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迪勒
阿迪勒穿着灰色的毛衣,白衬衫从毛衣的领口和袖口微微漏出来,柔软的头发下面是宽阔的额头,带着冷冰冰的光泽,这是一个眼睛很大,眉毛离眼睛近的长脸少年。
此时转身,薇在他眼中看到了温热的柔情,然后他站了起来,笑着问薇:“你是一位画家?”
“我的工作是画画。”薇觉得这么说较为合适。
“那我们以后会是同行了。”少年的声音有些兴奋。
薇笑了笑,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少年,于是问他:“这幅画是你画的?”
“是,你觉得怎么样?”
“很像他。”
阿迪勒请薇走近观看他的画作,薇看到画作下方写有《2013年5月17日作》,笑了:“很有他的风格。”
“来这里的人都是来找爷爷的,很少有人会和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阿迪勒依靠着桌子,看着薇的侧面,觉得心跳突然加快了。
“你住在白森林里,喜欢黑色?”
“这是爷爷的家呀。”
苏拉热画像的旁边,挂着一幅全家福画像,一家四口,三代同堂,素描。
“没有你奶奶吗?”
“我没有见过我奶奶。”阿迪勒解释说。
“抱歉。”
那天回到住的地方后,薇的邮件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巴黎的订单,一家营销预算不多的化妆品集团请薇以“花园”为题,替他们明年春天要上市的经典香水“绿水”发布会宣传册花几幅图,得知薇目前身在异国,他们希望,能在下周末开一次视频会议,在这之前,他们会把香水试样先寄过来。
薇一边阅读邮件,问大卫该不该接这个工作,大卫反问:“为什么不接?”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一些气味。”
大卫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一边分配意面,一边消除薇的顾虑:“你现在有我啊。”
“你们打算在下张专辑的时候,向博物馆借那两件乐器吗?”薇把邮件的附件下载下来,打算晚些时候再看。
“这很困难,之前阿加利已经通过音乐协会的领导向文物部门那边申请过,但失败了。”
“喔。”
“但能亲耳听一次它们的声音,对我们也很有启发。”
周一,薇背着画板行囊和大卫同时出门,为了照顾薇的胃,大卫会在头一天晚上准备好便当悄悄放在薇的包中。
“需要我送你去吗?”
“不用。”
风很大,天气阴沉,薇本来在咖啡馆预定了一个位置,但坐下来的时候,发现角度并不是很好,于是决定先走走看看。
从热闹的市区一直逛到了出租车来不了的地方,坐牧民的马车饶了一圈,在离能看见“白森林”稍远的西面山坡上停下了,这是一个好位置。
草地,露出黄土的水洼,山坡下,那锈红色屋顶的低矮小木屋旁边,野生的秋花秋草,疾风席卷着一切。
远处的电线杆头顶着变幻无常的行云,只看得一抹颜色的松林和水塔,白桦林里的木屋,一直延伸到自己眼前。
阿迪勒遇见薇,少年的心泛起了涟漪。
第一次,是在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阿迪勒替爷爷去买锉销子,想和她打招呼,但她没有听到。
阿迪勒和咖啡店老板很熟,问刚才走的女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咖啡店老板对薇印象很深,倒不是说因为地处偏远,很难遇到大方的客人,她本就是美丽本身,更何况她确实很大方,定了靠窗户的位置一个月。
阿迪勒每天早上都会去咖啡店问:“她今天来了吗?”
老板兼店员扎曼库克站在前台,笑着摇头。
爷爷工作的时候,阿迪勒会帮忙打下手,照相记录,拍下最原始的情况,但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来了,或者不会再来。
阿迪勒觉得心里缺了什么,空落落的,但不敢问爷爷,也不能问咖啡店老板她的电话,只能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街道发呆。
也许是念念不忘,终于有了回应。
星期五,从学校回家,坐电车的时候,又看到了她,一个人背着包混在人群中,只看了一眼,阿迪勒就认出了她,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却只能挤到车厢最后,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周末,做完了爷爷交代的打扫卫生的事后,阿迪勒去了咖啡馆,要了一杯拿铁,跟老板借了本书看,也许是阳光太好的缘故,没看多久,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扎曼库克正看着自己笑。
那好像真的是她,我的天呐,不会是在做梦吧!
薇转过头看,阿迪勒坐在靠窗的本来自己预定的位置,一脸茫然,冲他点了点头。
“请您清点一下。”扎曼库克在预定会员本上划掉薇的名字,把定金交给薇。
薇看阿迪勒一脸困倦,跟扎曼库克说:“他的算我账上吧。”
阿迪勒耳朵通红,生怕被薇发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连忙摇头:“啊,不用,我请你吧。”
“结账吧。”
这句话听起来很酷,阿迪勒觉得,要是是我说的就好了,这本来该我说的。
“你是专门过来退会员的吗?
“是。”
“那你不会再来了?”阿迪勒话说出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问:“他们也不来了?”
“嗯,你们家的白森林是谁种的?”薇站在街边等出租车,一边和少年闲聊。
“是奶奶。”阿迪勒听爷爷说过,那片森林在爸爸小时候就已经种下了,爸爸和妈妈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巴黎,作为长孙,是跟爷爷一起长大的。
上次她问自己有没有去过南法,自己忘记回答她,去过。
薇喜欢乡下,可是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因为粗心大意没有带伞,好在可以在那个小木屋躲一躲,把画具放进背包后,背着画板慌忙跑向木屋,草太滑,差点跌倒。
薇没有注意檐下还有一个人,阿迪勒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薇,难道是天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
衣服湿了一半,只顾打理湿了的头发、正在郁闷该怎么回去的薇吓了一跳,阿迪勒头顶着背包正看着自己笑。
靠着墙,看着越发急促的狂风暴雨,薇心里有些许烦躁,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在和自己说话:“工作,你呢?”
荒野之外?确实是艺术家会选的地方啊,只是,之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你最近一直在这里画画吗?”阿迪勒靠近了问。
好像也不是啊,只是今天又来了。
薇告诉他:“没有。”
阿迪勒心里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你说你不会来了,但是又来了,女生都是这样奇怪的吗?
“雨好像暂时不会停啊?”
薇点了点头:“这里的雨都是这样吗?来得这么急。”
“天黑之前总会停的。”阿迪勒用法语说。
“嗯。”薇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