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餐桌上
回到家，白小伊立刻往沙发上一躺，本来在厨房里忙活的妈妈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小伊，怎么样啊，博物馆工作的第一天？”
“还好。”尽管已经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白小伊却不打算把负面信息传递给妈妈。
从小到大白小伊都是这样子度过的。无论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一向报喜不报忧。毕竟他知道父母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要是还为自己不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而忧愁的话，那真是太不孝顺了。
“我们的社会人回来啦？”爸爸从厕所里走出来，隔着这么远，白小伊都能闻到一股烟味。
她皱了皱眉头，对爸爸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厕所里抽烟？这样子进去的时候很呛。”
“今天在单位感觉怎么样啊？”爸爸避开了，一如既往的用别的话题来岔开他不想谈的话题。
白小伊知道，要想让爸爸戒烟，比登天还要难。只是她就是不死心，愿意百折不挠，一次一次地不断去提而已。
“还不错。同事挺照顾人的。”她这里说的这个人不是于莹，而是徐旭。
要不是今天遇到了徐旭的话。她肯定会以为，这个博物馆里面全是像于莹这样子没有礼貌又傲慢的人。正是徐旭带来的那点温暖，让他觉得还有必要在这里坚持下去。否则就以于莹那个样子，她想，正常人都不会忍耐的。
“那就好呀。”爸爸坐在沙发上，又点燃了打火机，抽了一根烟，他深吸了一口，吐出云雾来，“博物馆多好呀。国家单位。在这里呆着多稳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找这种工作最好。我听你妈说这是你老师给你找的，以后逢年过节的，找个机会，可记得要去谢谢你老师。”
“我当然会谢谢我老师。”不管左老师介绍的是不是国家企业，白小伊觉得老师心里能想着自己，就已经足够感谢了。
“你去问了薪资待遇没啊？”爸爸提到这个问题，白小伊才发现，自己在这一次的求职中，真的还没有想过薪酬的问题。可能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较为无忧的环境中，白小伊对于金钱的概念有些模糊，说到工作，第1个想到的也是学习和锻炼，倒不是能赚多少钱。
“这个事情他们还没有跟我谈。”
“还没有谈是吗？”爸爸听完这句话，若有所思。“那你就要做好没有钱的准备哦。毕竟是实习，有些单位是不会给实习生钱的。”
“哦，倒是有这种事儿。”虽然白小伊没有找工作。可他身边的不少朋友，早早的就进入了社会。有些人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就在外面工作了。因此，她也听说过实习生没工资，只有一些微薄补贴的事情。
“不管嘛。”妈妈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博物馆，能学多少东西，反正咱们家里不缺你那点工资，你就安安心心的在那里实习，多学点知识吧。”
妈妈一向把教育看得很重。她从以前开始，就认为读书才是成才真正的途径。她一直在鼓励白小伊，能够继续读书，继续深造，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也是。博物馆嘛。在里面工作的人肯定都是高层次的人。你在他们身上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爸爸站起身，“先吃饭，咱边吃边说。”
“噢。”白小伊走向饭桌，心里嘀咕着，那也不是所有人的层次都很高。
至少在她目前看来，于莹学姐就不属于高层次。
“你要好好干，争取在实习期间就得到别人的认可，最后转正留下来。”爸爸规划好了一个非常好的蓝图，“留下来之后呢，认认真真干，争取10年以后，当个领导什么的。”
“当领导？我才不要。”白小伊有些抗拒这个身份。
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所谓的领导。从前在学校里的时候，领导一句话就要给他们增加多少负担？领导忽然说想要办一个歌唱比赛。老师们便压榨他们所有的课余时间，去排练他们根本就不想要唱的红歌。领导经常想当然的布置一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也经常搞形式化，弄得底下的人苦不堪言。
“怎么？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听到爸爸搬出这些大道理来，白小伊就忍不住想要反驳他。
“那要是所有的人都想当将军，谁来当士兵呢？”
她这话一说，爸爸反而被堵住了嘴。
“那你就甘心一辈子当士兵？”
“为什么不可以呢？”白小伊夹起一片肉，塞进嘴巴里。“我做士兵，我认认真真锻炼，提升我自己，在战斗的时候为团队作出贡献，要是每一个士兵都像我这样，那这个队伍就会战无不胜啊！”
“你呀，太年轻了。”爸爸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看着白小伊很不愉快，“你要知道傻子才去当那个认真做事的人，真正聪明的人都是使唤别人做事，自己不用做事的。”
“爸，我觉得你三观不正。”白小伊有些窝火。
她不喜欢爸爸说话的腔调，好像是觉得她年纪太轻太天真，又好像是他说的什么都对一样。
“这不是我的三观，而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你还是要早一点认清这个现实。”爸爸喝了一口酒，“再过两年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到时候你说不定就已经不会这么想了。”
白小伊语气坚决：“这就是三观的问题。我这么告诉你吧，不管是两年后还是10年后，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做人做事就是要认真。”
“好，厉害。”爸爸举起了酒杯，“那我预祝你做一辈子的苦力吧！”
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妈妈赶紧出声打圆场。
“好啦，两个人都少说一句，吃饭呢。”
白小伊不悦地低下头，默默吃饭。心里暗想，自己一定不要成为爸爸这样想法的人。
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开始说起别的话。
“周家那小子，我今天在路上遇见了。”
“你说的是周深？”妈妈接话。
“对，就是那小子。”
听爸爸一口一个那小子，语气还特别不客气，白小伊忍不住说：“周深又怎么惹你了？”
周深与她青梅竹马，是同一个院子一起长大的男生。
跟白小伊完全不同的是，周深非常顽劣，一直都属于不听话的那种孩子。他的成绩忽好忽坏，因为贪玩的缘故，没能考上正经大学，只考上了体育院校，做了人们眼中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体育生。这件事情被爸爸反复说了好几次，就是因为爸爸不喜欢周家。
爸爸常说，周家就是一家子流氓。因为他们做事情只考虑自己，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喜欢循规蹈矩的爸爸最讨厌这种人了。
但是白小伊却觉得，他们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活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什么我们不为自己的欲望和梦想活呢？为什么一定要用世俗的条条款款来禁锢自己呢？白小伊表面屈服于一切规矩，其实内心像是拴不住的野马。
“他那小子又辞职了。”爸爸说到这件事情，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你看看他都换了多少工作了啊？8份可能有了吧？你说说正常人会换这么多工作吗？”
“不喜欢就换，有什么大不了？”白小伊不认可爸爸的说法。
本来工作不过就是一个谋生的手段，又不是说在一个地方工作就一定要一辈子，现在又不是古代，也没有签卖身契，再说了，现在压榨人的公司那么多，明晓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还一直呆下去——那是傻子吧？
“白小伊你听着，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是不会被公司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周深是被开除的？”白小伊很了解周深，他是一个绝对不会受委屈的人，谁给他气受，直接一拳头呼过去。当然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说约架就约架，打了就打了。作为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暴力行为负责任的，所以她能够想到，周深表达不满的行为，应该就是辞职了。
“你这么护着他，什么意思呀？”爸爸说完这句话，意有所指。
知道爸爸在暗示什么，白小伊直说：“爸，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他没有做错而已。”
“那你最好是没有。”爸爸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跟他谈恋爱，你就别回家，以后也别回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你说话干嘛这样？”妈妈发现女儿的表情不太对，赶紧制止了爸爸。
“我说话怎么了？你不看看她说话什么态度？跟她讲人情世故，这是爸爸在教你社会经验，你就一个劲儿帮那小子说话……”
“我吃好了！”快速将碗里最后一粒米刨进嘴里，白小伊把碗筷砸在桌面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门板她听见妈妈在指责爸爸，而爸爸则是死不认错。这就是他们家里的日常。虽然白小伊已经足够听话，尽量不去惹父亲生气，可是他的一些言论总是会激起她心里那匹野马的反击。
以前白小伊还不敢反抗，只是默默的听他说，可是越长大，白小伊越有胆量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然父亲会在一条名为偏激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她也许无法扭转父亲的看法，但至少，她要让爸爸知道，她是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