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

义山很重视南朝兴废的历史教训，集中有好几首诗专咏末代君主的荒淫残暴，以至国亡身殒的事实。东晋、宋、齐、陈等各朝都有一些这样的昏君，他们悖虐无道，纵欲拒谏，覆辙相仍，至死不悟。清人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一《宋齐多荒主》条，列举宋少帝义符、宋废帝子业、山阴公主、宋后废帝昱、齐废帝郁林王、陈后主叔宝等人“童昏狂暴，接踵继出”、“创业者不永年，继体者必败德。是以一朝甫兴，不转盼而辄覆灭”。这并不是因“劫运之中，天方长乱”，而是在于他们都是暴发户的“二世祖”。不知稼穑的艰难，不顾百姓的死活，不惜为了一己之欲而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陈后主，字叔宝。他即位后，就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史载后主：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妇人美丽从者千余人。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为常。盛修宫室，无时休止。税江税市，征取百端。刑罚酷滥，牢狱常满。这样的一个混账家伙怎得不亡国？义山此诗上半段概述宋齐君主的奢侈淫靡，下半段专咏陈朝之事，结构错综新颖。以冷嘲作结，耐人寻味。

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埭口绣襦回。[1]

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2]

敌国军营漂木柹，前朝神庙锁烟煤。[3]

满宫学士皆颜色，江令当年只费才。[4]

【今译】

在玄武湖中，钟漏声催，时光易逝；

鸡鸣埭口，穿着锦绣衣裳的宫女又到来了。

谁说陈后主那“琼树朝朝见”的张贵妃，

不及得齐废帝“金莲步步来”的潘贵妃啊！

从北方敌国的军营中漂来造战船削下的木片，

陈朝祖先的宗庙也被烟灰尘土扑满。

满宫的“学士”都容色艳丽，

江总等狎客也枉费尽自己的文才了。

【注释】

[1]“玄武”二句：玄武湖：在今南京市玄武门外，是著名的游览场所。宋文帝元嘉年间建成。鸡鸣埭（dài待）：玄武湖北岸的堤坝名。上有鸡鸣寺。据说齐武帝常清早游琅琊城，行到这里才天亮鸡鸣。故称。绣襦：女子的锦绣上衣。回：来往。首两句点题概述宋齐两代之事，写出君主们夜以继日地荒淫作乐。

[2]“谁言”二句：琼树朝朝见：陈后主曾作《玉树后庭花》以赞美宠妃张丽华、孔贵嫔的容色。有句云：“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金莲步步来：据《南史·东昏侯本纪》载：齐废帝萧宝卷凿金为莲花以帖地，令潘妃在上行走，云：“此步步生莲花也。”两句意谓陈后主的荒淫奢侈比之齐废帝更甚。

[3]“敌国”二句：敌国：彼此敌对的国家，或地位力量相等的国家。《南史·陈本纪》载：隋文帝闻陈宣帝死，“遣使赴吊，修敌国之礼，书称姓名顿首”。诗中指陈的对手隋。木柹（fèi肺）：从木头上削下的碎片。上句典出《南史·陈本纪》：隋文帝在开皇七年“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文帝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柹于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前朝：上代。指陈后主的祖宗。下句典出《通鉴·陈纪》：祯明元年，太市令章华上书向后主进谏，称美陈高祖、世祖、高宗的功业，并说：“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又云：“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若不改弦易辙，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两句意谓陈后主对北方的强敌压境时毫无戒备，又不祭太庙，行将亡国绝嗣。可参看《南史·陈本纪》:“后主愈骄，不虞外难，荒于酒色，不恤政事。”

[4]“满宫”二句：学士：陈后主宫中“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余人”，其中有文学才能者被封为“女学士”。江令：指江总。在陈后主朝官仆射尚书令，不管政事，常陪后主宴乐后宫中，与孔范等十人号曰“狎客”。只费才：空费才。《南史·陈本纪》载：陈后主宴乐时，“先令八妇人襞采笺，制五言诗，十客一时继和，迟则罚酒。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为常”。两句兼写陈末的君臣。指出女学士的“颜色”和狎客的“才”，适足以助后主的荒淫，促其亡国而已。与作者《陈后宫》诗：“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意略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