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康維愛上了柳絮
水紅像是可以看穿原振俠的心事一樣，只是望着原振俠笑，笑得原振俠焦躁起來，正想大聲斥責她，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水紅的動作快，身影一閃，就到了門口。她拉開門，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也不去看來的是什麼人。她心想，那總是原振俠的熟人，所以此際，她的視線，是望向原振俠的。
原振俠望着門外，現出了驚訝莫名的神情。這使水紅立即知道，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一定有着說不出的怪異！她立時轉過視線去，看到了門口的那個人，剎時間，她的那種驚訝莫名的神情，比原振俠更甚！
門外那人，身形高大，蓄着濃髯，不是別人，正是一個多月來，音信全無，他們竭力聯絡的康維十七世！
康維十七世突然在門口出現，還不足奇，他要是興之所至，一天之內，可以環繞地球十七八圈。奇的是，康維的神情，失魂落魄之極，憔悴之至。他自然不會“消瘦”，可是他那種完全和地球人一樣的失意神情，卻叫人看了吃驚。
但是水紅和原振俠兩人，一想到了他的身分，卻又不免想笑：一個機械人，怎麼會這麼失落呢？何況他還是一個神通廣大之極的機械人！
一時之間，機敏如水紅和原振俠兩人，也不知如何才好。而康維用十分茫然的眼光，望了他們一眼之後，自顧自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走向一張安樂椅，頹然倒進了安樂椅之中，一動不動。
原振俠和水紅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水紅問：“我們應該怎麼樣？”
原振俠並無意諷刺康維，可是他也不禁苦笑：“對我們這種舊形式的生命來說，這種情形之下，最需要的是一杯酒。不知道他這種新形式的生命，需要的是什麼？”
原振俠的話才出口，就聽得康維有氣無力地道：“別廢話了，不管新形式、舊形式，生命總歸是生命。”
水紅立即清脆玲瓏地答應了一聲：“知道！”
然後她以極快的動作，在五秒鐘之內，就遞上了一杯酒給康維。康維一口把酒喝完——至於一杯烈酒，何以能在一個機械人的體內起作用，水紅再機靈聰明，也是絕對無法想像的了。
康維吁了一口氣，把空杯拋向水紅，水紅再給了他一杯。在一口氣喝了三杯之後，康維才長嘆了一聲。
從康維的神情看來，他毫無疑問，是遭到了極大的困難——這也是最不可思議的事，以康維的神通廣大，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他呢？
在通常的情形下，應該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可是原振俠和水紅都想到，若是康維都解決不了的事，他們也無能為力，問了也是白問，所以都不出聲。
過了好一會，康維才長嘆一聲：“你們都找過我？”
水紅向電話一指：“信不信由你，五分鐘之前，還打過電話給你。”
康維舉起手來：“其實我可以收到信號，也可以回答，但是由於心情不好，想辦的事沒有辦到，所以提不起精神來回電話。老朋友應該會原諒，小妹妹自然更不應該因此生氣。”
原振俠和水紅連連點頭，原振俠道：“看來這件事很困擾你，可以問究竟是什麼事嗎？”
康維道：“當然可以，我也正要向你訴苦，小水紅在更好。一個人苦悶，實在受不了，總要找人訴說一下，心裏才會好過些！”
原振俠心中苦笑，心想：這全是舊形式生命才有的煩惱，他這個新形式生命，怎麼也會有這種糟糕的情形出現呢？還是正如他剛才所說，不管什麼形式，生命總歸是生命？
原振俠知道康維的思想方式是完全依照地球人設計的，地球人的七情六慾，康維也全有。所以原振俠雖然覺得驚訝，但是還可以接受。
原振俠和水紅異口同聲：“請說！”
康維十分直截了當，他道：“我在找一個鬼，可是卻找不到！”
原振俠和水紅都瞪大了眼睛——康維的這句話，他們都聽得很清楚，可是他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夠把這句話消化。
水紅先有了反應：“你在找一個鬼？”
康維點了點頭——原振俠第一反應是以為康維在開玩笑，但這時看了他那樣認真的神情，就知道康維不是在開玩笑，所以他道：“你在找一個鬼？這……可不容易找！上哪兒才能找到一個鬼？”
康維懊喪之至，咒罵道：“我要是知道，那倒好了，就是不知道，那個他媽的、該死的鬼在什麼地方！”
如果不是康維的神情真是沮喪之極，原振俠和水紅一定都會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媽的鬼”還說得通，“該死的鬼”算是什麼話？
原振俠和水紅忍住了笑，也忍得相當辛苦，水紅轉過身去，原振俠搓着胸口。
康維問：“通常，要找一個鬼，該上哪兒去找？”
原振俠看出康維問得十分認真，所以也不敢怠慢：“那要看你是要找一個特定的鬼，還是隨便什麼鬼都可以。”
康維一瞪眼：“有什麼不同？”
原振俠道：“若是隨便找一個鬼就可以，理論上來說，自然簡單得多！”
康維苦笑了一下：“我要找的，是一個特定的鬼，應該如何着手？”
天知道，原振俠如何知道要找一個特定的鬼，應從何着手？他想了一想，只好反問：“你已經找了許久了？你都找了些什麼地方？”
康維長嘆一聲：“俗稱的‘陰司地獄’，那是最多鬼的地方——是一個奇特的空間，鬼會自然而然，聚集到那個空間，當然不是所有的鬼都在，但卻超過半數。我找過了，可是沒有找到。”
原振俠和水紅互望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像康維剛才所說的那種話，他們其實並不陌生，目蓮為了救母（當時他的母親是鬼），就在那個“奇特的空間”之中，放出了八百萬地獄的鬼魂來。康維口中“奇特的空間”，正是陰司地獄。
原振俠雖然對靈魂、地獄之類的事物並不陌生——他自己的靈魂就曾離體，到達似乎比陰司地獄更神秘的“幽靈星座”，但是這時，聽康維這樣說，他仍然不禁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尤其他聯想到了“目蓮救母”的時候，更令他駭然。傳說中目蓮的情形，和康維有點類似——都是要到“地獄”中找一個特定的鬼，而不是隨便找一個鬼就算。而結果是放出了八百萬鬼魂。
傳說的下半部，是目蓮化身為一個叫黃巢的人。這個人後來造反，殺了八百萬人（全是逃出來的鬼魂所化的），可怕得很。
康維到那“奇特的空間”找一個鬼，不知道會不會也把許多鬼魂放出來？如果會的話，又會不會也要用殺戮的方法，拘他們回去？
原振俠一想到了目蓮救母，就說了一句：“這倒有點像是目蓮救母——”
接着，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自己在迅速地聯想。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神情不免有點古裏古怪。
康維十七世的“腦”中，儲存的資料之豐富，當真無與倫比，連“目蓮救母”這麼冷門的資料，他也知道。所以一看到原振俠古怪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康維苦笑了一下，用力一揮他的大手：“當然不會放出別的鬼來！”
他說了之後，又發出了一聲長嘆，神情顯得愁苦。可見他的情緒，真的受到了極度的困擾。
原振俠雖然知道康維是一個機械人，是一個活了的機械人，是宇宙生命中的新形式，也毫無疑問，他有着生命的七情六慾。可是，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生命形式無分新舊，無分進步落後，一旦受情緒困擾，都是一樣的。
這時，水紅輕笑了一下，她顯然是故意說得輕鬆：“看你，那麼一個大個子，愁眉苦臉地，倒像是一個受了責打的小孩子！”
康維再發出一聲長嘆，向原振俠和水紅望來，神情無助之至——這樣一個上天入地、出神入化、幾乎無所不能、神通廣大之極的人，居然會現出這樣的神情來，確然令人詫異。
原振俠和水紅互望了一眼，心中都陡然一動，他們同時想到了一點：除了愛情的困擾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事，會令康維現出這樣的神情！他們一想到這點，自然想到了柳絮，想到了康維要去找一個鬼……所以他們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柳絮死了？”
康維陡然震動了一下，顯然“柳絮死了”這句話，給了他很大的刺激。但是他立時搖頭：“沒有，她……沒有死……我沒敢讓她醒來，可是她沒有死。”
柳絮竟一直昏迷到現在，而康維不處理她，卻離開去找鬼，他找的又是哪一個鬼呢？
由於康維一進來，就失魂落魄說要找一個鬼，其間的來龍去脈，一點也沒有說。所以，原振俠和水紅又同聲道：“是不是可以從頭說起？”
康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可是卻又半晌不出聲，只是忽然向水紅使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眼色——而且，他在使這個眼色的時候，還似有意無意地，伸出手來，把原振俠的視線，擋了一擋。
原振俠的視線一開始並不專注在他們兩人身上。康維如果不伸手，原振俠或許根本不會注意，康維的計算機，竟然也會作出“弄巧反拙”的錯誤指示。原振俠後來常取笑他，康維解釋說是心情太惡劣之故。
總之，康維揚手的動作，反倒把原振俠的視線吸引了過來，所以以後的情形，他也就全看在眼裏。
他看到康維向水紅使了一個古怪的眼色，水紅顯然立即就知道這個眼色之中，包含了什麼信號，所以立時還了一個眼色。
兩個眼色，一來一去，只不過十分之一秒。之後，一切恢復正常，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可是剎那之間，原振俠卻十分氣惱——他並不是一個沒有氣量的人，但在這樣的情形下，不高興是正常的反應。
因為他也看出，兩個眼色中想表達的信號是什麼。而且，同樣的情形，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
上一次，是他帶着柳絮、水紅和曹金福去見康維的時候。康維高舉雙手，表示歡迎，就曾和水紅有過這樣的一次眼色交換。
當時原振俠看了，還問了一句：“啊，原來你們是早認識的？”
可是康維和水紅，都沒有回答，原振俠也沒有在意，就沒有再問下去。接下來，便是康維對柳絮身體的驚人發現，原振俠自然也不記得追問那回事了。
這時，由於是第二次出現這種情形，所以原振俠對第一次的記憶，也給勾了起來——兩次眼神想要表達的，顯然都是一樣的！
康維是在問：“要不要說？”
水紅是在答：“不要！不要！”
原振俠自然不知道“要不要說”的內容是什麼，可是自然也知道，那一定是屬於康維和水紅兩人之間的秘密。這一來，本來三個人是融洽無間的，忽然之間，他有被排擠在外的感覺了。
所以，原振俠沉着聲，明顯地表示不高興：“要是你們兩位，有事要私下商量的話，我可以暫時避一避！”
水紅和康維都一怔，沒想到原振俠的感覺，竟然如此敏銳。康維先道：“當然不是，而是我想到，等我把事情說了之後，我要請求幫助。有一個可能幫助我的人，水紅認識，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介意我牽涉到那個人，所以問她一下。”
康維的解釋，雖然聽了不是一下子就容易明白，但是他的誠意，毫無問題。水紅也忙道：“原醫生，對不起，那件事和那個人，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這一來，反倒是原振俠覺得不好意思了。他道：“我對別人的秘密，並不一定要知道——”
水紅提高了聲音：“沒有什麼秘密，只是事情十分曲折複雜，說起來很費時間。我想先聽聽康維的敍述，講有關柳大姐的事！”
原振俠釋然，順口問了一句：“原來你們是早已認識的了？”
水紅調皮地笑：“是，就是為了那個人，那件事，鷹帶我去見他的。”
水紅口中的“鷹”，自然就是羅開——亞洲之鷹。
而她所說的“那個人”、“那件事”，確然十分離奇，屬於“亞洲之鷹故事”之一，名為《異人》。後來，水紅也把經過的情形，詳細向原振俠說了。
水紅見原振俠已不再生氣，拍了拍心口，伸了伸舌頭：“和原振俠在一起，行動最好小心一點，他太敏感了！”
康維連連點頭：“說的是！”
原振俠笑叱：“少廢話，該聽你的了！”
康維再嘆了一口氣，又大口喝了一口酒。原振俠和水紅自然而然地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有古怪之色。
康維悶哼了一聲：“你們一定是在想，我這個機械人喝酒究竟有什麼作用，是不是？”
水紅拍手道：“正是——你喝酒，這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你有愁腸嗎？”
水紅和原振俠由於看出了康維的愁懷，必然和愛情有關，所以水紅才拿這樣的話，開他的玩笑。
康維一瞪眼，指着水紅的肚子：“就是你的肚子裏，也沒有一條腸叫愁腸的！你們不懂，任何物質，進入我的體內，都可以分解，再組合，變成對我有用的東西。這種過程，十分複雜，比你們人體進行的同類變化，還要複雜！”
水紅高舉雙手，作投降狀：“說你的故事，你不是要改變植入柳絮腦中的生物計算機微件發出的信號嗎？”
康維用力點頭：“是啊！改變信號，就可以使她不再是對組織忠誠的工具，可以使她回復自己的思想，做一個獨立自主的人。同時，我也希望令她恢復視力，還有我想——”
原振俠立即插了一句口：“為什麼不乾脆把植入的微件取出來呢？”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想起自己大學時遇到的第一宗怪事：一些人的腦中有金屬片，他將他們稱為“天人”，是異星人蒐集地球人思想的“標本”。那種金屬片，自然也是植入的微型生物計算機了。
後來，經過了他和黃絹的努力，“天人”才在地球上消失。想起這段經歷，原振俠很有自豪感，但想起了黃絹，他又不免黯然。
康維答道：“是啊，如果取出來，不會破壞她的腦部組織，我也可索性把它取出來——我就是這樣，坐在她的身邊，考慮這些問題的。那時，你們已經走了。”
康維這樣說的時候，身子向前略俯，雙手握拳，托住了下頰，望向前。表示他就是這樣看着柳絮，在思索該如何處理的。
那時，原振俠、水紅和曹金福都已離去，康維獨自一人，對着昏迷的柳絮。
康維為了怕柳絮會忽然醒過來，有所行動，所以在她昏迷之後，就把她放在一張特別裝置的“牀”上。她的雙手、雙腳和頸際，都被金屬環扣箍着。就算她醒了，也不能動彈，以策安全。
康維盯着柳絮看。開始的時候，他動用了雙眼中的X光功能，所以看到的，是柳絮的頭骨、腦部、腦中的微型生物計算機，和柳絮的骨骼，以及骨骼之中，可怕的微型核爆裝置。
這一切景象，自然不會引起別的聯想。
可是過了一會，他還沒有決定該如何處置柳絮，於是他停止了雙眼的X光功能。
這一來，眼前的景象，就大不相同了！
他看到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睡美人！
柳絮極秀麗，而且她那種秀麗，有一種出塵的飄逸，十分古典——原振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也曾驚訝她脫俗的秀麗。
這時，柳絮看來像是十分平靜地躺着，更顯得她的秀麗，不食人間煙火。
她雙頰十分蒼白，可是又有着瑩白如玉的自然光澤，細膩得叫人心醉。
她的身形，十分苗條，這時她平躺着，就更展現她的修腿細腰了。康維看着，不由自主和柳絮漸漸接近。他自己一直沒有察覺，直到他伸手出來，輕輕在柳絮的臉上，撫摸了一下。
即使他撫摸柳絮的俏臉，作為第二種生命，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意義——看到了那麼美好的東西，總有輕撫一下的欲望。
可是，當他的手，一碰到了柳絮嬌嫩的俏臉時，一股強烈的感覺，令他如同遭到了電擊一樣——這種感覺，自然是當初輸入的資料之一，可是這卻是他的“大腦中樞”第一次接觸到這種資料！
而且，這種資料，又迅速無比地在他的“腦部”形成了新的組合，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覺。這種新感覺，幾乎令他體內的一切程序，都完全變得凌亂！
對於這一切變化，康維十七世作為一種“新形式的生命”，其實和舊形式的生命，並無二致，反應的程序，是完全一樣的。
每一個少男或少女，或是第一次接觸到異性肌膚的人，都會有同樣的反應。
這時，來自柳絮嬌嫩滑膩、細緻瑩白的俏臉上的那種感覺，瞬即變成了一股巨大無比的吸力，吸住了康維的手掌，使他的手掌，只能貼在柳絮的臉上，輕柔地緩緩移動，卻再也提不起來！
而且，在輕柔的撫摸之中，那種吸力，愈來愈強烈，根本沒有可能抗拒——事實上，在康維精密無比、複雜無比的頭腦之中，也根本沒有起過任何抗拒的念頭。
吸力漸漸加強，把他的另一隻手，也吸了過去，變成了他的雙手，輕輕地捧住了柳絮的雙頰。
到了這時候，康維簡直已感到了天翻地覆。他知道，自己的體內所產生的新變化、新組合、新感覺，會使他向真正的生命，邁進一步！
這點，只怕是連真正的三晶星人都不會料想得到。三晶星人根據地球人的一切，來設計機械人，把地球人的一切情緒，都一股腦兒輸入機械人之中。可是其中有一些地球人的感覺，連三晶星人自己也不明白，自然就成為了隱藏起來的信息。
而如今，這種隱性的信息爆發了！如火山，如驟洪，如萬馬奔騰，如大海來潮，那種來勢，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康維的情形，就是那樣！
他不由自主，呼吸變得急促，他的呼吸，令柳絮前額的一綹秀髮，輕輕顫動。他甚至感到了舌和唇的異樣乾燥（對他來說，那也是一種新的感覺，以前未曾有過。）
他舔了舔唇，然後，自然而然，俯首去親吻柳絮那誘人的唇。而就在他和柳絮相吻的那一剎那，整個宇宙像是都不存在了！
別說是康維十七世了，記得原振俠嗎？原振俠曾輕親了柳絮的唇一下，也曾感到一陣昏眩，由此可知和柳絮的櫻唇相接，是什麼樣的感覺，何況是第一次接觸女性的康維。
康維整個人都僵硬了，他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知多久），根本是沒有知覺的。唇和唇相接的那一剎間的感覺，令他的身體感覺迸散了開來，不知過了多久，才又重新組合。
然後，他的腦中翻江倒海，重新又有了思想。他首先想到的是：柳絮正在昏迷狀態之中，自己這樣的行動，是不應該的，在地球人的行為中，屬於卑劣無恥的一類！
儘管想到了這點，他還是在萬分不願中抬起了自己的頭，雙手仍然依依不捨地撫摸着柳絮的俏臉，而且漸漸移到了腴白滑嫩的粉頸之上。然後，他陡然震動了一下，雙手縮了回來。
康維這時的行為，倒很令地球人驕傲。因為在他的腦中，有着地球人的罪惡思想和道德觀念，可是一直以來，他的所有行為，都是道德觀壓倒罪惡的念頭，即使在這時候，也不例外。
他雙手縮了回來，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可是他的思緒，卻無法停止。他想到自己的雙手，如果接觸到柳絮身體的其餘部分，會是什麼感覺呢？輕撫她的胸脯，握着她的雙乳，或再進一步，和她那誘人的身體結合，那又會怎樣？
康維無法再想下去，單是想，已令得他有置身於烈焰之中的感覺。他速速後退，以免自己會把想法變為事實。
康維向水紅和原振俠敍述着曾發生的事，他說得十分詳細，把他的每一個感覺，都細細說出來，毫無保留。原振俠和水紅，一直十分用心地聽。康維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向兩人望來，問：“你們會取笑我嗎？”
原振俠和水紅異口同聲：“絕不！”
康維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又長嘆一聲：“這種感覺，無可遏止，這種感覺……”
康維的神情，略有猶豫。原振俠和水紅又齊聲道：“這種感覺，叫愛情！”
康維指了指自己的頭部，神情仍然疑惑：“會突然產生？來得那麼快？”
原振俠和水紅，一起點着頭。
原振俠作出進一步補充：“那是最奇妙的感覺，可以遲遲不來，可以姍姍而來，也可以來得疾如閃電，更可以來無影、去無蹤。是地球人的感情之中，最最奇妙，又最難以捉摸的一種！”
水紅在這時候，忽然低嘆了一聲：“許多進步的宇宙生物，不知道本來有沒有愛情這回事，但現在，早已沒有了。愛情，太妨礙生物的生活！太妨礙文明的進展！”
康維搖頭：“有了愛情的感覺之後，我不認為沒有愛情的生活是進步的！”
他們就這種地球人的感覺，又討論了很久，內容和整個故事無關，所以也不必詳敍了——反正，每一個地球人，都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都嘗過愛情的甜和愛情的苦，也都嘗過愛情的樂與愛情的悲。
康維繼續他的敍述。
康維在退開了幾步之後，勉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可是思緒仍是極之紊亂。本來，以他的結構而論，是不應該有這種情形出現的，可是他的結構，顯然受了干擾，所以才會有“思緒紊亂”這種情形出現。他首先想到的是：他要柳絮，他極需要她！
他對自己需要柳絮的感覺是如此之強烈，感到吃驚，因為那時，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原來就存在於他腦部的，有關地球人男女關係的種種資料，一起湧現出來。
由於這些資料是如此繁複，如此變化萬端，如此沒有規律，幾乎每一個單一的變化，都是一種獨立的情形。因此，儘管他處理資料的能力，在地球上沒有任何一座大型計算機比得上，可是他也感到雜亂無章，無法處理！
但是，他畢竟有着不同凡響的處理信號的能力，很快，他就找出了男歡女愛的關係之中，最重要的一條：強烈需要對方的感覺，必須是雙向的，而不是單向。
也就是說，愛情是雙方的。男的對女的產生了強烈的愛，這不叫愛情，必須女的同時也對男的有同樣的愛，愛情才成立！
一想到這點，康維更有點手足無措——他有了強烈需要柳絮的感覺，這點自無疑問，可是，柳絮是不是也同樣需要他？
看來一點把握也沒有！他找不出柳絮也有強烈需要他、愛他的理由。就算有，如果不是那麼強烈，不足以形成愛情，對康維來說，也是不夠的。
由於他的一切反應，都是參照地球人的行為而設計的，所以在這時候，他出了冷汗——真正地出了冷汗。而當他用冒冷汗的手心，抹拭着額頭上的冷汗之際，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產生！
他立時鎮定了下來，這個念頭是：在柳絮的腦中，既然已被植入了一個微型信號儀，所發出的信號，不斷地在指揮她，要忠於組織，要絕對忠於組織。那麼，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只要改變信號就可以了，把信號變成——愛康維十七世，愛他，把他作為你生命中唯一愛的男人！
只要微型生物計算機，不斷發出這樣的信號，柳絮一睜開眼來，一看到了康維，就會連十分之一秒鐘都不用考慮，立刻向他投懷送抱，全心全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康維，就像她忠於組織一樣！
康維一想到這點，不禁興奮莫名，一面高興地搓着手，一面發出了一下呼嘯聲來。
以他的能力而論，要改變柳絮腦中植入體的信號，十分容易。他只需要把想輸入的信號，通過儀器，接觸到植入體，然後加強信號，新的信號替代舊的信號，那就成功了！
康維這時的興奮，可想而知，他自然也鎮定大膽了許多。他先走近柳絮，老實不客氣地，在柳絮的粉臉之上，親了個夠。最後，在她的唇上，吻了至少兩分鐘之久，才轉身去操作儀器。
康維說到這裏——不，是更早時，當康維說到他想到了改變信號，把信號改成要柳絮愛他開始，水紅和原振俠兩人，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們非但不出聲，而且神情，也愈來愈古怪，到後來，簡直是陰沉之至。
康維向他們望來，用力揮了一下手，大聲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水紅道出了一句話來：“你這樣做，很不應該！”
原振俠也道：“這種手段，根本……不能用恭維來形容。”
康維笑了起來，他的笑容雖然有點勉強，但也不失豪邁。
他道：“你們太客氣了！這種行為，簡直下流、卑鄙！利用自己異乎尋常的能力，使一個女子愛自己，這是一種十分卑劣的行為，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真正兩情相悅的信號，是要自然地從男女雙方的腦部產生，而不受任何外來力量的左右，這必須分清楚！”
康維說來，甚是慷慨激昂，水紅和原振俠兩人，由衷地鼓起掌來。原振俠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說道：“你沒有那樣做？”
康維道：“在最後一剎間，我想明白了這道理，就沒有那樣做。”
水紅也呼了一口氣：“要是你那樣做了，你就變成了一個壞人，不可愛了！”
水紅用的詞句，十分直接，她乾脆用了“壞人”一詞，康維指着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起來：“現在我是好人了？”
水紅用力點了點頭，康維卻又嘆了一聲：“做好人的代價可不小，很苦！”
水紅道：“如果做壞人，你腦中的一切資料都會錯亂，你會趨向毀滅！”
康維再嘆了一聲，喃喃地說了一句什麼話，但水紅和原振俠，都沒有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