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纳兰词·卷一
梦江南[1]（昏鸦尽）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2]，轻风吹到胆瓶梅[3]。心字[4]已成灰。
【笺注】
[1]梦江南：本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望江南》《忆江南》《江南好》等。单调二十七字，三平韵，中间七言两句，以对偶为宜，第二句亦有添一衬字者。宋人多用双调。
[2]急雪乍翻香阁絮：柳絮好像飘飞的急雪，散落到香阁里。
[3]胆瓶梅：朱敦儒《绛都春》“梅花词”：“便须折取，归来单瓶顿了。”
[4]心字：即心字形熏香，今称盘香。褚人获《坚瓠（hù）四集》：“心字香，外国以花酿香，作心字，焚之。”邹显吉《望海潮》词：“叹篆香心字，灰冷难留。”
【简析】
这首词堪称《饮水词》的开篇之作，抒写的是黄昏时分一人独立的幽怨之情。篇首以“昏鸦尽”引领全篇，渲染了全词的气氛，虽然只是寻常一景，但经作者描摹，极尽之妙。结句一语双关，“心字已成灰”既是实景又有深喻，既指香已燃尽，又指心如死灰，读之耐人寻味。
又（新来好）
新来好，唱得虎头词[1]。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标格[2]早梅知。
【笺注】
[1]虎头词：指作者纳兰性德好友顾贞观客居苏州时所填之词。虎头，东晋画家顾恺之，小字虎头。顾贞观与顾恺之同里同性，故以虎头借指顾贞观。
[2]标格：风度，风范。
【简析】
公元1684年（清康熙二十三年），旧历九月末至十一月末，纳兰性德扈从圣驾第一次巡幸江南，先后到达南京、苏州、无锡、扬州、镇江等地。这组《梦江南》即写于此时。这首词本是作者为好友顾贞观的新词所作的点评之作，但作者并不作过多评语，在词中直接挪用顾贞观的词句：“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浑然天成，别有意蕴。顾贞观的原词描写的是苦寒之中梅花的清芳与绮丽，亦有自喻之意。词人将原句直接引用，意在赞扬顾贞观词作的美妙和高洁，宛如天成，可谓别出心裁。
又（江南忆）
江南忆，鸾辂[1]此经过。一掬胭脂沉碧甃[2]，四围亭碧幛红罗。消息[3]暑风多。
春去也，人在画楼东。芳草绿黏天一角，落花红沁水三弓。好景共谁同？
【笺注】
[1]鸾辂（lù）：天子王侯所乘之车。
[2]碧甃（zhòu）：青绿色的井壁，借指井。
[3]消息：变化。
【简析】
上片讲，回忆江南之行，皇帝曾游幸过那里。当年陈后主与其张、孔二妃洒泪投井，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然诚可哀悯。亭壁四周挂起了红罗幛，以遮蔽江南多变的暑风。下片阐发，春天远去，佳人却不在身边，这么美好的景色却无人共赏之情。全词有凭吊之意。
忆江南·宿双林禅院[1]有感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2]。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3]倾城。
【笺注】
[1]双林禅院：今山西省平遥县西南七公里处双林寺内之禅院。双林寺内东轴线上有禅院、经房、僧舍等。
[2]孤檠（qíng）：孤灯。
[3]荐：进献、送上。
【简析】
康熙二十二年（1683），纳兰曾两次随同皇帝、皇太后西幸五台山，这首《忆江南》大约作于九月的行途中。诗人宿于寺舍僧房，但所得感受却非禅宗佛事，而是对亡妻的刻骨怀念。
梦江南（江南好，建业旧长安）
江南好，建业[1]旧长安。紫盖忽临双鹢[2]渡，翠华争拥六龙[3]看。雄丽却高寒。
【笺注】
[1]建业：南京。南京曾为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南唐、明等八代王朝的都城，故称“旧长安”。
[2]双鹢（yì）：船头绘有鹤鸟图像的船，此处指皇帝的游船。
[3]六龙：古代皇帝的车驾用六匹马，故六龙即成为皇帝之代称，此句是描写随同黄帝巡幸建业时的盛况。
【简析】
全篇词共十首，皆以“江南好”句发端，如此联章之作，是仿效欧阳修歌咏颖州西湖十首《采桑子》的写法。纳兰这组词的前三首写南京，后几首写苏州、无锡、扬州、镇江等地的风物人情。
又（江南好，城阙尚嵯峨）
江南好，城阙尚嵯峨。故物陵前惟石马[1]，遗踪陌上有铜驼[2]。玉树夜深歌[3]。
【笺注】
[1]石马：指前代帝王陵墓前的石刻。唐代诗人杜甫《玉华宫》：“当时侍金舆，故物独石马。”
[2]铜驼：洛阳铜驼陌（街），是繁华的地方，后以之代指游冶之地或指繁华之地。
[3]玉树：指歌曲《玉树后庭花》，此曲为南朝陈后主所制，因其声情浓艳被视作亡国之音。这里泛指柔软的歌曲。
【简析】
本词咏嵯峨之宫阙、惨淡之皇陵、消歇之街市，词人面对这一派繁华过尽的景象，想到曾经的繁华的景象，不由得心生兴亡之感，其结句更是引人深思。
又（江南好，怀古意谁传）
江南好，怀古意谁传。燕子矶[1]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笺注】
[1]燕子矶：地名，位于今江苏省南京市东北郊观音门外，长江边，三面悬绝临水，状如飞燕，为南京名胜之一。
【简析】
本词是借“燕子矶”“乌衣巷”等历史遗迹，引发思古伤今之情。
又（江南好，虎阜晚秋天）
江南好，虎阜[1]晚秋天。山水总归诗格[2]秀，笙箫恰称语音圆。谁在木兰船？
【笺注】
[1]虎阜：即虎丘，位于今江苏省苏州市西北闾门外。此山风景盛极一时，登临可俯瞰全城，为苏州名胜之一。
[2]诗格：原指诗的风格，此处是借喻山水极富诗情画意，极清幽秀丽。
【简析】
本词描写苏州虎丘的优美景色，由衷地赞美该地的秀丽风光，以及淳朴民风。
又（江南好，真个到梁溪）
江南好，真个到梁溪[1]。一幅云林[2]高士画，数行泉石故人题。还似梦游非？
【笺注】
[1]梁溪：水名，位于江苏省无锡市西。源出惠山，流入太湖。古时此水极窄，梁时疏浚，故名。
[2]云林：指元代画家倪琪（字云林），严绳孙善长画山水，故此处借指绳孙。
【简析】
本词仅以寥寥数笔便赞美了风景如画的无锡梁溪，抒发了作者身处其境、如梦如幻的情境，让人感同身受。同时，这首词也是对作者好友严绳孙善长画山水画的热情赞赏。
又（江南好，水是二泉清）
江南好，水是二泉[1]清。味永出山那得浊，名高有锡[2]更谁争，何必让中泠[3]。
【笺注】
[1]二泉：指江苏无锡市西郊之惠山泉，又名“陆子泉”，唐人评其为“天下第二泉”，故又名“二泉”。
[2]名高有锡：意谓二泉名满天下，其美名是早为人们所赐予。
[3]中泠（líng）：即中泠泉，一作中零。唐人以为此泉煎茶最佳，故有“天下第一泉”之称。后此泉为积沙压盖，今已湮没。
【简析】
本词描写的是无锡的惠山泉，赞美了该泉的甘甜美味，不负盛名。全词用语清丽，不加雕饰，却浑然天成，堪称纳兰词之佳作。
又（江南好，佳丽数维扬）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1]。自是琼花[2]偏得月，那应金粉[3]不兼香。谁与话清凉。
【笺注】
[1]维扬：即今江苏扬州市。《毛诗》将“惟”字作“维”，后人即摘取“维扬”作扬州之别称。
[2]琼花：扬州琼花为绝世之珍，有“维扬一枝花，四海无同类”一说。今之琼花乃聚八仙之变种，其树姿与花形皆似当年之琼花。
[3]金粉：花蕊之粉，此处代指琼花。
【简析】
本词以瑰丽的笔墨描写了扬州的琼花，清新质朴、雅致怡人，但在词中纳兰也透露出些许凄凉之叹。
又（江南好，铁瓮古南徐）
江南好，铁瓮[1]古南徐[2]。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3]更踌躇。
【笺注】
[1]铁瓮：即铁瓮城，京口（今镇江市）北固山前的一座古城，三国时孙权所建。
[2]南徐：州名，即今江苏镇江市。东晋南渡，侨置徐州于京口。公元581年（隋开皇元年）废。
[3]北顾：即北固山，在今江苏镇江市北。梁武帝曾登此山，谓可为京口壮观，因改名“北顾”。
【简析】
本词通过描写历史遗迹来描绘了镇江的美景，恢宏大气、令人神往，但词中也蕴含警人之思。
又（江南好，一片妙高云）
江南好，一片妙高云[1]。砚北峰峦米外史[2]，屏间楼阁李将军[3]，金碧矗斜曛。
【笺注】
[1]妙高云：谓妙高山上浮云缭绕。妙高山，在江苏镇江市金山之最高处，此处常有浮云缭绕，景观绝妙。
[2]米外史：宋代画家米元章，号鹿门居士，又称海岳外史、襄阳漫士。其山水画别出新意，自成一派。
[3]李将军：李建，唐宗室，人称大李将军。善画山水树石，后人画着色山水多取其法。
【简析】
本词赞美了镇江美丽如画的怡人风光，全篇皆用比喻，清新雅致、俏丽脱俗，堪称佳品。
又（江南好，何处异京华）
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1]避风沙。
【笺注】
[1]无事：没有必要、无须。
【简析】
本词作为总结之词，总体来写“江南好”即江南之好，可以看作是对以上诸篇盛赞之词的总评。但是词中“无事避风沙”之结语，亦有深婉之内涵，意蕴深远。
江城子[1]·咏史
湿云全压数峰[2]低。影凄迷。望中疑。非雾非烟，神女欲来时。若问生涯原是梦[3]，除梦里，没人知。
【笺注】
[1]江城子，唐词单调，始见《花间集》韦庄词，单调三十五字，七句五平韵。
[2]数峰：谓巫山。
[3]若问生涯原是梦：杜甫《咏怀古迹》诗：“云雨荒台岂梦思。”
【简析】
这是一篇极别致的咏史之作，其写法与一般的咏史不同，词人没有从某一历史人物或某一历史事件作为触媒入手，而是写出了自己的一种心灵感受，突出了如梦之感的独特体验，这在咏史之作中确是别开生面的。
如梦令[1]（正是辘轳金井）
正是辘轳[2]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3]，心事眼波难定[4]。谁省？谁省？从此簟[5]纹灯影。
【笺注】
[1]如梦令，词牌名，又名《忆仙姿》《宴桃源》。五代时后唐庄宗李存勗创作。《清真集》入“中吕调”。三十三字，五仄韵，一叠韵。
[2]辘（lù）轳：汉族民间提水设施，流行于北方地区。
[3]蓦（m ò）地一相逢：彭孙遹（yù）《醉春风》词：“蓦地相逢乍，三五团圆夜。”
[4]心事眼波难定：谓难晓对方有情与否，惊鸿一瞥的美好情感转而制造了更多的内心纷扰。
[5]簟（diàn）纹：指竹席之纹络，这里借指孤眠幽独之景况。
【简析】
本词似在描绘作者本人的一生，前段是“满砌落花红冷，眼波心事难定”的少年风流之态，后半段是“从此簟纹灯影”的忧郁、惆怅之景，让人顿有“人生如梦”之感。这首词最耐人咀嚼思索的便是那个“冷”字，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情境修饰语词，而是词人心绪最真实的写照。
又（木叶纷纷归路）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消息半浮沉[1]，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
【笺注】
[1]浮沉：意为消息隔绝。和纳兰性德的其他词比起来，这首几乎每句都有不同版本。如“木叶纷纷归路”一作“黄叶青苔归路”，“晓风残月何处”一作“展粉衣香何处”，不谈哪一句是纳兰的原句，这恰好给读者增加艺术对比的空间。
【简析】
这是一首含义深婉的宋词小令，清新别致，笔力旷达。开篇即描绘了一幅落木萧萧的秋景，那飘零的叶子纷纷落到路上，让人不禁想起“自古逢秋多寂寥”的悲秋情怀。篇末看似淡扫一笔，却是意蕴深藏，虚实相合，清远绝妙。
又（万帐穹庐人醉）
万帐穹庐[1]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2]，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3]醒来无味。
【笺注】
[1]穹庐：圆形的毡帐。
[2]狼河：白狼河，即今大凌河，位于辽宁省西部。
[3]解道：知道。
【简析】
此词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春，时年作者二十八岁。即使扈从圣驾风光无限，但东巡营塞此时正驻扎在白狼河畔，激起作者对家园的思念，因而作者写下这首诗表达了深沉的思乡之情，以及作者对官场生活的厌烦。
又（纤月黄昏庭院）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1]翻[2]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笺注】
[1]语密：缠绵的情话。
[2]翻：反，却。
【简析】
三首《如梦令》，词意仿佛，内容相关，或作于同时，其用朱彝尊成句，或有关朱氏者。
采桑子[1]·咏春雨
嫩烟分染鹅儿柳，一样风丝。似整如欹[2]，才著春寒瘦不支。
凉侵晓梦轻蝉腻，约略红肥。不惜葳蕤[3]，碾取名香作地衣[4]。
【笺注】
[1]采桑子，又名《丑奴儿》《罗敷媚》等。采桑子格律为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三平韵，另有添字格，两结句各添二字，两平韵，一叠韵。
[2]似整如欹：谓春雨蒙蒙中，弱柳似烟若雾，它的枝条又好像是歪斜的雨丝泻洒。
[3]葳蕤：草木茂盛枝叶下垂之貌。
[4]地衣：地毯。
【简析】
此篇中之物象是为初春之弱柳，又将弱柳拟人，此中之感受者是托以闺中女子，说她感到红花将绽，又感到雨落花残，残花满地，个中不免惜春伤春之怨，由此描摹刻画便将春雨之形神表现得尽致淋漓。
又（非关癖爱轻模样）
非关癖爱轻模样[1]，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2]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3]。
万里西风瀚海沙。
【笺注】
[1]轻模样：大雪纷飞状。此谓对于雪花的偏爱。
[2]谢娘：谢娘，谢道韫。此谓后世已无谢娘一般的才女。
[3]悲笳（jiā）：悲凉的笳声。
【简析】
此词作于陪同康熙皇帝出巡塞外的路途，在塞外见大雪飞扬、姿态肆扬时写成的。寄托了词人天涯行役之苦，体现了纳兰心中的清高孤傲，无人同与的悲凉之感。
又（桃花羞作无情死）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闲窗伴懊侬。
谁怜辛苦东阳[1]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2]冷处浓。
【笺注】
[1]东阳：指南朝梁沈约，曾为东阳太守。史学家姚思廉和他的父亲姚察所著史籍《梁书·沈约传》中，评价他“高才博洽、一代英伟。”沈约操劳过度，日渐消瘦后，被世人以“东阳销瘦”“东阳瘦体”称之。
[2]幽情：《草堂嗣响》作“幽香”。
【简析】
该词是典型的以景蕴情的佳作。上阕写东风吹落桃花的景象，这艳丽的情景更衬托了春逝的悲凉。而下阕转入抒情，直接点出了词人伤春伤离别的心境，抒发了词人伤怀之情。
又（拨灯书尽红笺也）
拨灯书尽红笺[1]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2]。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3]。
【笺注】
[1]红笺：一种制作精美的小幅红纸，常作为题写诗词、请柬等用。
[2]玉箫：人名，后人以此为情人订盟之典。周密《霓裳中序第一》：“人何在，玉箫旧约，忍对素娥说。”
[3]谢桥：谢娘桥，借指情人所居之处。
【简析】
上片说灯下修书，即使写遍了信纸也难尽意。而此际偏又漏声迢迢相伴，令人如醉如痴，仿佛见到了她的踪影。下片折转，又回到现实中来，写室外秋雨敲竹，更增添了凄苦的氛围。结处将其渴盼相逢的心愿径吐，虽用典，但疏淡中见密丽，自然浑成。
又（凉生露气湘弦润）
凉生露气湘弦[1]润，暗滴花梢。帘影谁摇，燕蹴风丝上柳条。
舞鹍[2]镜匣开频掩，檀粉慵调[3]。朝泪如潮，昨夜香衾觉梦遥。
【笺注】
[1]湘弦：即湘瑟，湘妃所弹之瑟。
[2]鹍（kūn）：形似鹤，黄白色。
[3]檀粉慵调：懒得匀调香粉，意谓倦于梳妆。
【简析】
这首词词人是从闺中女子的角度写的，上阕写客观之物象，有静物，有动景，而处处透露她的幽独孤凄之情。下阕写她储徽疏倦的情态。结句意远，情韵绵长，令人回味。
又（土花曾染湘娥黛）
土花[1]曾染湘娥黛，铅泪[2]难消。清韵谁敲，不是犀椎[3]是凤翘[4]。
只应长伴端溪紫[5]，割取秋潮。鹦鹉偷教，方响[6]前头见玉箫。
【笺注】
[1]土花：苔藓。
[2]铅泪：指晶莹之泪。
[3]犀椎：古代打击乐器方响中的犀角制的小槌。
[4]凤翘：古代女子的首饰，形如凤，故称。此处代指所恋之女子。
[5]端溪紫：指紫色的端溪砚，此处代指笔墨书写之事。
[6]方响：打击乐器。由十六枚大小相同、厚薄不一的长方形铁片组成，分两排悬于架上，以小槌击之。
【简析】
这是一首描写深隐恋情的词。所爱的女子已离开人世，被泥土掩埋，但那湘妃竹上的斑渍却始终难以消除，她似乎还在流着伤心的泪。“只应”二字道出了爱人永逝，思念之人内心无比的惆怅和嗔怪：你为什么舍我而去啊！表达了作者睹物思人的悲痛之情。
又（谢家庭院残更立）
谢家庭院[1]残更[2]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笺注】
[1]谢家庭院：指南朝宋谢灵运家，灵运于会稽始宁县有依山傍水的庄园，后因用以代称贵族家园，亦指闺房。晋谢奕之女谢道韫及唐李德裕之妾谢秋娘等都负有盛名，故后人多以“谢家”代指闺中女子。
[2]残更：旧时将一夜分为五更，第五更时称残更。
【简析】
这首词情思低回缥缈，哀感缠绵。上片通过景物环境的描写，寄寓他对早逝爱妻的思念之情。下片抒写词人凄凉落寞的情怀。夫妻欢爱之情本来已成为记忆，而今想到旧事如同一场幻梦，不禁感慨万千。
又（而今才道当时错）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1]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2]。
【笺注】
[1]红泪：形容女子的眼泪。
[2]落尽梨花月又西：见唐郑谷《下第退居二首》：“落尽梨花春又了，破篱残雨晚莺啼。”
【简析】
一首哀伤凄美的怀人之作，毫不造作，把对爱人的一片深情以及他们被迫分离永难相见的痛苦与思念表达得淋漓尽致。平易的语言流露出的是容若一贯的率真情意和他因相思衍生的凄苦无奈。
又（明月多情应笑我）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1]，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2]。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笺注】
[1]春心：指春日景色引发出的意兴和情怀。出自《楚辞·招魂》：“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2]兰襟：芬芳的衣襟，比喻知己之友。
【简析】
该词缠绵细腻，开篇之笔很惊艳，二句描摹叙说近似白话，朴实自然。结句化用了晏几道《清平乐》中的词句，平白直浅，流畅自然，意境幽深而不乏优美动人。
居庸关
巂周[1]声里严关峙，匹马登登。乱踏黄尘，听报邮签[2]第几程。
行人莫话前朝事，风雨诸陵。寂寞鱼灯，天寿山[3]头冷月横。
【笺注】
[1]巂（guī）周：谓车轮转一周。巂通“规”。
[2]邮签：古代驿馆夜间报时之器，即漏筹。
[3]天寿山：北京市昌平区东北之天寿山。旧名东山，一名东作山。明永乐七年建山陵，为明代皇陵（十三陵）所在地。
【简析】
该词上片写居庸关之险要严峻，征途仆仆风尘，鞍马劳顿之情景。下片忽而转入对“前朝事”的感怀抒慨。该词含蕴了几多历史的沉思和幽怨，几多对盛衰兴亡的哀感。
台城路·塞外七夕
白狼河北秋偏早，星桥又迎河鼓[1]。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两眉愁聚。待归踏榆花，那时才诉。只恐重逢，明明相视更无语。
人间别离无数。向瓜果筵前，碧天凝伫。连理千花，相思一叶，毕竟随风何处。羁栖良苦。算未抵空房，冷香[2]啼曙。今夜天孙[3]，笑人愁似许。
【笺注】
[1]河鼓：星官名，即何鼓，牵牛星。《尔雅·释天》：“何鼓谓之牵牛。”
[2]冷香：本指清香之花，后亦代指女子。又，冷香指焚香已熄，亦通。
[3]天孙：织女星。《史记·天官书》：“河鼓大星，……其北织女。织女者，天孙也。”司马贞索隐：“荆州占云：织女，一名天女，天子女也。”
【简析】
这首词大约作于康熙十五年“七夕”之日，纳兰任三等侍卫第一次护驾出巡塞外。纳兰不单在他的悼亡之作中表现了凄怀苦情，在护驾出巡、奉命出使等理应有所开怀的作品中，也是溶满了戚戚苦语，怅怅苦情。
洗妆台[1]怀旧
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露脚[2]斜飞，虹腰欲断，荷叶未收残雨。添妆何处，试问取雕笼，雪衣[3]分付。一镜空濛，鸳鸯拂破白频去。
相传内家[4]结束，有帕装孤稳，靴缝女古。冷艳全消，苍苔玉匣，翻出十眉遗谱。人间朝暮。看胭粉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5]，绾风深夜语。
【笺注】
[1]洗妆台：指金章宗为季妃所建之梳妆楼，地址位于今北京市北海（即太液池之北部）琼华岛上，本篇作者即误以为是辽萧太后的梳妆楼。
[2]露脚：雨脚。
[3]雪衣：即雪衣娘，白色鹦鹉。古代宫中多养之，此鸟聪慧，洞晓人言，唐玄宗曾呼贵妃为“雪衣女”，左右呼之“雪衣娘”。
[4]内家：指皇宫或代指宫女。
[5]花铃：护花之铃铛，置于花梢或花丛附近，用以惊吓鸟雀。
【简析】
“洗妆楼”本应是金章宗为李妃所建之添妆楼，但时人误以为是辽萧太后之梳妆楼，遂多有讹而咏者。故词中所咏即为辽代故事，作者登临吊古想到辽萧太后，遂生情动感而其中亦隐含了几多以古为鉴的深意。
上元[1]
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2]远。靺鞨[3]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寒轻漏浅。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贱。细语吹香，暗尘笼鬓，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笺注】
[1]上元：元宵节。
[2]宝钗楼：此指歌楼酒肆。
[3]靺（m ò）鞨（hé）：红靺鞨，又称靺鞨芽，红色宝石之一种，即红玛瑙。相传产于靺鞨国，此处是指远望灯市上的红红绿绿的灯火。
【简析】
这首词描写了相思的孤寂愁苦之情，也感慨了朝代兴亡更替，语直而深曲，真情弥漫，委婉动人。
谒金门[1]（风丝[2]袅）
风丝袅，水浸碧天清晓。一镜湿云清未了，雨晴春草草。
梦里轻螺[3]谁扫。帘外落花红小。独睡起来情悄悄[4]，寄愁何处好。
【笺注】
[1]谒金门：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名。敦煌曲子辞中有“得谒金门朝帝廷”句，所以此调可能得名于此。这首词为其中之一体，上、下阕各四句，共四十五字，句句押仄声韵。
[2]风丝：风中的柳树枝条。
[3]螺：螺黛，古代女子画眉之墨，也叫螺子黛。欧阳修《阮郎归》：“浅螺黛，淡燕脂，闲妆取次宜。”
[4]悄悄：淡淡的忧愁，却又绵绵不断。
【简析】
这首词描写闺中女子伤春伤别的情怀，落笔处却多是春景美梦，一喜一悲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而凸现了伤春伤离之哀怨，构思巧妙，笔触细腻，格调清婉，写法别致，反差强烈。
四和香（麦浪翻晴风飐柳）
麦浪翻晴风飐柳[1]，也过伤春候。因甚为他成僝僽[2]，毕竟是春迤逗[3]。
红药阑[4]边携素手，暖语浓于酒。盼到园花铺似绣，却更比春前瘦。
【笺注】
[1]风飐（zhǎn）柳：风吹动柳条。飐，风吹物使其颤动摇曳。
[2]僝（chán）僽（zhòu）：忧愁、烦恼。
[3]迤（yǐ）逗：挑逗、引诱、惹起等意。
[4]红药阑：红芍药花之围栏。
【简析】
春去夏来，按理说这伤春的季节已经过了，而词人心中仍是烦恼异常，因此上片结句点出了伤春的意绪。而这“春”字又含有“春怀”“春情”之意，因而下片前二句便承“春巡逗”而来，点明了词人烦恼之的缘由，即是她那美好的意态令人动情又使人伤感。结二句再转回描写词人此时的情景与感受，更深地表达出“斯人独憔悴”的情景。
赤枣子[1]（惊晓漏）
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2]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笺注】
[1]赤枣子：原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调名。“子”有小的含义，是词调名称之一，大体属于小曲。此调为单调，五句，二十七字。第二、三、五句押韵，均用平声韵。
[2]酿花：催花开放。吴潜《江城子》词：“正春妍，酿花天”。
【简析】
本词是以少女的形象和口吻来描写春愁、春感，生动地刻画了一位少女春晓护眠娇慵倦怠，又暗自生怜的情态与心理。
玉连环影
何处，几叶萧萧雨。湿尽檐花[1]，花底人无语。掩屏山，玉炉[2]寒。谁见两眉愁聚[3]倚阑干。
【笺注】
[1]檐花：屋檐下的花。
[2]玉炉：玉熏笼。孙光宪《生查子》词：“玉炉寒，香烬灭，还似君恩歇。”
[3]谁见两眉愁聚：萧纲《赋乐名得箜篌》诗：“欲知心不平，君看黛眉聚。”
【简析】
此词见收于康熙十七年刊《清平初选后集》，当作于康熙十五年前后。
金菊对芙蓉·上元
金鸭[1]消香，银虬泻水，谁家玉笛飞声。正上林雪霁，鸳甃[2]晶莹。鱼龙舞[3]罢香车杳，剩尊前袖拥吴绫[4]。狂游似梦，而今空记，密约烧灯。
追念往事难凭。叹火树星桥，回首飘零。但九逵[5]烟月，依旧胧明。楚天一带惊烽火，问今宵可照江城。小窗残酒，阑珊灯灺[6]，别自关情[7]。
【笺注】
[1]金鸭：铸为鸭形之铜香炉，古人多用以薰香或取暖。此处指薰香。
[2]甃（zhòu）：砖砌的井壁。
[3]鱼龙舞：古杂戏。唐宋时京城于元宵节盛行此戏，亦称鱼龙杂戏，又称鱼龙百戏。
[4]吴绫：指产于余杭（今杭州）一带的丝织品。
[5]九逵：京城之大道。
[6]阑珊灯灺（xiè）：指灯火将尽，烛光微弱。灺，同“拖”，烧残的灯灰。
[7]关情：动情。张先《江南柳》：“令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
【简析】
此词将思念往事与咏节序相结合，以见元宵本应团圆的寓意，比对而今，往事如烟，添一壶残酒，孤清零落和怀思之意顿现。
点绛唇[1]·咏风兰[2]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凌波[3]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怎奈秋如许。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笺注】
[1]点绛唇：词牌名。此调因梁，江淹《咏美人春游》诗中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句而取名。四十一字，上阕四句，从第二句起用三仄韵；下阕五句，亦从第二句起用四仄韵。《词律》认为上阕第二句第一字宜用去声，“作平则不起调”，但亦有作平起调者。又有《点樱桃》《十八香》《南浦月》《沙头雨》《寻瑶草》《万年春》异名。
[2]风兰：一种寄生兰，因喜欢在通风、湿度高的地方生长而得名。
[3]凌波：形容在水上行走时轻盈柔美的姿态。此处是说风兰在秋风中摇曳的姿态，好像是凌波仙子般轻柔飘逸。
【简析】
在这首词中，词人运用了联想的手法来描绘风兰，并未曾亲眼所见，但却通过友人的一纸风兰图对风兰展开了想象，将其香气和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结句词人则点出其创作意图，为全词的升华。
对月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1]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笺注】
[1]庾（yǔ）郎：即庾信，南北朝后周人，骈文写得尤好，著有《伤心赋》，伤其女儿与外孙相继而去时的悲伤。词人二十三岁丧妻，故以庾信自况。
【简析】
该词的特点是短小而精致深长，言辞清淡而意蕴深远，这表现为词人所用的意象都是冷色调意象，带出的意境清素而凄婉，渲染的氛围凄清冷寂，处处点化出词人的思乡怀人之愁。
寄南海梁药亭[1]
一帽征尘，留君不住从君去。片帆何处？南浦[2]沉香雨[3]。
回首风流，紫竹村边住。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4]侣。
【笺注】
[1]梁药亭：作者的好友梁佩兰（1630一1705），字芝五，号药亭，今广东南海区人，清初著名诗人，与屈大均、陈恭尹并称为“岭南三大家”。康熙二十七年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时已年届六十，有《六萤堂前后集》十六卷。
[2]南浦：南面的水边，后泛指送别之地，与陆上送别之地“长亭”相对。
[3]沉香雨：谓沈香浦之雨，沈香浦在广州市西郊之江滨，因晋代广州刺史吴隐之曾投沉香于其中而得名。
[4]梁鸿：字伯鸾，系汉扶风平陵人，家贫而好学，尚气节，为隐逸之士，与妻子孟光相敬如宾。
【简析】
词人的好友梁佩兰于是年离京返粤，故词人填此寄赠。全词描写了友人踏上归途的情景并追忆了与友人过往的风流生活，寄托了词人对友人的美好期望，表达了对友人的深致怀念。
黄花城[1]早望
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2]。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
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何时旦，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3]。
【笺注】
[1]黄花城：位于今北京怀柔区境内。纳兰护驾东巡，此为必经之地。又一说在山西省山阴县北，即五台山的附近。
[2]栈：栈道，于绝险之地架木而成的道路。
[3]平沙雁：广漠沙原上之大雁。
【简析】
全篇采用白描手法，质朴中不乏韵致，清丽中极具情味。上阕描画了一幅寒夜阑珊之时的雪景。即将天明，雪光映照，寒光逼人，再加之西风乍起，给人一种冷凝冰寒之感。“自起披衣看”，令人倍感孤寂之苦。下阕是为感叹，作者远离家乡，风雪不误地奔波边塞，不觉百感交集，心绪难宁，遂作此词。
又（小院新凉）
小院新凉，晚来顿觉罗衫薄。不成孤酌，形影空酬酢[1]。
萧寺[2]怜君，别绪应萧索。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笺注】
[1]酬（chóu）酢（zuò）：客相互敬酒，主敬客曰酬，客敬主曰酢。此处是说独自酌饮，唯有自家的形影相随，非常孤独寂寞。
[2]萧寺：佛寺。后称佛寺为萧寺。
【简析】
此篇是念友之作，从‘萧寺怜君’句看，可能是写给姜宸英的，词极空灵清丽，极含婉深致。上阕从自己的身体感受写去，怀人之意可见，下阕转从对方落笔，结句含悠然不尽之意，令人遐思。
浣溪沙[1]（泪浥红笺第几行）
泪浥[2]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更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3]画，罗衣不耐水沉香[4]。遍翻眉谱只寻常。
【笺注】
[1]浣溪沙，唐代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分平仄两体，字数以四十二字居多，还有四十四字和四十六字两种。全词分两片，上片三句全用韵，下片末二句用韵。此调音节明快，为婉约、豪放两派词人所常用。
[2]泪浥（yì）：被泪水沾湿。
[3]金碧：金碧山水，即以泥金、石青、石绿三色为主的山水画。古人多将此画于屏风、屏障之上。
[4]水沉香：即沉水香，又名沉香。落叶亚乔木，产于亚热带，木材是名贵的熏香料，能沉于水，故名。
【简析】
全词描述的是妻子对作者的深切思念之情。上阕描写了她爱人写信时边写边流泪的场景，无限愁肠，大好年华，不能与夫君日日共度，不觉隐约有种虚度年华之感叹。下阕继续描写她的孤苦寂寥之状，虚实结合，将离情别绪刻画得入木三分。
又（伏雨朝寒愁不胜）
伏雨[1]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2]。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3]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笺注】
[1]伏雨：指连绵不断的雨。杜甫《秋雨叹》诗：“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2]斗轻盈：与同伴比赛看谁的动作更迅捷轻快。
[3]酒晕：喝完酒后脸上泛起的红晕。陆游《宴西楼》诗：“烛光低映珠帐丽，酒晕徐添玉颊红。”
【简析】
此诗描绘了一种多情无奈的阑珊意绪。词中上下片之结句点出其情伤的底蕴，恍惚迷离，空灵清丽。
又（谁念西风独自凉）
谁[1]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2]莫惊春睡重，赌书[3]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笺注】
[1]谁：此处指亡妻。
[2]被酒：中酒、酒醉。
[3]赌书：此处为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此句以此典为喻说明往日与亡妻有着像李清照一样的美满的夫妻生活。
【简析】
这是一首悼亡之作。上阕由触着景物而勾起沉思，氛围已是孤寂凄清。下阕写沉思中所忆起的寻常往事，借用夫妻和美的生活为喻，说明与亡妻往日的美满恩爱。结句的“寻常”二字更道出了今日的酸苦。
又（莲漏三声烛半条）
莲漏[1]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雨湿红绡[2]，那将红豆记无聊？
春色已看浓似酒，归期安得信如潮[3]。离魂入夜倩[4]谁招？
【笺注】
[1]莲漏：即莲花形漏器。宋毛滂《武陵春》词：“留取笙歌直到明，莲漏已催春。”
[2]红绡：代指红色花朵。
[3]信如潮：信件如定期到来的潮水一样准确无误。
[4]倩：请。
【简析】
该篇词作上阕以春夜景致开端，下阕写因相思而失望的心情。运笔如行云流水，描写爱情真挚缠绵，低回悠渺的情致渗透在字里行间，使读者不知不觉间已被他深深打动。
又（消息谁传到拒霜）
消息谁传到拒霜[1]。两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
银蒜[2]押帘人寂寂，玉钗敲竹[3]信茫茫。黄花开也近重阳。
【笺注】
[1]拒霜：木芙蓉花，俗称芙蓉或芙蓉花，仲秋开花，耐寒不落，故名。
[2]银蒜：银制的蒜形帘押。苏轼《哨遍·春词》：“睡起画堂，银蒜押帘，珠幕云垂地。”
[3]玉钗敲竹：用玉钗轻轻敲竹，表示心事难耐，借以排遣愁怀。一作“玉钗敲烛”。
【简析】
该篇词作上阕描写深秋远眺之景，下阕写主人公在屋内百无聊赖，俱表现了盼望情人归来的心情。
又（雨歇梧桐泪乍收）
雨歇梧桐[1]泪乍收，遣怀翻[2]自忆从头，摘花销恨旧风流。
帘影碧桃人已去，屧痕苍藓径空留[3]。两眉何处月如钩。
【笺注】
[1]雨歇梧桐：温庭筠《更漏子》词：“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更苦。”
[2]翻：同“反”。
[3]屧（xiè）痕：即鞋痕。屧，木板拖地。
【简析】
这首词是为思念旧日情人而作。上阕以景开篇，情景交织，“泪乍收”更令伤情毕现，接着词人又以“遣怀”二句点明了伤感的缘由。“摘花销恨”中有人有己，低回惆怅。下阕描写眼前的空寂之景，前二句以“帘影碧桃”“屧痕苍藓”表现了人去楼空的寂寞之感，结句又以遥遥生问表达了词人对旧日情人深深的怀念之情。
西郊冯氏园[1]看海棠·因忆香严词[2]有感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一片晕红才[3]著雨，晚风吹掠鬓云偏。倩魂销尽夕阳前。
【笺注】
[1]西郊冯氏园：明万历时大珰冯保之园，旧址位于今北京广安门外小屯。冯氏园技艺精湛，曾名极一时之盛。
[2]香严词：清初龚鼎孳词集《香严词存稿》的简称，后易名《定山诗余》，中有《菩萨蛮·上巳前一日西郊冯氏园看海棠》《罗敷媚·朱右司马招集西郊冯氏园看海棠》等数首词。
[3]才：一作“疑”。
【简析】
此篇词极婉媚空灵，令人荡气回肠。词中渗透着人生哲理，其实销尽的又何止是花魂。红尘一梦，再美的绽放也是过往，终将飘零，诗词的境界就是在刹那中见终古，在微尘中显大千，在有限中寓无限。
又（欲问江梅瘦几分）
欲问江梅[1]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2]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3]。
【笺注】
[1]江梅：野梅。此处以江梅喻离去的侍妾沈宛。
[2]麝（shè）篝（gōu）：燃烧麝香的熏笼。
[3]校书人：唐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诗：“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薛涛是唐代名妓，能诗，故后世称能诗文的妓女为女校书，这里借指花下读书人。
【简析】
这首词是纳兰词研究中的一个谜案，很多人费尽心机地想要参详出这美丽文字的背后到底藏着哪一位女子，藏着怎样的一个故事，其中一个版本说此篇是性德写给其红颜知己沈宛的。
又（一半残阳下小楼）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1]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2]。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笺注】
[1]控：下垂、弯曲的样子。
[2]不能愁：不能控制心中的忧愁。
【简析】
本篇是以叙事的手法填出，颇得出奇之妙。词中刻画了一个小的场景，描绘了一个细节，但却活灵活现地勾画出闺中女子怀春又羞怯的形象。刻画而不伤其情韵，清新别致，很有韦庄词的意味。
又（睡起惺忪强自支）
睡起惺忪强自支。绿倾蝉鬓[1]下帘时。夜来愁损小腰肢。
远信不归空伫望，幽期[2]细数却参差[3]。更兼何事耐寻思。
【笺注】
[1]蝉鬓：古代妇女的一种发式。绿倾蝉鬓，谓低垂着头，头发偏堕的样子，乌黑发亮的秀发覆盖下来。
[2]幽期：指男女间的私约。
[3]参差：依约、仿佛，意谓不甚分明。
【简析】
这首词是为伤离之作，写女子思念丈夫的幽独孤凄的苦况。上阕写她的形貌，下阕写她的心理。“幽期细数却参差”，一个细节的捕捉和描画，便将她思念过度而致痴迷的情态和心理表现得尽致淋漓。
又（五月江南麦已稀）
五月江南麦已稀，黄梅时节雨霏微[1]，闲看燕子教雏飞。
一水浓阴如罨画[2]，数峰无恙又晴晖。湔裙[3]谁独上渔矶[4]。
【笺注】
[1]霏微：景象朦胧。
[2]罨（yǎn）画：色采杂饰之图画，常用以形容自然山水之美丽如画。
[3]湔裙：古代风俗，谓女子妊娠后，欲产子易，则于产前到河边洗裙。这里借指水边的女子。又指水溅湿了衣裙，亦借指水边的美丽女子。
[4]矶：水边石滩或突出的大石。
【简析】
这首词描绘的是江南五月的美丽景色，曲调清新明丽，表现了纳兰词的又一风格。
又（残雪凝辉冷画屏）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1]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2]。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笺注】
[1]落梅：古代羌族乐曲名，又名《梅花落》，以横笛吹奏。
[2]月胧明：月色朦胧，不甚分明。
【简析】
这首词运用了上阕写景，下阕抒情的手法，但景清情切，颇令人动容。就如同面对同样的材料，高明的厨师和平庸的厨师却能做出天壤之别的两种味道来。
咏五更·和湘真[1]韵
微晕娇花[2]湿欲流，簟纹灯影一生愁，梦回疑在远山楼。
残月暗窥金屈戍[3]，软风徐荡玉帘钩。待听邻女唤梳头。
【笺注】
[1]湘真：明末陈子龙。字人中、卧子，号大樽、轶符，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有《湘真阁词》《浣溪沙·五更》一阕。
[2]微晕娇花：天色刚明，即隐约地露出了花朵的美丽形貌。
[3]金屈戍（shù）：屈戍，亦作“屈戌”。门或窗上的铜制环钮、搭扣，此处代指闺房。
【简析】
暗夜已然逝去，拂晓随即到来，面对凌晨朦胧中的景象，娇慵之态难以自持。词人借此愁人形象，抒发了内心些许失落、些许怅惘的意绪。
又（五字诗中目乍成）
五字诗中目乍成[1]，尽教残福[2]折书生，手挼[3]裙带那时情。
别后心期和梦杳[4]，年来憔悴与愁并。夕阳依旧小窗明。
【笺注】
[1]目乍成：即乍目成，刚刚通过眉目传情而结为亲好。《楚辞·七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2]残福：短暂的幸福。
[3]挼（ruó）：揉搓。
[4]杳（yǎo）：幽暗、渺茫。
【简析】
上阕写追忆往日的恋情，下阕写今日的相思。这首词既是对朋友不幸人生际遇的同情，同时也是对自己婚姻爱情的无奈和壮志未酬的感慨。
又（记绾长条欲别难）
记绾[1]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也摧残。
青雀[2]几时裁锦字，玉虫[3]连夜翦春幡[4]。不禁[5]辛苦况相关。
【笺注】
[1]记绾（wǎn）：一说作“折得”。
[2]青雀：青鸟，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的信使。
[3]玉虫：比喻灯火。宋陆游《燕堂东偏一室夜读书其间戏作》：“油减玉虫暗，灰深红兽低。”玉虫连夜，一作“绿窗前夜”。
[4]春幡：旧俗于立春日，或挂幡（春旗）于树，或剪小播戴于头上，以示迎春。
[5]不禁：一作“愁他”；况相关，一作“梦相关”。
【简析】
此篇写少女之离情别怨，清丽典雅，又不失深情婉致。上阕写离恨，惆怅难耐，直中能曲，凄婉动人。下阕写企盼，但这些愿望都成了无望，于是失落、忧伤萦怀，难以排遣。此中连用典实，密丽中见清空。
北古口[1]
杨柳千条送马蹄，北来征雁旧南飞，客中谁与换春衣。
终古闲情归落照[2]，一春幽梦逐游丝[3]。信回刚道别多时。
【笺注】
[1]北古口：长城的重要关口，地势险峻，位于今北京密云区境，为北京与东北往来的必经之路。
[2]落照：落日之光。杜牧《洛阳长句》：“桥横落照虹堪画，树锁千门鸟自还。”
[3]游丝：飘动着的蛛丝。晏殊《蝶恋花》：“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简析】
纳兰曾多次过北古口，本篇究竟作于何时，很难确知，从词中“谁与换春衣”来看，可能作于康熙二十一年春末。这首词仍是表达了厌于扈从生涯，思念家园、思念闺中人的情怀。
又（身向云山那畔行）
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1]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2]。
一抹晚烟荒戍垒[3]，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
【笺注】
[1]吹断：北风的吼声使马嘶声也听不到了。
[2]若为情：若，怎。若为，怎为之意。此处意谓面对如此深秋野塞又是怎样的情怀呢！
[3]荒戍垒：荒凉萧瑟的营垒。
【简析】
这首词抒发了奉使出塞的凄惘之情。全篇除结句外皆出之以景语，描绘了深秋远寒，荒烟落照的凄凉之景，而景中又无处不含悠悠苍凉的今昔之感，可谓景情交练，最后“古今幽恨儿时平”则点明主旨。
又（万里阴山万里沙）
万里阴山[1]万里沙，谁将绿鬓斗[2]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
魂梦不离金屈戍，画图亲展玉鸦叉[3]。生怜瘦减一分花。
【笺注】
[1]阴山：今河套以北，大漠以南诸山的统称。
[2]斗：斗取，即对着。
[3]玉鸦叉：即玉丫杈。丫杈，本为树枝分叉之处，后泛指交叉形象的首饰，这里谓“玉鸦叉”是借指闺里人之容貌。
【简析】
此篇抒发了出使万里荒漠，与妻子分离的痛苦之情。上阕写这些年来大半在天涯空度，岁月流逝，徒增白发。下阕写离愁别恨，用虚设之笔，写离魂还家，妻子瘦削，如此用笔便更进一步地表达出对妻子深切的思念。
庚申除夜[1]
收取闲心冷处浓，舞裙犹忆柘枝[2]红。谁家刻烛[3]待春风。
竹叶樽空翻彩燕[4]，九枝灯灺[5]颤金虫。风流端合[6]倚天公。
【笺注】
[1]庚申除夜：即康熙十九年除夜。
[2]柘枝：即柘枝舞。此舞唐代由西域传入内地，初为独舞，后演化为双人舞，宋时发展为多人舞。范文澜、蔡美彪《中国通史》谓：“柘枝舞女着窄袖薄罗衫。”
[3]刻烛：在蜡烛上刻度数，点燃时以计时间。
[4]彩燕：旧俗于立春时剪彩绸为燕子形，饰于头上。
[5]灺（xiè）：熄灭。
[6]端合：应该、应当。
【简析】
本首词描绘了除夜之际，贵族之家守岁的情景，读之如在眼前，同时词中也隐约地表达了作者深植于内心的怀恋之情。全词情寓于景，清空灵动。
红桥[1]怀古和王阮亭韵
无恙年年汴水[2]流，一声水调[3]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
曾是长堤牵锦缆，绿杨清瘦至今愁。玉钩斜[4]路近迷楼[5]。
【笺注】
[1]红桥：桥名，在今江苏扬州市，明崇祯时期建造，为扬州游览胜地之一。
[2]汴水：古河名，原河在今河南荥阳附近，受黄河之水，流经开封，东至江苏徐州转入泗水，隋炀帝巡幸江都即由此道。今水已湮废，仅泗县尚有汴水断渠。
[3]水调：曲调名，传为隋炀帝时，开汴渠成，遂作此调。杜牧《扬州》：“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此曲为商调曲，唐曲凡十一叠。
[4]玉钩斜：隋代葬埋宫女的墓地。
[5]迷楼：楼名。故址位于今扬州西北，隋炀帝时，浙人项升进新宫图，帝令依图起造于扬州，经年始成。
【简析】
“怀古”之作是诗人咏怀的一种手法，此词明示“怀古”，而“怀古”
二字无非是借用古人、古事以抒情达意，是以咏怀之作。此词亦是如此，作者借咏隋炀帝腐败昏聩、穷奢极欲的史实，抒发了自己不胜今昔的感慨。
又（凤髻抛残秋草生）
凤髻抛残[1]秋草生，高梧湿月冷无声，当时七夕有深盟。
信得羽衣传钿合[2]，悔教罗袜送倾城。人间空唱雨淋铃[3]。
【笺注】
[1]凤髻抛残：谓凤髻散乱。比喻为爱妻逝去，掩埋了。凤髻，古代女子的一种发型，此处借指亡妻。
[2]钿（diàn）合：镶有金、银、玉、贝等之首饰合。古代常以之作为表示爱情的信物。白居易《长恨歌》：“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3]雨淋铃：即雨霖铃，唐教坊曲名。这里是说亡妻已逝，如今唯有自己空自怅痛了。
【简析】
这是一首低回缠绵，哀婉凄切的悼亡之作。词中借唐明皇与杨贵妃之典故，深情地表达了对亡妻绵绵无尽的怀念与哀思。
又（肠断斑骓去未还）
肠断班骓[1]去未还，绣屏深锁凤箫寒。一春幽梦有无间。
逗雨疏花浓澹改，关心芳草浅深难。不成[2]风月[3]转摧残。
【笺注】
[1]班骓：同“斑骓”，指毛色青白相间的骏马，此处借指征人。
[2]不成：犹难道。
[3]风月：春日的风光，此处喻为男女间情爱之事。前蜀韦庄《多情》：“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别离。”
【简析】
这首词描绘了恋人初逢的场面。上阕前二句写景，渲染环境气氛，第三句写初见时的情景。下阕写相逢后乍喜乍悲，心绪慌乱的复杂情感。结句则宕出一笔，表达出“偷恋”者复杂的心理，描摹如画，生动传神。
又（旋拂轻容写洛神）
旋拂轻容[1]写洛神，须知浅笑是深颦，十分天与可怜春。
掩抑薄寒施软障[2]，抱持织影藉芳茵。无能无意下香尘[3]。
【笺注】
[1]轻容：薄纱名。宋周密《齐东野语·轻容方空》：“纱之至轻者，有所谓轻容，出唐《类苑》云：‘轻容，无花薄纱也。”
[2]软障：嶂子，古代用作画轴，此处借指屏障。
[3]香尘：本为佛语，后亦借指女子步履而起的芳香之尘。宋柳永《柳初新》：“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简析】
这首词清新洒脱，写的是为一美若神仙的女子画像，表达了对这位女子由衷的赞美和怜爱。纳兰词像这样的开怀之作是不多的，此篇很可能是为他的爱妻卢氏而作。
又（十二红帘窣地深）
十二红[1]帘窣[2]地深，才移刬袜[3]又沉咏，晚晴天气惜轻阴。
珠衱[4]佩囊三合字，宝钗拢髻两分心。定缘何事湿兰襟。
【笺注】
[1]十二红：太平鸟之别称。明杨基《十二红图》：“何处飞来十二红，万年枝上立东风。”
[2]窣（sū）：下垂貌。
[3]刬（chǎn）袜：只穿着袜子行走。李煜《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4]珠衱（jié）：缀有珠玉的裙带上佩戴着香囊。
【简析】
此篇写闺怨。词只就少女的形貌作了几笔的勾勒，犹如两组影像的组接：闺中场景和她犹豫不定的行动，而后是其梳妆打扮的特写，如此精妙的刻画，使其形神毕见了。“惜轻阴”与“湿兰襟”则点醒了题旨。
又（容易浓香近画屏）
容易浓香近画屏，繁枝影著半窗横。风波狭路倍怜卿。
未接语言犹怅望，才通商略[1]已懵腾[2]。只嫌今夜月偏明。
【笺注】
[1]商略：原为商讨之意，此处意为交谈。
[2]懵腾：迷糊、陶醉。唐韩握《马上见》：“去带惜懵醉，归因困顿眠。”
【简析】
上阕前二句写景，渲染环境气氛，下阕写相逢后乍喜乍悲，心绪慌乱的复杂情感。结句则宕出一笔，用“月偏明”之景表达出“偷恋”者几重复杂的心理。小词而能描摹如画，生动传神，确是精妙。
寄严荪友[1]
藕荡桥[2]边理钓筒[3]，苎萝[4]西去五湖东，笔床茶灶太从容。
况有短墙银杏雨，更兼高阁玉兰风。画眉闲了画芙蓉[5]。
【笺注】
[1]严荪（sūn）友：即严绳孙。严绳孙（1623-1702），号藕渔，又号藕荡渔人，江南无锡（今属江苏）人，著有《秋水集》，小令特佳，清逸幽婉而时见冷竣藏锋。
[2]藕荡桥：严荪友无锡西洋溪宅第附近之桥，荪友以此而自号藕荡渔人。
[3]钓筒（tōng）：插在水里捕鱼的竹器。
[4]苎（zhù）萝：苎萝山，在今浙江省诸暨市南，传说西施就住在这座山下。
[5]芙蓉：指严氏故乡无锡的芙蓉湖（在今无锡西北，又名射贵湖、无锡湖）。
【简析】
整首词平平叙述，似乎没有任何刻画渲染，正是在这种随意平淡的语调和舒缓从容的节奏中，透露出词人对荪友一片潇洒自得、悠闲自如的情趣的激赏。由景物入笔，以景写人，很好地表达了荪友的山水性情。
又（欲寄愁心朔雁边）
欲寄愁心朔雁边[1]，西风浊酒惨离筳。黄花时节碧云天。
古戍[2]烽烟迷斥堠[3]，夕阳村落解鞍鞯[4]。不知征战几人还。
【笺注】
[1]朔雁边：指北方边地的大雁。
[2]古戍：指古代将士守边之处，筑有城堡、营垒、烽火台等。宋韩琦《过故关》：“古戍馀荒堞（dié），新耕入乱山。”
[3]斥堠（hòu）：放哨，此处代指边关哨所。
[4]解鞍鞯（ān jiān）：卸去行装以驻扎安营。
【简析】
本词上阕描写了远赴朔方、亲友离别的情景，下阕描写的是旅途中的景况。全词采用多种意象，刻画出多个画面，表达了词人对家人深深的思念之情，同时也隐含着词人内心对战争的反感和抵触情绪。
又（败叶填溪水已冰）
败叶填溪水已冰，夕阳犹照短长亭。何年废寺失题名。
驻马客临碑上字，斗鸡人[1]拨佛前灯。净消尘土礼金经[2]。
【笺注】
[1]斗鸡人：斗鸡本为一种游戏，战国时即已存在。此处“斗鸡人”与前“倚马客”对举，意思是说到此寺中之人已非往日的善男信女，而是前来闲游的过客，或是贵族豪门的公子哥们。
[2]金经：佛经，即《金刚经》，为《金刚般若经》或《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简称，自东晋以后有多种译本。
【简析】
上片写废寺之外景，荒凉冷寂，繁华消歇。下片写废寺内景，残破不堪，香火断绝，其中点出“倚马客”和“斗鸡人”，含蕴良多，耐人寻味。唯结句点明虔敬之意，同时也透露了不胜苍凉的悲感。
小兀喇[1]
桦屋鱼衣柳作城，蛟龙鳞动浪花腥。飞扬应逐海东青[2]。
犹记当年军垒迹，不知何处梵钟声。莫将兴废话分明。
【笺注】
[1]兀喇：亦作乌喇，即今吉林省吉林市。又有大、小兀喇之分，大兀喇为今吉林市之乌拉街；小兀喇未详其址，大约亦在附近。
[2]海东青：鸟名，亦称海青，雕之一种，性凶猛，产于黑龙江下游一带之海岛上。北方民族极重视调养此禽，以为狩猎之用。
【简析】
词的上片描绘小兀喇的特异景色和风俗民情，下片则转为抒兴亡之叹。小乌喇一带曾是纳兰家族的领地，诗人到此不能太联想起当年叶赫部被爱新觉罗部族灭的往事，故其结句所表达的是一种深隐的感慨。
姜女庙
海色残阳影断霓，寒涛日夜女郎祠。翠钿尘网上蛛丝。
澄海楼[1]高空极目，望夫石[2]在且留题。六王[3]如梦祖龙[4]非。
【笺注】
[1]澄海楼：楼名。在今河北省临榆县南宁海城上，明兵部主事王致中建。
[2]望夫石：在姜女庙主殿后，为一巨石，上刻有“望夫石”三字，相传为孟姜女望夫之处。
[3]六王：指战国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唐杜牧《阿房宫赋》：“六王毕，四海一。”
[4]祖龙：指秦始皇《史记·秦始皇纪》载，始皇三十六年，有人奉璧，且曰：“今年祖龙死。”
【简析】
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二月至五月，词人扈从东巡，这首词或作于此行途中。词题为‘姜女庙”，但非单纯纪游之作，而是借游此庙发往古之幽思，抒今昔之感，意蕴深含，耐人寻味。
画堂春[1]（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2]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3]。相对忘贫。
【笺注】
[1]画堂春：词牌名。有四种格式，前片四平韵，后片三平韵，见于《淮海居士长短句》，《山谷琴趣外篇》于两结句各添一字。
[2]蓝桥：地名。在陕西蓝田县东南蓝溪上，传说此处有仙窟，为裴航遇仙女云英处。此处用这一典故是表明自己的“蓝桥之遇”曾经有过，且不为难得。
[3]饮牛津：指传说中的天河边。这里是借指与恋人相会的地方。
【简析】
本词用典颇为讲究，也很完美。连用典而不生涩，丝毫没有堆砌的感觉，几个典故又是截然相反的意思，用在一起不冲突，还有互相推动的感觉，丰富了词义，这是难得的。
蝶恋花[1]（辛苦最怜天上月）
辛苦最怜天上月[2]。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3]。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4]双栖蝶。
【笺注】
[1]蝶恋花：词牌名，出自唐教坊曲，本采用于梁简文帝：“翻阶蛱蝶恋花情”为名。分上下两阕，共六十个字。
[2]天上月：指亡妻。
[3]玦（jué）：玉玦，半环形之玉，借喻不满的月亮。
[4]认取：注视着。取，语助词。
【简析】
这首词把作者内心对爱妻的悲悼之情尽情表露，不做作，无雕饰，缠绵凄切，感人至深。纳兰词既凄婉又清丽的风格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又（眼底风光留不住）
眼底风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欲倩烟丝遮别路。垂杨那是相思树。
惆怅玉颜成间阻[1]。何事东风，不作繁华主。断带[2]依然留乞句。斑骓一系无寻处。
【笺注】
[1]间阻：阻隔之意。此处引申为无由相见。
[2]断带：割断了的衣带。这里暗用李商隐《柳枝词序》所叙故事。
【简析】
那逝去的容颜已是阴阳相隔，即使清风带去我的思念也无法传达到伊人的身边。此时东风吹起，繁华美景落下，萧萧的是他的叹息，也许这注定他一生只能在惋惜中思念，不断地追寻一片幻影。
又（又到绿杨曾折处）
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1]，踏遍清秋路。衰草[2]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3]去。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4]。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笺注】
[1]不语垂鞭：引用唐温庭筠《晓别》诗：“上阳宫里钟初动，不语垂鞭上柳堤。”垂鞭，放马慢行。
[2]衰草：指秋天的草。
[3]萧关：关口名。在今甘肃平凉市，古为西北边地要塞。
[4]成今古：谓今与古距离遥远，实为感叹光阴易逝。
【简析】
这是一首凄凉的塞上之作，考证作于康熙二十一年八月去梭龙时，与以往不同的是，纳兰这次并没有随驾出巡，而是负皇命行役在外第一次率队远征，这首词就是词人行走在漫漫出关路上的一段痛苦的内心独白。
又（萧瑟兰成看老去）
萧瑟兰成[1]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笺注】
[1]兰成：北周庾信之小字。唐陆龟蒙《小名录》：“庾信幼而俊迈，聪敏绝伦，有天竺僧呼信为兰成，因以为小字。”此处为作者借指自己。
【简析】
旧地重游，当年情人留在袖口的香气已散，余温已寒，只是思念之情比之秋莲更苦。 此时惜花人已去，花已无主。最后一句的意境：花失惜花人，人失其爱人，人花相对无语，比秋莲更苦之心又向何人说。
夏夜
露下庭柯[1]蝉响歇。纱碧如烟、烟里玲珑月。
并著香肩无可说。樱桃[2]暗解丁香结[3]。
笑卷轻衫鱼子缬[4]。试扑流萤、惊起双栖蝶。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
【笺注】
[1]庭柯：庭院中的树木。
[2]樱桃：喻女子之唇，此处代指恋人。
[3]丁香结：本指丁香花蕾，后以之喻愁绪郁。
[4]鱼子缬（xié）：一种绢织之物。
【简析】
此词描绘了诗人与所爱女子共度夏夜的情景。上片描画夏夜之景色、氛围，相并说恩情，下片描画她在朦胧月下的美好，结二句则陡然转折，前扬后抑，前述之欢乐愈甚则后来之悲痛愈烈，故言“相思绝”。
出塞
今古河山无定据[1]。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2]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笺注】
[1]无定据：没有一定。宋代毛开《渔家傲·次丹阳忆故人》词：“可忍归期无定据，天涯已听边鸿度。”
[2]青冢：长满荒草的坟墓。这里指指王昭君墓，相传冢上草色常青，故名。杜甫《咏怀古迹》诗：“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简析】
这首表面是吊古，但有伤今之意，刚健中含婀娜，说从前幽怨，铁马金戈，隐约透示着满清入关以前各族间的战事痕迹。纳兰氏与爱新觉罗氏是世仇，作者虽仕于清廷，怕还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又（尽日惊风吹木叶）
尽日惊风吹木叶。极目嵯峨[1]，一丈天山[2]雪。去去[3]丁零[4]愁不绝，那堪客里还伤别。
若道客愁容易辍。除是朱颜，不共春销歇。一纸寄书和泪摺[5]，红闺此夜团圞[6]月。
【笺注】
[1]嵯（cuō）峨（é）：山势高大的样子。
[2]天山，在新疆境内。纳兰从未到过新疆，故此处是以天山代指塞外之山。
[3]去去：一步一步地远行，越走越远。
[4]丁零：古代民族名，此处是借指塞外极边之地。
[5]摺：同“折”。
[6]团圞（luán）月：圆月。
【简析】
整首词除了结句之外皆是描景之词，描绘了深秋远寒、荒烟落照的凄凉景象，而在这深秋的景致中又处处含有苍凉之感，可谓情景交融，抒发了词人奉使出塞时的怅惘之情。
又（准拟春来消寂寞）
准拟春来消寂寞。愁雨愁风，翻把春担搁[1]。不为伤春情绪恶，为怜镜里颜非昨。
毕竟春光谁领略。九陌[2]缁尘[3]，抵死遮云壑。若得寻春终遂约，不成长负东君[4]诺。
【笺注】
[1]担搁：耽误。
[2]九陌：指汉代长安城中的九条大道，后泛指都城繁华热闹的街道。
[3]缁尘：黑色尘土，喻世俗污垢等。
[4]东君：指司春之神。宋辛弃疾《满江红·暮春》：“可恨东君，把春去春来无迹。”
【简析】
纳兰厌于侍卫生涯，渴慕离开市朝过清幽平静的生活，但是又难以实现，不能不令其生出几多悲慨。写法上则是以辜负春光，伤春亦不足惜来反衬之，其转折衬垫，层层入深地抒写，更突出了所要表达的情怀。
散花楼送客
城上清笳城下杵[1]。秋尽离人，此际心偏苦。刀尺又催天又暮，一声吹冷蒹葭浦。
把酒留君君不住。莫被寒云，遮断君行处。行宿黄茅山店[2]路，夕阳村社迎神鼓。
【笺注】
[1]城下杵：指捣衣之声。杵，捣衣所用的棒槌。
[2]黄茅山店：指荒村野店。黄茅，茅草名。唐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官舍黄茅屋，人家苦竹篱。”
【简析】
这是一首送别词，是作者在送张见阳出任湖南江华县令离京时所作。此词表达了词人对远游的友人的不舍之情以及鼓励之意。全诗情景交融，意境凄凉。
河传[1]（春残）
春残。红怨。掩双环[2]。微雨花间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3]。香销轻梦还。
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胡蝶儿。
【笺注】
[1]河传：词牌名。《金奁集》所收令词并入“南吕宫”，《乐章集》入“仙吕调”。这一词牌经过衍变出现很多种格式，比较常用的有六十一字、五十五字、五十四字等格式。
[2]双环：门上双环，此代指门。
[3]阑珊：稀疏零落。
【简析】
此词写微雨湿花时节，闺中女子难以诉说的柔情。微雨花间，门掩双环，香销梦还，弹泪无言。下片前三句叹往事皆非，空作相思，后三句言当时与所爱者相会之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遐方怨[1]（欹角枕）
欹角枕[2]，掩红窗。梦到江南伊家，博山沈水香。湔裙[3]归晚坐思量。轻烟笼翠黛，月茫茫。
【笺注】
[1]遐方怨：唐教坊曲名。此调有两体，单调者始于温庭筠，双调者始于顾敻、孙光宪。惟《花间集》有之，宋人无填此者。单调三十二字，七句四平韵。
[2]欹（qī）：古同“攲”，“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
[3]湔（jiān）裙：古代的一种风俗，指农历正月元日至月晦，女子洗衣于水边，以避灾祸，平安度过厄难。
【简析】
本首词的整体基调清新、自然，读之令人有心动之感，在写作手法上则倾向于利用对比手法来突出词人身处现实又无奈的痛楚之情。
诉衷情[1]（冷落绣衾谁与伴）
冷落绣衾谁与伴？倚香篝[2]。春睡起，斜日照梳头。欲写[3]两眉愁，休休[4]。远山残翠收。莫登楼。
【笺注】
[1]诉衷情：词牌名，唐教坊曲。唐温庭筠取《离骚》“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之意，创制此调。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三平韵。《金奁集》入“越调”。三十三字，六平韵为主，五仄韵两部错叶。
[2]香篝：熏笼。
[3]写：此处指画眉。
[4]休休：不要不要。接上一句，是说因思念惆怅而不愿梳妆。
【简析】
据说，此词是写在纳兰性德的表妹雪梅被选到宫中之后。词人与表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一起去读私塾，一起吟诗作赋。如今，表妹入了皇门，当了妃子，词人心中怎能不怅惘。表妹走后，词人曾经想办法进宫见过表妹一面，但却只是隔着帏幔的匆匆一面，词人内心万分愁苦，便书写一些表现女子闺怨的词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愁苦。词中所描绘的正是词人假想的表妹在宫中的情景，描写闺阁少妇的暗自苦闷的春愁、春感，抒发了作者的愁苦之情。
天仙子[1]（梦里蘼芜青一翦）
梦里蘼芜[2]青一翦，玉郎经岁音书断。暗钟[3]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4]，好风又落桃花片。
【笺注】
[1]天仙子：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调名。此调有单调、双调，唐人用单调，宋以后始有双调，双调即依单调叠一遍成上下两片68字，这里只列举单调34字六句五仄韵一体。
[2]蘼芜（m í wú）：一种香草。此句意为梦中所见到的是一片青青齐整的蘼芜。
[3]暗钟：夜晚的钟声。
[4]轻罗扇：质地极薄的丝织品所制之扇，为女子夏日所用。诗词中常以此隐喻女子之孤寂。
【简析】
康熙二十一年，纳兰二十八岁，八月与郎谈出使梭龙，当年十二月返京，于此行中约作，以女子口吻刻画了日夜盼望丈夫或情人归来的女子形象，或反客为主，表达自己对家中的思念。
又（好在软绡红泪积）
好在软绡[1]红泪积，漏痕[2]斜罥[3]菱丝碧。古钗封寄玉关秋，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头不白。
【笺注】
[1]软绡（xiāo）：即轻纱柔，一种柔软轻薄的丝织品，此处指轻柔精致的丝质衣物。
[2]漏痕：草书的一种笔法，谓行笔须藏锋，与下句之“古钗”均指草书。宋姜夔《续书谱》：“草书用笔，如折钗股，如屋漏痕。”
[3]斜罥（juàn）：斜挂着。
【简析】
纳兰性德是康熙皇帝的殿前侍卫，常与爱妻卢氏分居两地，词人只能以词抒怀，发其幽恨。此词为词人在扈从出塞期间写给爱妻卢氏。清刘熙载《词概》评论其：小令之作，“虽小却好，虽好却小”。
又（月落城乌啼未了）
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1]，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笺注】
[1]生衣：夏衣。唐王建《秋日后》：“立秋日后无多愁，渐觉生衣不著身。”
【简析】
此篇表达了相思孤寂的情怀。小词空灵自然，全用白描，景情俱到，篇末点旨。
渌水[1]亭秋夜
水浴凉蟾[2]风入袂，鱼鳞触损金波[3]碎。好天良夜酒盈樽，心自醉，愁难睡，西南月落城乌起。
【笺注】
[1]渌水：清澈之池水，池在纳兰性德家中。渌水亭，池畔之园亭。据《渌水亭杂识》始于癸丑年推之，则此亭当建于康熙十二年以前。纳兰府在今北京什刹海后海，但亭已无存。
[2]凉蟾：水中月的影子。
[3]金波：水中的月光。
【简析】
此词简洁、清婉，王静安评价此词 “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可见词人内心感受之细腻。月华如水，在皎洁的月光下，水面就如金色的鱼鳞闪闪熠熠。杯盏已斟满，面对如此良辰美景，酒未进，人已醉，无限的忧愁却慢慢袭上心头。在词人看来，如此天赐的良辰美景却似乎与己无关，面对此情此景，内心仍难以释怀。
长相思[1]（山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2]行。夜深千帐灯[3]。
风一更。雪一更。聒[4]碎乡心梦不成。故园[5]无此声。
【笺注】
[1]长相思：唐教坊曲，双翅小令，又名《双红豆》。
[2]榆关：即今山海关，位于今河北秦皇岛东北；那畔：即山海关的另一边，指身处关外。
[3]千帐灯：皇帝出巡临时住宿的行帐的灯火。千帐言军营之多。
[4]聒（guō）：声音嘈杂，这里指风雪声。
[5]故园：故乡，这里指北京。
【简析】
清康熙二十一年（1683）二月十五日，康熙因云南平定，出关东巡，祭告奉天祖陵。纳兰随从康熙帝诣永陵、福陵、昭陵告祭，二十三日出山海关。塞上风雪凄迷，苦寒的天气引发了纳兰对京师中家的思念，写下了这首词。
相见欢[1]（微云一抹遥峰）
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2]，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红蜡泪，青绫被，水沉浓，却与黄茅野店[3]听西风。
【笺注】
[1]相见欢：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又名《乌夜啼》《秋夜月》等。三十六字，上片平韵，下片两仄韵两平韵。
[2]溶溶：宽广温润之意。晏殊《寓意》：“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3]黄茅野店：即黄茅驿，此处泛指荒村野店。王彦泓《丁卯首春余辞家薄游》：“明朝独醉黄茅店，更有何人把烛寻。”
【简析】
全词运用了借景抒情的手法，描写了清晨闺中妻子梳妆时所描画出的蛾眉，以及想象中妻子孤独凄清的情景，表达了客旅塞外的诗人对行役生涯的无奈和对妻子的思念。
又（落花如梦凄迷）
落花如梦凄迷，麝烟[1]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2]西。
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3]念郎诗。
【笺注】
[1]麝（shè）烟：焚烧麝香所散发的香烟。麝香是一种高级香料，室内放一丁点儿，便会满屋清香，气味迥异。
[2]潜下小楼：指太阳已经落到小楼偏西的地方。
[3]玉笼鹦鹉：此句化用前人意象。柳永《甘草子》：“却傍金笼教鹦鹉，念粉郎言语。”
【简析】
康熙十三年（1674年），纳兰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成婚，婚后夫妻两人情感笃深、琴瑟和鸣、无限恩爱，有过一段美好的婚姻生活。这首词正作于此阶段，这是一首展现他们情感历程的辞章，也是他们的热恋时期。
昭君怨[1]（深禁好春谁惜）
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2]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
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3]。
【笺注】
[1]昭君怨：词牌名，本调四十字，前后阕相同。第一、二、三句，正与﹝如梦令﹞句法相同，惟﹝如梦令﹞第三句不用韵，此则换用平韵。第四句三字，即协平韵，句法为仄平平，不可移易。
[2]瑶阶：玉砌的台阶，亦用为石阶的美称，这里指宫中的阶砌。[3]承恩：蒙受恩泽，谓被君王宠幸。
【简析】
这首词就是为了怀念所钟爱的人而写，委婉缠绵，深挚动人。词人以委婉、含蓄的笔触借“宫禁”中一个女子的形象抒写其相思相恋之情，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无限愁肠。由于词人钟爱之人被纳入宫中而使词人终生引以为恨，故而每每这种情绪在他的词中都有所流露。
又（暮雨丝丝吹湿）
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急。瘦骨不禁秋，总成愁。
别有心情怎说，未是诉愁时节。谯鼓[1]已三更，梦须成。
【笺注】
[1]谯鼓：古代谯楼（城门之上的瞭望楼）上的更鼓。
【简析】
全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只轻轻地几笔，便情致韵然，似有不尽之意令读者去回味。秋夜下起的雨、秋风又刮得很急，在如此情境之下，又怎能不令人生愁起怨呢？寂寞无从排解，唯有去梦中消解，然而夜已三更，梦又难成，此情又难倾诉，更是愁上加愁。
酒泉子[1]（谢却荼蘼）
谢却荼蘼[2]，一片月明如水。篆香[3]消，犹未睡，早鸦啼。
嫩寒[4]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笺注】
[1]酒泉子：词牌名。一为温庭筠体，为词牌正格，双片四十一字，全阕以四平韵为主，四仄韵两部错叶；二为潘阆体，又名《忆余杭》，以酒泉郡地名作曲名，原为唐教坊曲。
[2]荼蘼：落叶或半常绿蔓生小灌木，攀缘茎，茎绿色，茎上有钩状的刺，上面有多个侧脉，形似皱纹，夏季开白花。
[3]篆（zhuàn）香：盘香，为篆字形状。
[4]嫩寒：轻寒，春寒。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简析】
全词以清新流畅的白描笔调，表达情感真挚而深沉的感情。 词句有穷，而意蕴难尽，直写情怀，却郁结难解，真挚可怜。
生查子[1]（东风不解愁）
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2]。独夜背纱笼[3]，影著纤腰画。…
爇[4]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笺注】
[1]生查子：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敦煌曲子词》中有此调，唐韩偓所作为最早，因朱希真词有“遥望楚云深”句，故又名《楚云深》。
[2]湘裙衩：湖绿色裙子下边的开口。
[3]纱笼：一种以纱制成的罩子，用以罩在熏炉外面。
[4]爇（ruò）：燃烧。
【简析】
这首词的主题为咏愁之曲，词人上片画人，下片写景，无一愁叹之词，却处处渗透着情愁的气息，字里行间让读者感同身受。作于妻子卢氏死后，叙述了词人凄清孤苦的鳏居生活。
又（鞭影落春堤）
鞭影落春堤，绿锦鄣泥[1]卷。脉脉逗菱丝，嫩水吴姬[2]眼。
啮膝[3]带香归，谁整樱桃宴[4]。蜡泪恼东风，旧垒眠新燕。
【笺注】
[1]鄣泥：即马鞯（jiān），因垫在马鞍下，垂于马背的两旁以挡尘土。
[2]吴姬：指吴地的美女。
[3]啮膝：良马名。元末高明《琵琶记·杏园春宴》：“飞龙、赤兔、啮膝……正是青海月氏生下，大宛越睒将来。”
[4]樱桃宴：科举时代庆贺新进士及第的宴席，始于唐僖宗时期。
【简析】
本词作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词人考中殿试 “二甲七名”后，时年二十二岁，正是其仕途腾达之时，于是，词人怀着喜悦激动的心情作出这首词。上阕中写春色正浓之景，下阕承接写至“归”，归时词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踏花归来，满身余香。最后一句以“新”“旧”对比，暗喻光阴的流转，虽有感慨，却依旧积极向上。
《生查子》是纳兰前期代表作之一，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词人年少时意气风发之态，这与词人后来所作的厌倦官场的缱绻之词有很大差异，从其作品中便可看得出一个人的成长历程。
又（散帙坐凝尘）
散帙[1]坐凝尘，吹气幽兰并。茶名龙凤团[2]，香字鸳鸯饼[3]。
玉局类弹棋[4]，颠倒双栖影。花月不曾闲，莫放相思醒[5]。
【笺注】
[1]散帙（zhì）：本指打开的书帙，此处借指读书，有不过分讲究居处之意。
[2]龙凤团：茶名，即龙团凤饼，为宋代著名的贡茶，饼状，上有龙纹，故名。
[3]鸳鸯饼：形似鸳鸯的焚香饼，一饼之火，可熏燃一日。
[4]弹棋：古代一种博戏，据云始于汉代，后至魏改为十六棋，唐为二十四棋。
[5]相思醒：犹言相思之“醉”而复“醒”，即谓花前月下，笙歌醉眠，不要触动我的相思之情。
【简析】
词中生动地描绘了贵族之家绮艳优裕的生活，这种内容的描写，在纳兰的词中是不多见的，应是纳兰性德早期之作。
又（短焰剔残花）
短焰剔残花，夜久边声寂。倦舞却闻鸡，暗觉青绫[1]湿。
天水接冥濛[2]，一角西南白。欲渡浣花溪，远梦轻无力。
【笺注】
[1]青绫：青色的有花纹的丝织物，古代贵族常以之制作被服帷帐等。
[2]冥濛：幽暗不明。
【简析】
本词是随扈出塞中的思家之作。上片描写词人身在边塞之地，入夜竟惆怅难眠，忧思百结。“短焰剔残花”写的是蜡烛的烛花渐高，火焰渐短，于是词人把残破的烛花剔去。词至下片，转以浪漫的笔法，描写梦中的情景，表达了词人远赴边外的怨尤与离忧交织之心境。
又（愁怅彩云飞）
愁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1]，空倚相思树[2]。
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3]最长宵，数尽厌厌雨[4]。
【笺注】
[1]合欢花：又叫绒花树，开一树浅红色的花，白天对开，晚上闭合，清香袭人。
[2]相思树：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一载，战国时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甚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沦为城旦。凭自杀。其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妻遂自投台下，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后人以此故事用于男女相爱，生死不渝之情事。韩凭又作韩朋、韩冯等。
[3]判得：甘心情愿地。判，同“拼”“拌”。
[4]厌厌：绵长之意。南唐冯延巳《长相思》：“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
【简析】
本词是一首悼亡之作，上片描写彩云飞逝，不知飘落到高天的哪个角落，此中运用的是托比之法，意在说明所爱之人已经踪影全无，只有空倚相思树的悲凉情境。下片则描写了离别之情景使词人辗转反侧，彻夜不眠，忍受着这无尽的凄清、孤独之苦。全词重在心理刻画，婉转细腻，意蕴深长。
霜天晓角[1]（重来丁酒）
重来丁酒，折尽风前柳。若问看花情绪，似当日，怎能够。
休为西风瘦，痛饮频搔首。自古青蝇[2]白璧[3]，天已早，安排就。
【笺注】
[1]霜天晓角：词牌名，又名《月当窗》《长桥月》《踏月》。越调，仄韵格，各家颇不一致，通常以辛弃疾《稼轩长短句》为准，双调四十三字，前后片各三仄韵，别有平韵格一体。
[2]青蝇：《后汉书·杨震传》李贤注：“青蝇，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变乱善恶也。”
[3]白璧：李白《鞠歌行》：“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
【简析】
这首词的主题似乎并不十分明确，后世之人多认为这是词人与好友饮酒时的寄情之作。词人的好友被小人谗害，因此词人写这首词，既是劝慰临行的好友，也是在抒发自己的激愤之情。
减字木兰花[1]·新月
晚妆欲罢。更把纤眉临镜画。准待分明。和雨和烟两不胜[2]。
莫教星替。守取团圆[3]终必遂。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
【笺注】
[1]减字木兰花：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张子野词》入“林钟商”，《乐章集》入“仙吕调”。双调四十四字，与《木兰花》相比，前后片第一、三句各减三字，改为平仄韵互换格，每片两仄韵，两平韵。
[2]不胜：不是很分明。
[3]守取团圆：本指等到月圆时，这里双关，另一层意思是与意中人团圆。
【简析】
此词写新月而联想到人间情事，令人物浑融，不粘不脱，自是上乘。全词咏物而不凝滞于物，亦月亦人，句句写新月，又句句写人情。境界凄迷朦胧，颇富艺术魅力。
又（烛花摇影）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1]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2]，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3]。
【笺注】
[1]疏衾（qīn）：单薄的被子。
[2]碧落：青天。“碧落”是道家所称东方第一层天，因碧霞满空而称“碧落”。
[3]从：遂愿。
【简析】
这首词写一个女子午夜梦醒时的思念。摇曳的烛光衬托出她梦醒后的孤独、凄凉和心潮起伏，女子独守孤灯、遥望天际的形象活现纸上。意境悠远，自然细腻的情感也极具感染力。
又（相逢不语）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1]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2]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笺注】
[1]芙蓉：又称为“荷”“莲”，这里则刻画了一位如荷般美丽、和谐、恬静的女子。
[2]鬟（huán）：古代妇女梳的环形发髻。
【简析】
清代文学家顾贞观评价此词：“吾友容若其门第才华，直越晏小山之上。”从风格上看，这首词写得相当婉约缠绵，是爱情词的上品。
又（从教铁石）
从教铁石，每见花开成惜惜[1]。泪点难消，滴损苍烟玉一条。
怜伊太冷，添个纸窗疏竹影。记取相思，环珮[2]归来月下时。
【笺注】
[1]惜惜：可惜、怜惜。五代唐庄宗《歌头》：“惜惜此光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索。”
[2]环佩：代指思恋之人。姜夔《疏影》：“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记江南江北。想佩环月下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简析】
这首词咏梅。上阕写形貌，下阕说神理。上下两阕又分别写出来梅花的外部特征和梅花的内在品格。以为堪惜、堪怜，一切皆出自于伤心人的眼中及心中。
又（断魂无据）
断魂无据，万水千山何处去？没个音书，尽日东风上绿除[1]。
故园春好，寄语[2]落花须自扫。莫更伤春，同是恹恹[3]多病人。
【笺注】
[1]绿除：长满绿草的台阶。除，台阶。
[2]寄语：传话，转告。
[3]恹恹（yān）：精神不振的样子。
【简析】
这首词写征人思家的心情。词人抓住一个“情”字，落笔处皆是体凉对方的宽慰，由自己的思家情重想到妻子的刻骨思念，因而劝慰道“落花须自扫”。全词像一封平常家信，但由于情真意长故十分感人。
又（花从冷眼）
花从冷眼，自惜寻春来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
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1]。若解相思，定与韩凭[2]共一枝。
【笺注】
[1]浑不解：犹言全不解。
[2]韩凭：又作韩朋、韩冯等。
【简析】
这首词大概是为某意中人而作。本词上阕描写苦恨相逢太晚，下阕描写了词人与她难成佳配，于是暗生怅恨绵绵之情。全词虽然描写的是爱情的失意，但是基调又不像作者其他爱情之作那样伤感，这种风格的词在纳兰词中并不多见。
卜算子[1]·塞梦
塞草晚才青，日落箫笳[2]动。慽慽[3]凄凄入夜分，催度星前梦。
小语绿杨烟，怯踏银河冻。行尽关山到白狼[4]，相见唯珍重。
【笺注】
[1]卜算子：词牌名，又名《百尺楼》《眉峰碧》《楚天遥》等。相传是借用唐代诗人骆宾王的绰号，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两仄韵。两结亦可酌增衬字，化五言句为六言句，于第三字豆。
[2]箫茄：管乐器名。卢纶《送张郎中还蜀歌》：“须臾醉起箫茄发，空见红旌入白云。”
[3]慽慽：悲伤貌。杜甫《严氏溪放歌行》：“况我飘蓬无定所，终日慽慽忍羁旅。”
[4]白狼：白狼河，即今辽宁省的大凌河。
【简析】
此篇即记录了他的这种凄惘的情怀。上阕写催其成梦的塞上情景，下阕写梦中温馨情景，结句语淡而情浓，缠绵委婉之至，颇含悠然不尽之意。
午日[1]
村静午鸡啼，绿暗新阴覆。一展轻帘出画墙，道是端阳酒。
早晚夕阳蝉，又噪长堤柳。青鬓长青自古谁，弹指[2]黄花[3]九[4]。
【笺注】
[1]午日：即农历五月初五日，是为端午节。
[2]弹指：极短的时间。
[3]黄花：菊花。
[4]九：指九月初九日，即重九日。
【简析】
这首词写节序，全是景语，写端午节的乡村小镇之景象，清新淡雅，犹如一幅风俗画，结处流露出暗惜流年的淡淡的伤感。
落花时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相宜。
笺书直恁[1]无凭据[2]，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按此调谱律不载，疑亦自度曲。一本作《好花时》。）
【笺注】
[1]直恁：竟然如此。
[2]无凭据，不能凭信。宋代刘一止《清平乐》，“相望吴楚，远信无凭据，欲借春风吹泪去，化作愁云恨雨。”
【简析】
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正从楼梯上下来，当看见是自己的心上人时，先是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有没有别人，然后就嫣然一笑地站住了，尽管一句话没说，但绵绵的情谊早已从眉梢间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