的职业,我也不知有没有人以此为业。2007年,有好事者主编《中国乐评人手记》,我也忝列其中,以“乐趣与使命”为题,阐述了自己的乐评准则。像我这样的人,好多地方都有,可能上海和北京两地居多。收入《手记》的北京乐评人,我大都认识,也有个别见面装作不认识的。上海的几位则久闻其名,久读其文,然久未谋面,一直想着要找个相识的机会。
2008年,我的歌剧音乐剧散论《咏叹集》在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出版。借去上海办理相关事宜之便,我请《音乐爱好者》杂志副主编樊愉先生代我约请几位一聚一叙。樊愉把我的约请之意告诉了《手记》的主编邵奇青,他按日常习惯,点了几位核心人物。于是,就有了阳春三月某日在南京西路“上海人家”的聚会。
我按时到达,邵奇青、任海杰二位已在座。其余各位陆续出现,我当场签字送书,权作此书的民间首发仪式。点了黄酒白酒各一种后,即开始进入把酒品菜闲聊阶段。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却一点生疏感也没有,而且可能是借助酒力,桌面上的关系迅速活络,话题无所不包,颇觉有趣。现在虽已时过境迁,但回想起来亦有收获,这收获仍从当时继续说下来。
邵奇青那年五十有七,身边无妻,有山东大汉的块头,交响爱好者协会会长郑安平未到时,他即自诩“老大”。依我观察,他即便不是老大,也占了三五“大”:一是酒量大,黄、白、啤“三中全会”,不挡也不乱,口头禅是“你喝什么我喝什么”那意思分明是只要你买单,再来点洋的也行;二是嗓门大,直起背来嗓门更大,头腔共鸣甚好;三是文章量大,听过音乐会后,如果有感,文不过夜,至多隔夜即成。那天他几次夸许“青交”。在北京,“青交”这说法是指中央音乐学院的乐队,故我略生疑惑,问之,才明白是说青岛交响乐团。后来又知,他屡说“青交”也有潜台词:青岛72度的白酒“琅琊台”着实不错。
施雪钧,《文汇报》名记者,他主编过该报的“音乐时空”周刊,我很爱读,可惜“时空”为时不长就失踪——取消了。这一点亦令我怅然。《纽约时报》是全世界最“牛”的报纸之一,它的音乐评论版是有很多人要追着看的。中国有本钱能效仿的日报(专业报纸除外),我以为只有《文汇报》。现在的施雪钧,是该报一版主编,然与音乐之缘仍不解不尽,从大牌的、洋人的,到中国的、年轻的音乐家,他都关注。最令我佩服的是他还喜欢原生态,喜欢去深度采访民间艺人!我也佩服他的好酒量。
《手记》责编、时任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副社长沈庭康几天后也出面宴请,邵奇青又邀诸位回请了我一次,说是送行。却之不恭,只好应允。两次席间,与邵奇青已经有一些合作的事项在商谈,其中最主要的是编辑《手记》的续集。
年末,有“2008中国歌剧论坛”在北京举行,我邀来邵奇青,他在会上放了一炮,《中国歌剧,离中国大众有多远》的发言反应不小。
转年,歌剧《青春之歌》在北京首演,邵奇青受剧组之邀来京。客居未名湖畔那两天,他晨起着一袭白衣在湖边习武,招得不少学子注视侧目。再过年余,他参加了我和王燕在上海的婚宴,专司摄影,兼喝喜酒。之后他来我在上海的住所对酌,看到我家墙上的拙书,立刻提出“求字”。按他所嘱,我为他写了“大道无痕”、“乃文乃武”两种。
奇青亦不以乐评为业,他的兴趣颇广,除了摄影,还好装帧设计,他为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设计了几十种书籍封面,《中国乐评人手记》的设计也是他的作品。某日,他告:正在为《丁善德全集》做设计,约我题写书名。我说这过于抬举我,有拉大旗之嫌。他说你的字没有问题,我笑答:人也没有问题,而且与丁家三代人的关系还不错。就这样题签了《丁善德全集》和《丁善德百年诞辰纪念集》。作曲家尹明五在我家,看着全集,又转而看看墙上的字,不解地问:“怎么就轮到你来写丁先生的书名呢?”我告他:“贺老(绿汀先生)的全集是王元化先生写的,丁院长的前一本书也是他写的,若按此排队,这辈子也轮不到我头上!只应邵奇青先生的封面设计方案备受编委方首肯,因此才轮到我。”
岂知,类似《中国乐评人手记》的又一本书(拟名《中国乐评》)又由奇青张罗,亦给我一席。这算不上“轮”,只能说是八仙过乐海,我等乃一仙而已。
乐评人这称谓,方家颇不屑,时有指责,透着恼怒。写乐评者,互相之间也或有青白眼,贬多于褒。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没有编制、没有工资的行当,竟倍受内外挤兑。检视我自己的“乐评”,说缺点,或是弱点,那就是评“乐”的比例太少(这也是我的专业素养不够),然始终是围绕着“乐”或“艺”去评的(也算是扬长避短)。有感而发,有据可凭,点到为止。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心里有数。我关注现象多些,对现象的评论也多些,但总不能叫现象评论,说是“时评”,或略靠谱。虽然现在也被称作“资深乐评人”了,但自己吃几碗干饭,肚子里有多少货,还是自己最清楚。
奇青希望入这本书的文章要多些像麻辣烫般的尖锐,我也有意挑选了自己近十年来偏重批评的一组文章。原想分一下类,又想不如按年编,这样轨迹更清晰。不知各位看官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