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歸於盡的計劃
因為,那野心集團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要知道,那艘潛艇本身,便是毀滅性的武器,但卻在一秒鐘內,便被毀滅了。
我一個人,雖然有着極其堅強的信心,但是又有什麼力量來對付這樣的一個掌握着高度科學技術的魔鬼集團呢?
那聲音得意地笑了起來,道:“如今,你已相信我們是有力量征服全世界,而不是沒有力量了?”我的聲音,仍是十分疲倦,道:“不。”
那聲音像是大感意外,道:“我願意聽你的解釋。”
我欠了欠身,道:“當你用到‘征服’兩個字時。我表示不同意。但是你如果選用‘毀滅’這兩個字,那我就同意了。”
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衛先生,你不但是一個十分勇敢的人,而且具有過人的智慧。”
我對對方的盛讚,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來。
那是因為我目前的處境,如今,對方即使說我是天神,我也依然是他們的俘虜!
那聲音續道:“你的想法,和我、以及我的一部份部下相同,我們要征服,而不要毀滅。”
那兩句話,使我知道,原來魔鬼集團之間,也有着意見上的分歧,首領和一部分人,想要征服,但另有一些人,大概是主張毀滅的。
我勉力使自己發出了一下笑聲,道:“那麼,你只怕要失望了,因為你們所掌握的科學,雖然如此先進,卻還未能做到征服人類的地步。”
我立即發現,那首領的談話藝術,十分高超,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給他引得他所要交談的話題上去了,他道:“不,我們已經有了這一方面的發現了,這也是你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原因。”
我猛地一愣,想起了張小龍的發明。
同時,我也想起了霍華德的話來,我的心中又不禁產生一線希望。
因為霍華德正是無端端損失了一艘如此卓越潛艇的國家的人。
霍華德擔負的任務,又是維護全世界的安全。雖然未知魔鬼集團的真正實力和詳細的情形,但是,他卻已經料到了魔鬼集團要利用張小龍的發明。
由此可知,這個集團的一切,世上的人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或者,幾個大國的最高當局,可能也已掌握了不少的資料了。
我只能這樣地想,因為唯有這樣想,我的心情才能較為樂觀些。
我只是“嗯”地一聲,算是回答那聲音。
那聲音又道:“我們又不得不佩服中國人的智慧,因為自從有人類的歷史以來,最偉大的發現是中國人所發現的,張小龍發現了人體的秘密,發現了生物的秘密,我相信你已知道他發明的內容了?”
我是在霍華德處知道張小龍發現的內容的,我這時避而不答,道:“你與其佩服中國人的智慧,還不如佩服中國人的正義感更好些。張小龍的發現,是為了造福人群,而不是供你征服人類的!”
那聲音“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你又怎知道在我的治理之下,人類不會比現在幸福呢?難道你以為如今人類是在十分幸福的情形之下麼?”
我不出聲,對他作消極的抗議。
那聲音道:“所以,你必須說服張小龍,叫他大量製造能控制人心靈,改變人性格的內分泌液,作為並不是我們組織中的一份子,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一個任務,是十分光榮的事。”
我笑了,真正地笑了,因為我感到十分好笑,道:“是不是事情成了之後,可以給我當遠東警察力量的首長?”
對方像是也聽出了我語言中的嘲弄。
那聲音轉為憤怒,道:“你必須去做,這對你和張小龍,都有好處。”我心中想了一遍,覺得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和他們拖下去。
所以我道:“我可以答應,但是那需要時間。”
那聲音道:“我們可以給你時間。”
我又道:“還有,不能有太嚴的監視。”
那聲音停了一停,道:“也可以答應。”我吸了一口氣,道:“有一個問題,如果你不生氣的話,我想提出來向你一問。”
那聲音道:“請問。”
我道:“你們連張小龍一個人都征服不了,卻在妄想征服全世界,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嗎?”
那聲音呆了好一會,才道:“朋友,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我們如今正在努力說服張小龍。”
我本來以為我的話,可以令得那人十分窘迫的。但是我卻失望了,因為那人的口才之好,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當然,人能夠組織,領導這樣的一個野心集團,不論他的意向如何,他總是一個極其傑出的人才。
我頓了一頓,試探着道:“其實,你們何必強迫張小龍?”
那聲音立即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其他人也有了類似的發明麼?我們可以以最高的代價來獲取它。”
我道:“自然不是,我是說,你們掌握了張小龍全部的研究資料,大可以動員其他的生物學家,來幫你們完成這一任務的。”
那聲音道:“我不妨對你坦白說,由於工作上的疏忽,我們並沒有得到張小龍的研究資料!”
我一聽得那人如此說法,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我腦中立即閃過了一幕一幕的往事,那一晚,我在張海龍別墅中的事,先是我發現了張小龍的日記,將在實驗室中取到的一大疊資料,放在枕頭之下,接着,我看到了奇異的“妖火”,接下來便是電燈全熄,毒針襲擊,而當我再回到房間中的時候,那一疊文件不見了。
我如今,已可以確定兩件事:第一、那文件便是張小龍歷年來嘔心瀝血的研究資料。第二、施放毒針,謀殺了許多人的,正是這個野心集團。
照理,順理成章,那一大疊文件,自然也應該落在這個野心集團的手中才是。
但是,那人卻說沒有。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那人沒有理由不對我說真話的,我相信他的話。
那麼,那一大疊文件,又落在什麼人手中呢?難道,在那天晚上,除了我和野心集團的人物在鬥智鬥力之外,還有第三者麼,這第三者,又是什麼樣人呢?
在那片刻之間,我心念電轉,不知想起了多少問題來,但是我卻得不到答案。
那聲音像是十分感歎,續道:“如果不是這個疏忽,我們得到了張小龍的研究資料,如今,也不必要你到這裡來了。”
我聽出那人的語意之中,像是願意和我詳細傾談,我便問道:“是什麼樣的疏忽?”
那聲音道:“我們用一個巧妙的方法,使得張小龍以為他自己已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症。然後,我們又通過了一個心理醫生,將張小龍輕而易舉地帶到了這裡——”
我插言道:“這一切,看來不都是天衣無縫麼?”
那聲音道:“是的,但是,當張小龍到了此地之後,我們去搜尋他的研究資料,卻是一無結果。”我聽了之後,心中又不禁奇怪之極。
因為,張小龍的研究資料,就放在他實驗室的長檯之上,幾乎是任何人一進實驗室,便可以見到的。他們如何會找不到的?這其中,一定另外還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曲折。
我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只是道:“那當真是太可惜了!”
那聲音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我們得到了資料,而沒有張小龍的協助的話。也是沒有用的。這就像一本好的外科學教科書,不能造就一個好的外科醫生一樣,動物的內分泌,是最神秘的東西,我們必須借張小龍的手,才能完成這一切。”
我道:“張小龍在你們這裡幾年了,你們是最近了向他表露了你們的意思的,是不是?”
那聲音道:“你知道的真不少,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仍然必須聽從我的指揮。”我想了一想,道:“好,我再去試一試。”
我答應了他,那只是緩兵之計。
因為我對這裡的一切,實在還太生疏,不知道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步驟才好。
那聲音道:“好,甘木會帶你到你的住所去,在那裡,你可以詳細地研究張小龍的生活、思想,以決定你的行動。”
我當時,還不能確切地明白那兩句話的意思,直到十分鐘後,我才完全明白。
因為在十分鐘後,我被甘木引到了一間套房之中。那套房包括一間臥室、一個書房、一個小小的起居室,和一個美麗的女僕。
那女僕因為太伶俐了,所以我一眼便看出她實則上,是負責監視我的。
而在那書房中,有着一具電視機,張小龍在他自己房中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我都可以通過那具電視機,如同在他身邊一樣地看到,感受到,有時,當張小龍揮動拳頭之際,我甚至會產生他會擊中我的錯覺。
我決定什麼也不做,先以幾天的時間,來看張小龍的生活情形,和盡量瞭解這裡的一切,以便作逃走的準備。
對於後一部份的工作,我幾乎沒有完成,我只是看出,那座設在海底的建築物,有着極其完善的空氣調節系統,令得空氣永遠是那樣地使人感到舒服、思想靈敏和精力旺盛,我相信一定有陰性電子在不斷地放出,使人的情緒開朗,工作能力增加。除了這一點外,我幾乎什麼新的發現都沒有。因為,每當我想出去的時候,那女僕便以十分溫柔動人的笑容和堅決的行動,將我擋了回來。使我想發脾氣也發不出來。
但是,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我卻不是一點收穫也沒有,至少,我對張小龍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
張小龍是一個真正的科學家,耿直、正義,他具有科學家應該具有的一切美德,他在以絕食進行抗議,然而,我看出他的絕食不起作用,因為每天有人來為他注射,三天來,他也絲毫未見消瘦。
他曾大聲叫嚷,決不容許他的發明,為侵略者所利用——從這一點來看,張小龍根本不明白自己是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之下,他一定以為自己是在某一個大國的控制之中。
然而,張小龍也有着十分真摯的感情,因為當他喃喃自語,提及老父和他的姊姊時,他又會不由自主的淚水盈眶。
我像是坐在張小龍身邊一樣地看清楚了張小龍的性格,也使我心中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救張小龍出去!我個人的力量,難以和整個野心集團相抗,但是我想,如果盡我所能的話,救張小龍出去,只怕還有一二分的希望。
三天之後,我向甘木提出,我願意再去見張小龍。這一次,甘木派人將我帶到張小龍的房間前面,我在張小龍的房門前,待了幾分鐘。
我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和張小龍交談,方始能不被人家聽得懂。
我知道這裡的中國人,可能只是我和張小龍兩個,如果我用一種冷僻的中國方言和張小龍交談,那麼,超性能的電腦傳譯機也必然將束手無策。
張小龍是浙江四明山下的人,我決定一進去,便以四明山一帶的土語,與之交談,那是一種十分難懂的方言,即使是在離四明山二百里以外的人聽來,也像是另一國的語言一樣。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張小龍正伏在實驗桌前,正在進行一些什麼工作,我咳嗽了一聲,就以我想好的那種土語道:“我又來了,你不要激動,聽我詳細地和你說說我們兩人的處境!”
張小龍本來,正全神貫注地在從事着他的工作,我進來的時候,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卻一動也不動,直到我一出聲,他身子才猛地震了一震,轉過身來,以十分奇特的神情望着我。
他望了我足有半分鐘,才道:“出去!出去!快出去!”
他用的語言,正是我用的那種,我立即道:“我不出去,因為你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而當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的時候,你就不會趕我出去了!”
張小龍的面上神情,十分惶急,他的兩雙手,似乎在發抖,我看到他以一個塞子,塞住了一根試管,那試管中,約莫有着三CC的無色液體。他將那試管塞住了之後,才鎮定了些,道:“那你快到我的房間去,我立即會來看你的。”
我的鄉談,顯然使得他對我的態度改變了。
我十分高興,逕自走進了他的睡房中,坐了下來。
我坐下不久,便看到張小龍一面抹着汗,一面走了進來。我已經說過,這裡的空氣調節系統,十分完善,正常的人,在適宜的溫度之下,是絕無出汗之理的,但張小龍顯然是有什麼事,令得他十分緊張。
他一進來,便指着我道:“危險,危險,危險之極!”他一連講了三個“危險”,最後一個,並且還加強了語氣。一時間,我也難以明白他確切的意思是什麼。
他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又望了我一眼,眼前突然現出了懷疑和憤怒的神色,道:“你是什麼人?你以為用我故鄉的方言和我交談,便可以取信於我了麼?”
我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信我,那是你的事情,我用這種方言與你交談,是因為不想我們的談話內容,給任何第三者知道。”
張小龍仍然以十分懷疑的目光望着我,我不去理會他,開始自我介紹起來,而且,立即開始敘述和他父親會面的經過,接着,便以十分簡單的句子。說明了我到這裡來,也是被逼的,但是我卻有信心,和他兩人,一齊逃出去!
同時,我告訴他,這裡是一個野心集團,有着征服世界的雄心,他們並不屬於如今世上的任何一個國家。
我在講的時候,故意講得十分快,而且,語言也非常含糊。
我和張小龍的講話,當然會被錄下音,但由於我講得又快又含糊,所以,除非他們能夠找到一個四明山下的人,要不然,任何電腦,都將難以弄得明白我和張小龍在說些什麼。
張小龍等我講完,又望了我半晌,才道:“我憑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將有關張小龍性格的一切因素都作了估計,但是我卻忽略了一樣:他那份科學家特有的固執!
我只得道:“沒有辦法,你必須相信我。”
張小龍道:“事情到如今為止,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我相信你的話,我也不能同意你的辦法,你身子矯捷,行動靈敏,你可以設法一個人逃出去,我自有我的辦法對付他們的。”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態度十分嚴肅,而且,神情也十分激動。
這使人看得出,他講那幾句話,並不是講着來玩的,而是有為而說的。但是我實難想像張小龍會有什麼辦法來對付他們。
我道:“你不必固執了,你能夠對付他們的,只不過是沉默或是絕食,那是毫無用處的事情。”
張小龍昂起頭來,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說明我的辦法,我看你如果一個人要走的話,要快點走才行,最好是在五天之內。”
我又高聲道:“我一個人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張小龍“砰”地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對付那些人面獸心的東西!”
張小龍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更是激昂,像是他手中持着一柄寶劍,一劍橫掃,便可以將所有的敵人,盡皆掃倒一樣。
我歎了一口氣,道:“你不走,令尊一定會十分失望,十分傷心了。”
張小龍呆了一會,道:“不會的,他非但不會難過,而且還會將我引為驕傲。”我聽得他這樣講法,不禁也無話可說了。
我們默默相對了片刻,我道:“那麼,我是否能聽聽你的計劃呢?”
張小龍斬釘截鐵地道:“不能,你出去吧,你也不必再來見我了!”
我又呆了一會,才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張先生,這是十分可惜的事。雖然我連自己,也根本沒有逃出此處的把握,但是我到這裡來,卻是受令尊所託,要將你帶出去的。”
張小龍的面色,顯得十分嚴肅,只聽得他沉聲道:“你還不知我父親的為人。”
我不禁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
張小龍道:“我父親一生,最注重的,便是他家族的聲譽,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十分光榮地離開了他,他一定會感到高興,更勝於難過的。”
關於張海龍之注重家族聲譽這一點,我自然毫不懷疑地同意張小龍的說法,因為如果不是張海龍過份地注重家聲,那麼張小龍失蹤案件,也早已交給了警方處理,而不會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又呆了片刻,心中迅速地轉着念頭。
我已經聽出,張小龍像是準備和這個魔鬼集團同歸於盡。當然,野心集團的觸鬚,可能遍佈全世界各地,但是,只要這個海底建築物一毀滅,那麼,蛇無頭不行,這個野心集團,也會自然而然解散的。
然而,張小龍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又毫無對付敵人的經驗,他落到了野心集團的手中,似乎命定了只有被犧牲的份,怎能談得上和敵人同歸於盡?
我一面想,一面望着他,只見他面上的神態,十分堅決,像是對他心中所想的,十分有把握一樣。
我又試探着道:“和敵人同歸於盡,是逼不得已的辦法,我們如果有可能的話,何不將敵人消滅了,再自己逃生?”
張小龍呆了片刻,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我知道沒有這個可能。”
我剛才的那幾句話,其試探作用是多方面的。第一、試探張小龍是否真的要與敵人同歸於盡;第二、我試探張小龍是不是真的已經掌握了可以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方法;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方法?
從張小龍的回答中,我得到了兩個肯定的答案,他的話,很明顯地表示出,他不但有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而且,已掌握了同歸於盡的方法。
只不過那是什麼方法,他並沒有說,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那正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在這座龐大的海底建築物中,有着至少上千個人,上千個房間,有着最嚴密的守衛,也有着最新式的武器。即使是調動世界上最精銳的軍隊進攻,只怕也不容易將之完全毀滅,而張小龍,他卻那麼肯定……
霎時之間,我心中不禁替張小龍可憐起來。
張小龍顯然是沒有辦法和敵人同歸於盡的,他之所以如此說法,而且態度又這樣的肯定,那可能是因為他心中太想和敵人同歸於盡了,以致在心理上產生了一種病態的幻覺,認為他自己的確有力量,來和敵人同歸於盡。這種病態的心理現象,往往是導致一個人神經錯亂的先聲。我一想到這一點,不禁更為張小龍擔心起來!因為事情發展的結果,極可能是他自己自殺死了,但是在死前的一剎那,他卻還以為自己已和敵人同歸於盡,而感到極大的滿足!
我想到此處,心頭更泛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說下去,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向門口走了出去,到了門口,我才道:“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張小龍道:“你不必再來看我了,而你自己,如果能夠逃出去的話,也最好就在這幾天內逃走,要不然,我的毀滅行動一開始,你就也難免了!”
我心中大是吃驚,當然,我的吃驚,不是因為張小龍的話,而是因為他講話時的那種神態。他分明已經有了顛狂的傾向!
我沉聲道:“張先生,你要鎮定些,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張小龍的眼中,突然閃耀出智慧、勇敢和堅定交織的光芒來,道:“在你來說:‘事情總會有辦法的’這句話,只不過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話,但是在我來說,這句話卻是可以實現的。”
我呆了一呆,道:“張先生,這樣說來,你已經有了具體的行動計劃。”
張小龍的回答,十分簡單,只有一個字,道:“是。”我不得不直接地提醒他,道:“張先生,你不覺得這只不過是你心中的空想?”
張小龍迅速地回答道:“在科學家的心中,是沒有空想的,只有計劃,將自己所設想的變成事實。”
我道:“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張小龍倔強地昂着頭,並不理睬我。
我吸了一口氣,道:“好,算你以為可能,我相信我們兩人的交談,在這裡,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得懂的,你的計劃如何,為什麼你自己一定不能脫險,你可以和我說上一說。”
張小龍搖頭道:“不,這件事,只允有我一個人知道。”
我正在對他的固執,感到毫無辦法之際,忽然心中一亮,想出了一個對策來,立即道:“張先生,你不肯和我講你的計劃,而你又要和所有的敵人,同歸於盡,那麼,令尊怎樣才能夠知道你是如此光榮而死的呢?”
張小龍呆了好一會,道:“我會有辦法的,在我的計劃實施之前,我會將它的內容,簡略地寫在一張紙上,將紙放在一個空瓶中,浮上海面去,這個空瓶可能在一個海灘上登陸,那麼,我的行動,便自然也可以為世人所知了。”
我的“妙計”又落了空。到了這時候,我已真正難以再勸得醒張小龍了。而且,根本連我自己也沒有逃走的把握,就算勸得張小龍肯和我一起走了,那又有什麼用處呢?所以,我不再說什麼,出了張小龍的房間,經過了他的實驗室。剛出實驗室我便不禁一呆。只見兩個持着我曾經見到過的那種似槍非槍的神秘武器的人,正在等着我,我一出去,他們便以槍口對準了我,喝道:“走!”
我陡地一呆,道:“這算什麼,我不再是受託有重要任務的貴賓,而是囚犯了麼?”
那兩個人道:“我們不知道,我們只是奉命,押你去見首領。”
我聳了聳肩,雖然,那兩人離得我如此之近,我要對付他們,絕不是什麼難事,但是目前,我卻還沒有這樣的打算。
我被這兩個人押着,向前走去,不一會,來到了一間房間中,我看到了一個我沒有見過的人,那人在我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使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的心中,只是在驚疑他們準備對我怎麼樣,而並不害怕。
因為我知道,如果他們要殺我的話,那實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絕不用那麼費周章的。
我被蒙起了雙眼之後,又被人帶着,走出了那間房間,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扶住了我的手臂,在向何處走去,我並不知道。
我只是計算着時間,幾乎按着自己的脈搏,數到了七百三十次,也就是說,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光景,便停了下來,我聽得一個聲音道:“將他面上的黑布除下來。”
我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不禁為之一愣。
是那純正的國語,是那熟悉的聲音,我不等身旁的兩人動手,兩臂一振,將兩人推了開去,一伸手,扯下了蒙在我面上的黑布。
我以為我一定可以看到這個野心集團的首腦了,怎知我料錯了,我仍然對着那一副電腦傳譯機,也仍然是在我以前到過的那間房間中!
我難以抑制我心中的怒意,大聲道:“這是什麼意思,將我這樣子帶到這裡來,是什麼意思?”
那聲音道:“是懲戒,衛先生,這是最輕的懲戒。”
我抗議道:“懲戒我什麼,是我辦事不力麼?”
那聲音道:“你辦事是否出力,我們不知道,因為你和張小龍之間的談話,我們無法聽得懂。”
我心中暗暗歡喜,道:“我用的是張小龍故鄉的土語,我相信這樣,更可以打動他的心。”
那聲音道:“那完全由得你,你和張小龍的談話,我們已全部錄了音,你回到你的房中之後,我們會開放錄音機給你聽,你要用英文將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翻譯出來,我們不容許你弄什麼狡獪,你要知道,要找一個聽得懂你所說的那種方言的人,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你可知道麼?”
我心中又暗暗吃驚,他們要找一個聽得懂四明山區土語的人,當然不是難事,大約至多只要兩三天,便可以成事了。
而且,即使我照實翻譯了我和張小龍的對話,他們也一定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們實際上並不相信我。而我卻並不準備照實翻譯,而且準備胡謅一道。
我的胡謅,大約在三天之內,可以不致被揭穿,而張小龍給我離開這裡的限期,也是三天。
也就是說,三天之內,我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裡的話,我將永遠沒有機會離開這裡了。
三天,對於焦急地等待什麼事情來臨的人,可能是一個十分漫長的時間,但是在如今這種情形之下,對我來說,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促、太短促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自然,你不要我翻譯,我也早準備翻譯的了!”那聲音立即道:“這樣說來,你在和張小龍交談之前,便已經知道我們聽不懂這種語言的了?”
我心中一驚,道:“正如你所說,要找一個聽得懂這種方言的人,不是難事。”
那聲音道:“自然,我們會找的!”
我站了起來,道:“我可以不蒙上黑布,不由人押解,而回到我自己的房中去了麼?”
那聲音道:“可以了!”
那兩個押我前來的大漢,早已離了開去,這是我已經注意到的了。
因為,雖然我在離開這間房間之後,仍然會不可避免地被監視,但是沒有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大漢在旁,我總可以比較自由地觀察我所處的環境,和尋找我逃走的可能性。
所以,我在一聽得那聲音說我不必再由人押解,便可以回到我的房間中時,心中便暗暗高興。我立即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我剛一到門旁,便聽得那聲音道:“你在回到你房間的途中,最好不要多事,因為我們還不希望你成為一撮灰塵!”
我苦笑道:“你以為我能多事什麼?”
那聲音冷冷地道:“那就在乎你自己了。”
我不再說什麼,打開了門,走了出去。沒有多久,我便來到了那放射死光的地方,那中年人持着武器,監視着我,走出了禁區。
我雖然曾兩入禁區,但是這個野心集團的首腦,究竟住在何處,是何等樣人,我卻是一無所知,因為兩次,我都是對住了電腦傳譯來和他交談的。
出了禁區,我來到了升降機的面前,沒有多久,升降機的門,打了開來。
我忽然想起,這個龐大的建築物的每一個角落,都裝有電視傳真器,可以使得那首腦足不出戶,便能知道所有的動態,掌握所有的資料。
但是,在這架升降機,卻不一定也裝置有電視傳真器!
因為升降機並不大,四壁十分平滑,其間,絕不能藏下電視傳真器的。我心中不禁怦怦亂跳起來。因為我的設想,如果屬實的話,那麼,在這個建築物中,這升降機,乃是一個死角!
(一九八六年加按:升降機中的閉路電視傳真,如今普遍到了什麼程度,不必細表了。)
固然,在這座龐大的海底建築物中,可能根本不止一架升降機,然而,這架升降機,卻可以給我利用來做許多事情!
我一面心念急轉,一面跨進了升降機。機內只有我一個人和司機。我打量着那個年老的司機片刻,然後,以日語說出了我所要到達的層數。
司機回望了我一眼,默默地按着鈕,升降機迅速地下降着。
大約過了不到兩分鐘,那司機忽然道:“你是新來的吧!”他講的自然也是日語,但是卻帶有濃厚的北海道口音。
我立即也以帶着和他同樣鄉音的聲音道:“是的,從北海道來。”
那司機出神地道:“北海道,北海道,不知怎麼樣了。”
我道:“還是那樣,你離開家鄉,已經很久了吧!”
那司機歎了一口氣,道:“我——”
然而,他只講了一個字,電梯便已經停了下來,他也立即住口不言,我更不再問他,便走了出去,當我跨出升降機之際,我心中高興到了極點!
因為我的料想,已經得到了證實!如果升降機中,是有電視傳真器,或是傳音器的話,那麼,那老司機是絕不敢和我講話的,這觀乎他在升降機一停之後,便立即住口一事,便可知道了!
我雖然只有兩三天的時間,來準備我的逃亡,但在這兩三天中,我可以有許多次單獨在升降機中的機會,我一想到“單獨”,便不期而然地想起了那個年老的升降機司機來。
我本來是急急地向前走着的,但這時候,我一想到那司機,我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十分大膽的計劃,在那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當然,我只是停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間,因為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在忽然之間,我心中有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剛一坐下,便有人叫門,來人將一具錄音機和一大盤錄音帶交了給我,我一面放着錄音帶,一面捏造着和原來的談話絲毫無關的話,算是我在翻譯我和張小龍談話的內容。
但是同時,我心中卻在思索着,我剛才突然所想到的那個大膽的計劃,是否可行。
這個野心集團所掌握的尖端科學,毫無疑問,超乎如今世界的科學水準至少達三十年之多,但是他們卻還是沒有辦法,窺測一個人的思想,我在想什麼,他們是不知道的。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個升降機司機的容貌,是最普通的一種,你可能對他凝視大半天,但是當他離去之後,你還是說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特徵來。
這正是對我最有利的一點。
我剛才在跨出升降機之際,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大膽的計劃,也正是這一點所啟發的。因為我自信自己的觀察力,並不亞於任何人。但是,在我跨出升降機,想起那司機的時候,我卻無法形容出他的樣子來,只可以說他,滿面皺紋而已!而皺紋,則是可以用最簡單的化裝,加在面上的!
說穿了,也很簡單,我的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將自己化裝為那個升降機司機!
那個司機,每天和這個龐大建築物中的人會面,但是我想,大約沒有什麼人去注意他的神態,更沒有什麼人會去和他交談。每一個人,跨進升降機,總只不過是說出自己所要到的層數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