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入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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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重击(一)

陈默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左右晃动着。躺在沙发上面的手机屏幕却依旧亮着。

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沙发上面走去,手机上面依旧显示着正在通话之中。

林采娜。他怎么打给了她,看着上面不断在变换着的时间,已经整整接通了三个多小时,意思是说自己.....在酒吧的时候就已经拨了过去。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想要回忆起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好像也没有说什么,怎么还断片了?他拿起手机,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将手机放在耳边,那一边一片沉寂。只听得见空气交汇时一种分子涌动的微弱的声音。

“林采娜。“他将手机凑得很近很近,试探性的开口道。

可那一头并没有任何的回答,时而好像听得见那一头的呼吸声。怎么还把手机得离床那么近?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林采娜这个笨蛋。从小就傻,现在怎么还是没有变聪明?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出来声,猪?还真是没有辜负这个称号。

他记得小时候的林采娜只有在每一年的寒暑假才会回到小镇,回到小镇去陪伴她那个放着城里有房不住的固执得住在他们那个清寒的南山小镇的奶奶。因此也只有每年的寒暑假自己才可以看见她。

第一次见到林采娜时,是在一个艳阳得夏季,那时候她读小学,自己只大她两岁,可按镇上的叫法,她得叫自己一声叔叔。当然,她从来没有叫过。

小镇里面的人很喜欢挤在一起去讲述那些碎碎叨叨的日常琐事,讲谁家的鸡又被野兽给叼走了,讲谁家今年的猪又下了好多好多的猪,讲谁家的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讲那家的男娃.....一副岁月安恙的样子。

当然,是他们的生活一直按照他们代代相传的轨迹去运行着,没有一丝的变动。

他清楚的记得,初到的林采娜仔细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警惕又胆怯。周围的喧嚣的对话声和她一脸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让他想到盛夏的蝉,但是是蝉脱,而不是声声不绝的蝉,像一对被凝固的蝉脱,带着抹红的琥珀,他看入了神。那一抹黄照得周围的景色都好像失去了光泽。又直直的映射在他的脸上,明亮到好像他的世界突然多出了一束万丈光芒。他低着头看着脚底的泥土,暗自想到: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

以后一定要逗她玩,在看见她被林奶奶接进了屋里面之后,他暗自想到。那样子一定很有意思。

那个时候自己就好像心里住了一只小野兽一般。明明是只是想逗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欺负。

林采娜只是回家来陪林奶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单薄的不行的林采娜却倔强的要留在这个偏远的小镇继续她的小学学业,就连她的父亲亲自去接她回家她也死死的拽着门不肯放手。

那个时候他记得母亲碎碎叨叨的说:那小囡囡怕是心疼她奶奶一个人待在这深远的老山之中咯。那时他想,真是一头猪啊,放着城里面那么好的环境不住,偏要死活的留在这个小地方。林采娜就是一头猪,比他们家里养的大花猪还要像一头猪。简直是笨到一种极致。

那时从城里面来了不久后,林采娜便因为水土不服全身长满了小痘子,惹得林奶奶整天为她忙上忙下,母亲很是懂得治这些痘子的方法,便让他带了一副中药拿到林奶奶家。他冒迈着极快的步伐朝着她家跑去。

一进院子他就用老鼠一般的眼光不停的打量着周围。当目光停留在那一扇泛黄的门板上时,林采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眨都不眨一下。

平时怜牙利齿的他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将手里的东西一把放在地上,结巴着说那是治痘子的,便快速的跑了出去。那个时候年少,只觉得林采娜好像很有意思,于是啊,他和她之间就好像猫和老鼠一般,时而温情,时而互撕。

那个时候他们俩的家隔得最近,林奶奶便让她每天和林采娜一道回家,于是每天放学后他总是在校门口等着她一道同路,林采娜也不问自己为什么要等她,只是默默的跟着他。

慢慢的两人也变得熟络起来,会在回家的路上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可每一次都不会超过五句。他心里是想要对她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总是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被自己欺负过后那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可在回家的路上,他是绝不会欺负她的,他只会在那些平常的琐事上面变着花样欺负她,如果让母亲知道自己欺负她,自己肯定是少不了一顿打。

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的不断的响着,将他的回忆突然打断,他看着那一副钟表,又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上面依旧还在通话。他走到床边,将手机放在枕边上,缓慢的躺在床上,听着那一边没有声音的通话。

只是在之后的很多年,在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放纵歌舞的那几年,他才明白那时自己对她的喜欢。只是那时太过年轻了,他所认为的喜欢表现在林采娜看来不过是一个烦人的男生一直欺负着自己,并以此为乐。

在夜夜笙歌之时,他最怀念她。

林采娜,晚安。在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他暗自想到。

吴一唯从床上走了下去,脚底一片冰凉,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穿鞋子。他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脸憔悴,胡茬不知道什么时候冒那么长,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怔怔的看着那里面的人。他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表,凌晨五点。

收拾好了应该就差不多上班了。他想到,便开始了洗漱,反正睡也睡不着了,早点去医院看看吧。

到了医院才七点多,他穿上白大褂,整理着一些资料,平淡无奇。

“老吴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张品品的声音却突然冒了出来。

他转过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张品品。她的双手背在背后,一脸局促的看着他。

“起得比较早,所以就来了医院。”

“这样啊……”张品品摸了摸衣服上面的纽扣,思索了半秒又继续开口说道:“今天刚好要开列会,好像是打算宣布那个新任主任,”

她突然停了了口,看了一眼吴一唯才继续开口说道:“老吴你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去见见副院长吗?”

他摇了摇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又低下头整理着自己手头的资料。

“有时间会去见他的。”他低沉的开口说道,抬起头看向窗外,却突然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也在看着他的窗口,一个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的女人。

病人吗?他疑惑的想着,往阳台进一步的靠近着。那女人好像发现自己在看她似的,慌张的一下子背了过去。在她急速转动的那一刹那,他却突然看见了一条极其熟悉的项链!

那是自己曾经找人定做给林雅的生日礼物。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

他的头脑好像被人用钉锤敲打了一下,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痛。连双手都隐隐发颤。他好像疯了一般快速的朝着门外冲去。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在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张品品被他火速的奔跑吓得失了神,那种狂烈又惶恐的神情,她已经许久没有从吴一唯的脸上看到过了。

她走到窗口边上,只看见吴一唯立在极其显眼的地方,不远处却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白色轿车,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上面是一句简短的话:别想着救别人。

她心里刹那一片明了。

吴一唯站在刚刚那个女人站的地方,努力的寻找着那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他恨不得将这个街道给翻起来,看看那个女人究竟在哪里。可搜寻了许久,终是无获。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出现幻觉了,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啊!他一边嘲笑着自己的愚昧,双眼却一边还在不停的搜寻着那一抹身影。

摇了摇头,他朝着医院缓慢的走去,是不是自己老了,都出现幻觉了。

林雅坐在车里面,看着步伐沉重的吴一唯,她将手放在玻璃上,试图去触碰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吴一唯,我还得欠着你。她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暗自想到,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可不是现在,再等一等吧,等一个时机。可时机又是什么?她突然嘲笑着自己说道。时机是人为的,可现在她没办法拥有这个时机。

即使再见后,即使你会难以承受当年那一出我不得不演的戏,可我还是得站在你的面前,吴一唯啊,我也想要不去纠结那么多的,不去争抢那些的。可我已经没得选了,从我自导自演哪一出戏开始,我就没法回头,我要一直下去,我回到这里,是要将我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一看见你我就会忍不住让一切前功尽弃,我害怕一看见你我就会心软的放下所有....我害怕....我

她猛地将脖子上的项链一把扯下,放在手心死死的盯着它看。可就当是我欠你的吧。她最后想到,打开车窗,挥着手将项链扔了出去。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双眼里盛满了看不见的水洼。

过去啊,就算了吧,我放过我自己也放了你,吴一唯。

她从兜里拿出一根烟颤抖着双手点上,猛地吸了一大口,好像香烟才可以填满她现在的空洞感,一根接着一根,连舌头都已经隐隐发麻了,可她还是不停下来,那一盒兰州俨然见底,她心底伸起了更强烈的渴望,她望着驾驶旁的盒子,使劲咬着嘴唇,直至渗出血丝她才松口。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时机那么多久远,她透过车窗去看那什么都看不见的外面,用手抚掉嘴唇的血迹,最后快速的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那就这样吧,我是欠你的,可我没法偿给你,我已经连自己都快要弄丢了。所以我……再也不要想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