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月如泷
云水城外，不管是军队还是前五大势力高层纷纷散去，只剩下七星秘府府主一直在云水城主府外等候。
“道陵府主，我家小姐让我转告你，剑归人散，曲终花落，望道陵府主珍重。”清儿将一枚玉盒，连同一封信函交到道陵手中。
说话，清儿态度亦如寒冬般冷冽，转身入府，毫不犹豫地将大门关上了。
道陵匆忙打开信函，只扫了一眼，身体便僵直住了。
“休书”二字端端正正地落于信函起始，毫无顿挫之感，提笔之人心意之决绝，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玉盒中，端详地陈放着道陵赠予水千柔的成婚聘礼，千年仙品玉神冰蓝，玉神凋零，冰蓝不再。
道陵拿着未署名的休书，落寞地走在云水城的大街上，云水军民在合力重整着战后的云水城，百姓看见道陵，不时有人热心地唤一声“姑爷！”
云水依常，新人欢好，旧人泪梦！
听雨阁内。
“小姐，东西都交给姑爷了。”一时嘴快的清儿察觉到水千柔既冰冷，又忧伤的神色，轻轻地打了下小嘴，恨这张嘴快说错了话。
水千柔的手不自主地揉搓到一起，恰好落在清儿因自责的低垂下的视角中。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午饭炖些补膳给城主送去，就不用准备我的饭菜了。”
“是。”清儿乖巧地应了声，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她知道小姐定又是要出去指挥云水的战后重建了，虽然小姐嘴上不说，但心里依旧放不下姑爷，因为她看着自家小姐犹豫了半日，才嗪着泪决然地陈书了几息，快速写下了“休书”二字。
她能感受道小姐内心中的犹豫和沉痛，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和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坚决地相信，是姑爷做错了事！
“道陵府主，我家主人有请。”
道陵刚踏出云水城，一辆富丽堂皇的车驾便停在了道陵身前，八马齐驱，镂金镶玉，好不气派！
道陵看着如此车驾，如今能将车驾马匹都能装点成此般模样的，只有那：“新月神城之主？”
“正是我家主人！”
当今天下，月主之邀，莫敢不从。
如今道陵身为七星秘府之主，其举手投足，更代表七星秘府之态度。
道陵回头，不舍地望了一眼云水城，然后随着车驾前往新月神城。
新月神殿内。
“沈道陵，见过月主。”道陵见礼道。
“哎，道陵贤侄莫要见外，你与如泷年纪相差不大，唤月叔便好！
我听如泷说，你救了如泷一命，作为如泷的父亲，月某再次谢过贤侄！”月主举杯，对着道陵一饮而尽。
道陵躬身恭敬地回礼，但并未端起一旁的酒杯同饮，因为他始终记得有人对他说过，她不在，不许饮酒！
“来人啊，去将小姐请来！”
“是。”
道陵与月主一时无话，月主所为，实在令天下人所不齿，但忌于月主神境之能和新月神兵之威，没人敢动。
“城主。”
一名青衣曼妙的女子，带着淡淡的清香而来，轻柔的绸缎尽显身姿曲线柔美，在这座钢铁神城中，道陵总算品品尝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甜美！
“月姑娘。”道陵见礼道。
月如泷盈盈欠身，既轻灵如水又落落大方。
“道陵贤侄看我这女儿如何？”月主笑着问道。
“恬静文雅，新月如泷。”
“好一个新月如泷！我新月神城自黑夜中起，因此我新月神城需要一颗太阳，道陵贤侄意下如何？”
“道陵不知月主何意？”
“月某愿将爱女下嫁于贤侄，贤侄意下如何？”
“月叔将这天下一统，天下尽在月神掌中，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为何是道陵？”
“你不愿意？”月主神色微怒，不满意地问道。
月如泷一脸难色，扯了扯道陵的衣角，女儿姿态翩翩，我见犹怜！
“听说你跟我女儿已有夫妻之实，你难道不想给她和她的父亲一个解释？”月主的神色肃穆地喝问道陵。
“此乃道陵之过，道陵愿意用任何方式补偿月姑娘，只是道陵之妻只有云水水千柔，此生再无他人！”
“哼！既然如此，那便用你整个七星秘府来还我女儿清白！”月主怒而拂袖转身，尽显帝王仪态。
月如泷花容失色，匆忙地提着长裙上前跪下道：“城主，再容女儿些时间，道陵他会答应的。”
月主回过身，愤愤地看着道陵道：“我给你三天时间，我儿女如此为你，倘若你再不识好歹，便用你整个七星秘府来替我女儿的清白陪葬！”
“是，女儿和道陵告退。”
月如泷匆忙拉着道陵退出了新月神殿。
一路上，道陵与月如泷沉默并走，不言一语。
月如泷将道陵安排在一间奢华的客房中后便欠身离去，门外留下两个女婢站立左右，名曰可端茶送水，实则让道凌寸步难行。
是夜，夜空东方升起了一轮皎月，不知是因为没有云彩敢靠近，还是因为月亮太高的缘故，导致神城冬日的月亮很清，没有一丝的挂彩。
“你们先下去用饭吧。”
“是，小姐。”
青丝如黛的月如泷，捧着温热饭菜，轻轻推开房门，诱人的饭香混着女儿清香，让身处黑暗中的道陵那浑浑噩噩的瞳孔，有了一点生机。
“出去！”道陵闻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香味，知道是月如泷来了，他心烦意燥，暴喝道。
月如泷被道陵突如其来的喝声吓怔了几息，而后笑意盈盈地对道陵道：“生气也是需要力气的，千柔要是知道你在我这没吃好住好，怕是会责骂我的！”
道陵不言语，企图将自己藏在黑暗中。
月如泷像一道精灵，借着月色在房中游走，青衣所过之处，红烛灯起，映照着她轻盈的身姿，仙气飘飘。
“千柔妹妹真好，能有一个男人这样爱她！”
月如泷走到窗前，仰头望着月色，恰好此时，皎月高悬处，破天荒地出现了一泷轻纱。
“你想说什么？”道陵冷冰冰地问道。
“镜花水月，明镜最正气，百花最艳丽，云水最宁静，新月，却是一座钢铁牢笼！
在新月城，没有鲜花漫野，没有诗情画意，不准玩闹，不准无故外出，更不准有儿女私情，婚嫁丧娶，全由城主府暗中操办。
进新月城，就要将你一身洗净。
一旦入了城，成为新月城之人，外界与你将再毫无干系！你的生命中，就只剩下打铁，制造，跟一颗小齿轮一样，永远在新月城这部大机器上旋转。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人还是一个零件，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只听命令行走的新月城部件。”
“新月城也因此而得以在暗中飞速发展，走在了当世的最前列，武器装备可以一敌十！
但即使如今天下一统，新月城变成了新月神城，它却也依旧去不掉身上的那股铁腥味！
而我们这些新月城的人，也脱不下新月的标签。
新月城在历史中行走，走得太前，已经回不了头，一旦回了头，就会土崩瓦解，新月神城便会被历史车轮碾入尘土中，不复存焉！”
“我是城主收养的义女，城主至今未娶，接济过很多流离的孤儿，包括你的好兄弟，盗天！”
道陵被“盗天”二字吸引了注意。
“盗天算是我的义兄，但我见过的次数并不算多，只是匆忙地见过几次，终日穿着个黄麻衣服，老气横秋的模样，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说到此处，月如泷伤感地笑了。
道陵时不时地听着月如泷诉说，没想到，除了自己，竟还有人在记忆里，清楚地记得盗天的模样。
道陵的心慢慢地卸下防备，开始仔细听着月如泷述说。
“盗天与我不同，盗天并没有接受城主的救济，他只在新月城这里学了偷天换日的本领，还有领取一身盗术装备，相对地，他要认城主为义父。
长大后的盗天想要抹去新月的标签，但是新月不管在天上还是印在水中，都是看得见捞不着的存在，如何能轻易撇清！
有一天，他找到了城主，说想要回到放逐之地的一个道观安度此生，城主开出条件，要他将天下权柄五大神剑盗来。
天下五大权柄，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举无异于将自己推到了天下人的对立面，但盗天，他答应了。
新月城配备给他最新的偷天装备，将收集到的一切神剑信息一并交给他。
紧接着世间传来天下权柄五大神剑一一被盗，但是令城主失望的是，盗天他没有将神剑带会新月城，而是交到了他兄弟，沈道陵的手中。
当时城主了解到天选神域神主姬千秋已达半神之境，城主忌惮姬千秋，即便有五神剑在手，怕也敌不过他。
神剑被盗，城主顺势与神主谋合，并拉上明镜城城主，搅弄天下局势。
姬千秋欲要将天下搅乱，好让他天选神域的大军一统诸天。
而城主则是想要修为再进一步，力压姬千秋。
镜主被城主用书圣之理念，以天下一统，文德方可大兴为由说服了，镜主牺牲了明镜城，加入到新月变革中。
此后，镜主在暗中游走，屠诸葛一氏，取七星观天术，诱捕魔人城魔神，以七星观天术取得魔人族秘法。
新月城在城主的统御下，仿天下权柄，大量伪剑得以应运而生！
之后的事你便都已知晓。
城主在你们眼中，或许有些不择手段，是一个阴险狡诈，不足与谋之人。
但新月变革，皆由城主一手策划。
城主对镜主诺言也并非空话，神域士兵乃是旧势力代表，他们对神主姬千秋的信仰已经深入骨髓，如若不将这些旧势力刮除干净，天下百姓就不会有清风吹拂。
城主之意，将我下嫁于你，便是看中了你民生治理之才，他想用我来拴住你，替他将这个天下治理得民殷富强。”
“客栈之事，亦是你新月城早早的谋划？”道陵表面平静如水地问道。
月如泷不答。
月主只是让月如泷俘获道陵的心，待以将来有他用，而客栈之事，完全是由月如泷施为，月主得知后十分高兴，这是从小到大月主对月如泷为数不多的满意。
月如泷不知为何，她很开心，比城主允许她拥有新月城唯一一匹烈马，黑焰时更高兴！
“你们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正如你所说，新月城走得太前，就不怕摔倒吗？！”道陵义愤填膺地问道。
月如泷平静地答道：“历史总需要一个穿着钢铁盔甲的人走在前，去面临磕磕碰碰，新月城算好了每一步路，跨过了每一道砍，它没有摔倒，它长成了巨人。”
道陵不可否认新月城的成就，纵使手段不光彩，但切切实实给这个混乱无序的天下带来了统一，如今月主又将抬步向前，欲要大刀阔斧地变革，道陵反而对此有了一丝的期待。
变革无不流血牺牲，倘若天下能稳步向前，那月主就将是比神主姬千秋走得更加深远的雄主，天下在他统御之下又何妨？！
但道陵深知自己已经伤害过千柔一次了，自那时起，他便暗暗发誓决不能再伤害千柔第二次！
“我不能娶你！”道陵不敢直视月如泷，决绝地道。
道陵知道月如泷亦是一个悲哀之人，在道陵心中，在客栈受到伤害的，不仅仅只有水千柔，还有月如泷。
涓涓清泪，肆意地在佳人脸上滑落，在月光下如沧海鲛珠，尽显晶莹！
衣裳轻掩泪水，转过头来变成了强颜欢笑。
“这是城主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说是如泷的嫁妆。”
月如泷从衣襟中取出了七颗珍珠般大小的石头，交给道陵。
当石头落到道陵手中的一刹那，道陵身后的虚空闪亮，六颗星辰熠熠生辉，第七颗亦有隐隐脱落的迹象。
“这是？七星石！”
“这是当初镜主从七星秘府七座星峰中取来的星石，乃是你七星秘府之物，虽说城主要将其作为嫁妆，但给你也只能算是物归原主！”
“对不起！”道陵满怀歉意地的推辞道。
“你我只需有个名分即可，如泷别无他求，但倘若你拒绝了城主，照城主性格，七星秘府道统将不复存焉。”
月如泷留下七颗星石，起身将欲离开道陵的房间。
月夜清寒，道陵替半只脚踏出门槛的月如泷披上了一件厚衫。
月如泷回眸一笑，百媚盛开，月如泷想要伸手触碰道陵，但道陵将厚衫披上后，便触电似的迅速地回缩了。
月如泷并未因扑空而感到失望，因为道陵肯迈出第一步，就说明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起码现在能像一个朋友一样地相处。
接下来的两日，道陵与月如泷在新月神城中游走，月主知晓消息后大为欢喜！
两人身后的随从渐渐地少了，道陵与月如泷摩肩擦踵，少不免时有情意绵绵的场景出现，道陵皆尴尬地躲开了。
月如泷在道陵的陪同下，度过了她此生最浪漫的日子。
雨来了，道陵别着脸撑着伞，逗得月如泷笑靥如花。
走累了，两人一起骑马，道陵在前，月如泷在后，道陵反而更像一个胆小的姑娘，死死地搂着马脖子不放开，生怕摔下去，这一来二去，道陵反倒是跟黑焰熟稔了起来！
一抹轻纱的月如泷，用她银玲般的笑声，为新月神城这个铁疙瘩注入了少女和青春的气息！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月如泷的计策！
跟随在月主身边，哪有纯真之辈，但在这三日里，月如泷真真实实地用尽了此生的欢愉时光。
月如泷知道道陵意不在她，便打算让月主放松警惕，然后带着道陵出新月神城。
直到第三日午夜，月主依旧没有收到道陵的回复，派人去请道陵，却被告知道陵被月如泷带着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新月神城城门前，月主站于城墙上，望着骑着黑焰刚刚出了城的月如泷与道陵，怒由心生！
月如泷察觉体内灵气隐隐升腾，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回头一看，惊慌的双目恰好与月主怒目而视的眼神对接，月如泷不由得心中一凛！
月主站在城楼上，朗声道：“天下智者，无人能出我之右！倘若不为我所用，就得死！”
随即，他从随身侍者背着的剑匣中取出神剑祸水，欲一剑斩向道陵。
月如泷见状花容失色，翻身下马，护在道陵身前，立即向月主跪着道：“父亲！求求你放过道陵，看在如泷尽心尽力为新月的份上，求求你放过他！”
“新月神城，不需要有感情，你甚至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私自将他放走，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离开他，你还是我新月神城神女，否则，休怪本神无情！”
月如泷神色决绝：“神城走得太快了，父亲您老了，也累了，父亲迎娶花姨不正是父亲心里这纯粹想法的证据吗？”
“本神做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休怪本神不念父女之情！”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月如泷看着月主手中剑光大盛，焦急地回头对身后的道陵催促道。
“其实那夜在客栈，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宁愿我们发生了些什么。
替我跟千柔说声对不起，还有，她的男人很温暖。”
说完，月如泷清秀的脸上热泪下滑，她扬鞭抽打烈马黑焰，黑焰嘶鸣一声，和着马蹄声，咯噔咯噔，载着道陵向远离神城的方向奋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