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彩笺尺素 情系故园
因为多年从事报纸副刊编辑工作，我有许多未曾谋面却很熟悉的朋友，我对他们的了解全部来自他们的文字，聂延力也当属这类朋友。
我是在十几年前开始关注聂延力的，那时她的散文并不长，但却鲜活生动，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虽然少有文学技巧，文字也略显生涩，然而她的那些文字较一些内容空泛靠布局技巧来撑门面的作品，在编辑眼里就像是不同于超市里那打了蜡、封了保鲜膜的红苹果，而像长在秧上带着刺、挂着土的绿黄瓜，让人在阅读的时候有亲近感，并产生共鸣。凭着多年的编辑经验，我隐约感觉到了这位作者独特的文学天分。“左脑具有数学、运算、语言、逻辑的功能，右脑具有绘画、音乐、想象的功能。分析我的大脑时我才发现，我的左脑严重地不灵光，右脑却喜欢做些色彩斑斓的梦。回想自己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左脑带来的悲伤，右脑带来的喜悦交织纠结中度过。”她在“左脑的悲伤右脑的梦”中，看到的是世界上再愚笨的人也会有闪光点，应该抓住亮点追逐梦想，让灵魂快乐起来。正如台湾罗文玲教授常鼓舞学生所说的话：“把自己当‘人才’培养。”虽然有左脑的悲伤，但绝不妄自菲薄。记得她发过一篇“遭遇马琳”:……当拉着大女儿抱着小女儿刚从宾馆的楼上下到大厅，突然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叫‘马琳’的人签名，她也拉着两个孩子挤到前面，当马琳给她签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情急之下，她拉起小女儿的白背心让其签在上面，等马琳走了才知道他是乒乓球世界冠军……她的散文总有出其不意的地方。
由于文字的交往，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但是这些年她写的并不是很多，因为她用右脑做梦，但也在不断开发并成功运用左脑——赚钱。当她和我说要出一本散文集时，我以为她只是把这些年陆续发表的东西集起来而已，可是当她把文字发给我时，我才发现，是一部20万字的长篇散文。这些几乎都是我没见过的全新文字，河流、山乡、城市、书室、家园、村庄、父亲母亲、舅舅姑姑、邻里乡亲，是一部塞外乡村的素描，是一部温婉的文字写在白色绢上的信札。这些人生的过往，是刻在骨子里、流在血液中的本真，是文学和心灵的不断碎裂交融，有美好的回忆，有痛苦的思考；有成功的典范，也有悲苦的人生。虽人物众多，年代久远，而事实上，穿梭其中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作者本身。
“我的家在内蒙古东北部一个叫‘窝吉’的贫瘠的小山村，蒙语寓意‘骆驼脖子’。古老的乌尔吉木伦河孕育了两岸的牧民，乌尔吉木伦河意为‘吉祥的河’，辽代称为‘狼河’，元代称为‘火儿赤纳’，意为‘灰色的狼河’。这里的县都用‘旗’命名，有点像古老的部落，其实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这里就是某位蒙古王爷的部落……”这是聂延力笔下的故园变迁。作品从母亲的人生起笔，她以清新的文笔、恬淡的风格，语言舒缓流畅而生动优美，一如围炉夜话，平实恬淡而又韵味悠长，她用“彩笺尺素”，静静地述说着流走的那些时光在她心灵中镌刻出的清晰年轮，那些在她人生旅途中留下印痕的人和事。
岁月如河，从村庄的变迁，到人的生离死别、欢喜忧伤，让她实实在在地觉察到，岁月的神秘之处就在于它能将人们曾经火一般的激情慢慢化作淡淡的水一样的日子，那一幕一幕的往事，可以串起半个世纪的情愫，让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心灵突然间温暖起来。
“世上的事有眼睛看到的，还有眼睛看不到的，那是思想和智慧。”聂延力正是这样用眼睛仔细观察世界，用心思去认真体会人生，用智慧去改变生活，然后再用笔记录下来。在我看来，直到今天，她对生活的提炼优于对文字的提炼。在见证过父母的情感经历，见证过叔叔和婶子的婚姻，舅舅舅妈的或激烈或平淡或幸福或悲伤的爱情，以及经历过初恋、失恋到最终找到感情归宿的自己身上得出了平实却又至深的体会——“好的婚姻可能就是既欣赏又喜欢”。
父母亲的婚姻是标准的媒妁之言，母亲年轻时说起父亲总是笑靥浓浓，满脸的崇拜之情：“你爸年轻时穿着青棉袄，骑着小毛驴去上班，那个精神啊！村里上岁数的人都叫他学生，把我叫学生媳妇。”母亲一生对父亲柔顺体贴，心存崇拜，老年父亲精心照顾多病的母亲……也许，这才是一种最真也最长远的爱。
而聂延力正是在父母亲的爱中感知生活和生命的全部意义。在她的笔下，我们看到了一位用睿智的眼光，对生活、生命、家乡、故园进行着理性思索的智者，她的作品渗透着对美好生活强烈的向往和追求。她的描写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作品最能够打动读者的心。
我对聂延力文字的认同，或许缘于她笔下的农村、城市、校园乃至作品中的人物，近乎我曾经生活的写照，和我有着相近的文化血缘和文学方言。“和一位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亲戚吃饭，他说：‘我们都是农村里的精英，从土坷垃里扒拉出来，从农村扒拉到旗里，从旗里扒拉到市里……’我细细体会‘扒拉’真是太形象了，都不能说是扒拉，应该是灰头土脸从土里一步一步地爬出来，凭着一股韧劲，凭着一股执着爬到城里甚至成为精英……”聂延力的散文没有设置阅读障碍，没有游离日常生活经验之外的玄想与冥思，朴实的文字伴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透露出一个有着深刻乡土体验的作者无法掩饰的故园烙印。
“彩笺尺素 情系故园”是我读完聂延力这部长篇散文之后的感受，在此之前，我零散地接触过她的不少散文，但印象只是一些碎片和零件，没有形成作者人生经历和生命思考的完整线索。打一个比方，如果把聂延力过去的散文比喻成一颗颗散乱的珍珠，如今的这部长篇，恰如一条金线连缀起来的风景线，最终形成了一条具有审美价值和深刻内涵的长篇散文的珠链。聂延力写的都是生活中一些平常的小事，然而她的故事虽然平凡但却不琐屑，她能将平凡化为神奇，于平凡细致中抒写生活的真、善、美，抒发平常人绝不平庸的感受。不论是写人，还是写物，她都赋予了真情实感。她的作品是真情的流露，同时又揭示了生活的丰厚底蕴。
时光如水一般在不知不觉中流走，聂延力用文字留住亲情、留住爱，在五光十色的生活中也留下冷静的思考。
是为序。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红山晚报》副刊主任
李文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