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8.好消息也能失望

蹊跷的事总有蹊跷的原因。

倪彩在办公室打了几通电话，就把坚持起诉的事弄明白了。窦青云在BJ发起几支私募产品，但是他都没有同意坚城成为联合发起人。坚城方面觉得公司成立伊始，就完全听从窦青云的意见，给远在花城的凭爱医疗放了款，而且放款前的调查也是窦青云派员完成的。这种种表现，给足了窦青云面子，因为现在所谓的面子，在商场上，其实是一种信任，也可以说是商场聚集朋友圈的表现形式。但是，窦青云发起潜在利益巨大的商业行为时，却将笃信已经属于同圈的某个伙伴排除在外之后。被排出的人总会寻到你意想不到的缝隙，捅你的软肋，这些缝隙或许是你本身，或许是你密切相关。无论如何，总能带来报复的结果。而当报复结果发生时，这个变量的出现，极有可能让先前失意者，获取益处。利己往往是建立在损人基础上的。

倪彩在想的是要不要给窦青云电话知会此事。他是从肖柏森那里知晓窦青云发起私募产品的动作的。这是肖柏森的长项，当初尽调时的相识，肖柏森已经转化成自己的电话密友，也是信息来源。更准确的说，是小道消息。在这个时代，小道往往胜于正道、大道。

应诉的结果必然是支付对方提出的索赔金额。调解解决的概率是大的，现如今法律往往被沦为某种人与人私利斗争的工具。自古就有的“恶人先告状”的说法，在中国文化浸淫的土地上，至今仍是说中的。

肖柏森坐在倪彩办公桌前，愁眉苦脸且焦急着：“倪总，怎么办？这事儿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你的意思是在哪方面的影响？”倪彩喝着宫雪霁冲的咖啡，慢慢品着香烟。是故作镇静，也是真真正正地镇静。他觉得此事无论往哪个方面发展，对自身都不可能是好事。所以，牵动他思维飞速运转的是如何把此事变成好事。这就是倪彩。从来不是超人。总在超越眼下自己要面对的。

“对投资方的影响，我是说标榜、麦默瑞会怎么考虑？”肖柏森说的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出生在一个人人均没有一分田的地方，也是中国现代商业化最彻底的地方。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那个地方总能翘立在桥头，只不过随着知识经济的崛起，投机的胆识壮大的那个地域，无情地被自己的盲目胆识洗劫了。但是，改变一类人，往往三代都不够。何况，肖柏森只是二代。他关心的只有钱，钱，钱。

“你说，事情发生了，对任何人都会有影响。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倪彩平静的说。

“那怎么办？”

“肖总，你认为标榜、麦默瑞会怎么办？”反问是倪彩即将出来应对方案的预兆。

肖柏森有些糊涂也有些茫然：“我怎么会知道啊？他们还没有表现态度嘛。”

“那我们是该等他们表态呢？还是主动出击呢？”

肖柏森的底蕴是主动型的文化熏陶出来的。没有耐心是他所在地域的属性。主动在大多数时间奏效的，但是，在倪彩的观念里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无论怎样，动的结果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要成立个紧急公关小组？”

“可以，肖总。你来抓吧。”倪彩对这个动议摆出模棱两可的态度。

“你来抓吧。毕竟，这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

“原告是BJ的，投资人有上海的。这都不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肖总，这跟土生土长没有关系吧？我得对付更实际的事儿。你说呢？”

“那行吧。我来。”肖柏森说着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十分钟后开会就出去了。

手机响了。是窦青云，正式倪彩想要找到人。

“大哥，什么事？”倪彩接电话说。他这副口吻，就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窦青云表现得更是处变不惊，他其实也真的是不急不忙：“接到了吧？”他是说起诉，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

“嗯。”倪彩只是表示事实，在等待对方亮出态度。他知道这时最紧要的是等待对方态度。他这个语气词就是让对方先表明态度。

然而，一句话出自于窦青云，让倪彩不得不服气：“你怎么想？”窦青云反问倪彩，电话里听的见他吐烟圈的出气声。

倪彩素来佩服窦青云的沉着。更佩服他几乎不败的算计。倪彩曾经和正珺聊天时，说每个人谈话时都有自己的思维，这种思维其实是一种算法。实时计算得失，同步衡量博弈，推演着结论。算法越优化，胜算越大。他说学文科的人多胜在语言逻辑上，学理科的人却胜在预期的结果上。而结果之后的终极胜利与否，却又是衡量算法的优劣。

“我正在想给你打电话。”倪彩不是在和窦青云斗智，只是如实相告。这种如实相告只会逼得对方亮牌。

“倪总，如果赔偿给他们，你会不会怨老哥？”窦青云问出了他心里的话。他是极不愿意被人埋怨的。可以说这一生之中他都宁可不被人念及好，但至少不落怨言。就像对于钱，他追求不赔，不赔比赚钱重要。

“没办法，也得赔吧。都是公司董事会和办公会决定的，没有办法。毕竟借款合同是六个月，咱们三个月就还了。也忽略当时确认一下提前结束合同了。连律师都没有想到，还能怪谁？”

“怪我喽。毕竟是我介绍的嘛。”

“你介绍是借款给我们，已经借了，还救了急。怎么怪你呢？”倪彩也是心里话，也是看起来的事实。虽然还款前问了窦青云。而窦青云也大包大揽由他完美结束此事，还说提前还会有更好的信用的。

“坚城是对我这次没有带他们玩儿，拐弯报复我。在兄弟面前打我的脸。”

“只能说你看对人了，不管你做什么业务，这种心胸的，不带他玩儿也对啊。”

“你能理解就好。兄弟。我表个态，赔偿金额的一半，算我的。我来出。”

“财务上都走不通啊。大哥。”

“想办法吧。办法都是人想的。再说，你主导的公司，你有百分之几百发言权，我心里清楚。只要你接受我的提议。就一定行。”

“恐怕这不好。”

窦青云低声说，声音几乎让倪彩听不见：“我得顾及你在公司的威信。虽然老弟威信铁定没问题。但是，背后闲话咱也不能听。不，闲话压根儿就不能让有。”

“先谢谢大哥了。不会影响吧？”倪彩确实被感动了一下。

“现在公司都是股份制的。你出大力时，大伙对你赞不绝口。为什么？因为你没有多拿。但是，你当初做的巨大贡献，后来演变成损失了。那对你的意见，可大了去了。会翻倍增加。倪总，我们身边的人物什么德性，我们都了解。”窦青云对得失拎得很清。

“也不至于。”

“你别不信，兄弟。你觉得方不方便找人出出面？”

“章德胜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未尝不可。”

“那就找找他。”听声音，窦青云像是长出了口气。

放下电话的同时，宫雪霁敲门进来了。

“你告诉肖总，我正在处理。抽不开身开会。委托你替我。去吧。”倪彩举着电话。他相信宫雪霁明白。果然，宫雪霁只是点点头，就带上门出去了。

跟章德胜谈此事是意想不到的顺利。他一反常态，没有夸大自己处理这事的难度。而是直接说他一定会让坚城撤诉。凭爱医疗任何反馈都不用做。章德胜的表现，倒让倪彩想起，当初章德胜的灵通消息。乃事出有因。绝非偶然。但是，倪彩决意不问章德胜原因。章德胜比起窦青云，丝毫不差。虽然表现比窦青云略显粗糙些。但在很多人眼里。被称作“校长”的人必定是才高八斗。虽然倪彩知道章德胜倚靠的是关系，层层裙带关系。

与章德胜挂了电话。倪彩想了想，自己好像不应该对肖柏森的工作表现出不支持。于是，他决定去开会。而且，要投入地开会。他径自走向会议室。推开门。坐在他应坐的也始终空着的座位上。

“刚好，倪总也忙完了。下面请倪总讲话。”肖柏森显然刚才遇到的局面是举手无措。

“刚才，我跟各方面沟通了一下。”倪彩顿了顿，点燃一支烟：“肖总是非常英明的。成立公共小组。这是不大不小的危机。事关我们和各每个关联机构的关系，更关系凭爱的未来。我刚才不在会场。我想请谁再讲一下，刚才形成的决议。”此时，倪彩注意到宫雪霁微小幅度的摇头。倪彩借抽烟的机会点头示意收到。

会场沉默。

肖柏森一幅郑重其事的说：“倪总的看法跟我一样。我们的会也开不少时间了。下面由我来宣布，啊。布置攻关小组的成员与分工。”肖柏森旁若无人，自信满满地说：“紧急公关小组组长，肖柏森。副组长：倪彩。秘书：宫雪霁。成员......”

上帝要与人开玩笑，总是那么彻底。

肖柏森话音没落地，前台的同事推开会议室的门。

“肖总、倪总。我觉得刚才的电话必须马上汇报给你们。”肖柏森一听，站了起来：“按照我刚刚公布的事情处理流程，宫雪霁。”他音量渐高。

宫雪霁响亮的回答：“到。”

肖柏森继续发言，同时他示意前台先不要说话：“所有紧急事件，由宫雪霁先行接......接待吧。”

宫雪霁对前台说：“什么事？”

前台似乎觉察到自己打断董事长没有错误，也用非常镇静的语气：“刚才，BJ法院打来电话。明确通知凭爱医疗。说坚城投资对凭爱医疗的起诉，撤诉了。”

除了倪彩在仔细看手里的香烟，宫雪霁在看着倪彩外。所有人都看向肖柏森。

肖柏森生平第一次对好消息表现出极大地失望。

若干个月后。倪彩说应该理解肖柏森当时的心情。被上帝开了玩笑的滋味，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