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岁水不及，木火郁发

嘉庆辛未春，予患眩晕，不出户者累月。友人张汝功兄来，言洪梅翁病剧，述其证状，起初少腹痛、呕吐，医谓寒凝厥阴，投以暖肝煎，痛呕益甚，又谓肾气上冲，更用理阴煎合六君子汤，每剂俱用人参，服之愈剧，脘痞畏食，昼夜呻吟，面目色黄，医称体亏病重，补之不应，虑其虚脱，举室忧惶。复有指为疸证，欲进茵陈蒿汤者，嘱邀子诊以决之。予辞以疾，汝兄强之，于是扶掖而往。诊毕笑谓翁曰：病可无妨，但药只须数文一剂，毋大费主人物料。方疏加味逍遥散，加郁金、陈皮、谷芽、兰叶。乃弟并锋翁曰：家兄年将花甲，病经多日，痛呕不食，胃气空虚，轻淡之品，恐不济事。予曰：此非虚证，药不中病，致益剧耳。经云：诸痛属肝。病由肝郁不舒，气机遏抑，少腹乃厥阴部位，因而致痛。肝气上逆，冲胃为呕，温补太过，木郁则火郁，诸逆冲上，皆属于火，食不得入，是有火也。至于面目色黄，亦肝郁之所使然，非疸证也。逍遥一方，治木郁而诸郁皆解，其说出赵氏《医贯》，予辑载拙集《医述》中。检书与阅，翁以为然。初服各证均减，服至四剂，不痛不呕，黄色尽退，共服药十二剂，眠食如常。是役也，翁病召诊日，皆汝兄代邀，语予曰：翁前服参药不应，自以为殆，予药如此之轻，见效如此之速，甚为感佩，嘱予致意，容当图谢。予曰：医者愈病，分所当然，惟自抱疾，为人疗疾，行动蹒跚，殊可笑耳。翁有盛情，拙集辑成，借代付梓，亦善果也，胜酬多矣。晤间翁问尊集成乎?予曰：未也。翁曰：且俟脱稿，薄助剞劂。阅兹廿载，集成而翁已仙矣。集首阅书姓氏款中，谨登翁名，不忘其言。（《杏轩医案》）

【评析】

辛未年，水运不及之岁，太阴湿土在天，太阳寒水在泉。该案初用暖肝煎、六君子煎等剂，药后病情加重，脘痞畏食等症不减，是重补之剂之下，病人受本年水运不及的主运及司天之气相感发病而导致体虚不受所致。

辛未年，水运不及，则病人身体肾脏会受到相应影响。上半年太阴湿土司天，湿土困脾，投重补之药则加重病人后天脾胃的负担，故先前医生所用大剂量方剂虽有可取之思路，考虑从肝论治此肝郁犯胃之呕吐发黄等症是有道理的，但没有考虑到此年份气候的特殊性。水运不及之年，则中焦后天脾土原本就会有加重克制肾水的趋势。先以暖肝煎施治，暖肝煎中不乏温补之品，重补肝则更加重对脾胃的乘克。脾胃被克，则升降失常，故病人“痛呕益甚”。

后以六君子煎施治，每剂俱用人参。人参乃重补元气之剂，且性温燥，服之痛剧，则说明用药过于补益，后见“虑其虚脱”乃真实假虚之象。后以加味逍遥散，加郁金、陈皮、谷芽、兰叶之品。逍遥散本治肝郁血虚之证，方中加郁金则增强疏肝功效。肝气舒畅，则不至于过度克制脾胃。陈皮化痰，针对中焦瘀滞之邪气。且谷芽消食，利中焦脾胃气机舒展。正如本案之“肝气上逆，冲胃为呕，温补太过，木郁则火郁，诸逆冲上，皆属于火，食不得入，是有火也”。方中郁金疏肝而缓伐胃趋势，则呕吐得消。

此案，患者因主运肾水不足，土运困脾，且春季发病，厥阴主令。治则宜解郁，用药不在多。医生准确把握病因病机，临证用药，与运气相合，故收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