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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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3

栅栏里的花,往外长,许多是缝里的,带蔓的长得高,在顶上,缠着高的杆儿,到顶垂下来。夹儿已经开裂,蹦出豆儿来。小梅捡地上的,起来摘上面的。小秋在院子里生气,瞪着眼,小梅不理睬,装作没看见。小秋说是她家的。小梅说:在外边,又没进院儿。小秋说:那也不行。

小梅不走,“我捡地下的。”“掉的也是我家的,放那,明年还能长呢。”

小萍说,秋天种花籽也不长。

小梅把花籽扬大道上,把衣兜里的都倒厕所粪坑里。

小林回来取扑克,见小秋在骂咧咧,问“咋的啦?”“有人偷咱家的花籽。”“在哪呢?”“已经走了,——扑克爸不让往外拿……”小林说:你别说就完了嘛。

小林拿来扑克,小勤和立民小秀小雄在合社和粮店中间的水泥台上坐下玩,小林站着看。“扑克太软,”“对付玩。”人握一手牌,有强有弱,可是“隐蔽”的高深莫测,让打牌诡异多变,胜负不定。小勤偷看别人的牌,暗的变明牌了。小勤赢得多。立民让把牌立起来,呵斥小雄:“立直了。”这样一来,小勤就赢得少了。小勤抢着洗牌,好牌偷偷放屁股下,小秀笑嘻嘻说咱们换地方,有地方总赢。小勤戴个军帽,挠后脑勺,塞小牌。立民洗牌,查牌。小勤开始偷牌,偷连牌,偷大牌,变了格局力量,决定性的一张牌决定命运。小秀质疑:“怎么又出了?”小雄回过味来:“对啦,大王早出了。”立民瞪眼睛,小勤放下,说:“那你出吧。”小秀问:“前边的咋算?”小勤不高兴了,“就这一回。”小雄瘪嘴:“谁信呢。”小勤说:“不信拉倒。”立民努嘴让小雄看着点,小雄洗牌,发牌。小勤出,“3!”小雄说“5!”放下,不对,“你这不是‘5’吗?”换一张。一圈,又该小勤出,“3!”小雄扔“5”,小勤说:“拿回去,俩!”补一张“3”,小雄把那个“5”划勒一边,不拿回。“你想不想玩?”小勤眯眼说,“我出俩3不行吗?”“你会不会玩?”小雄瞪眼问,俩人僵持。

小五小峰小波小蘑菇来了,问“小明呢?”小勤看他们那架势是想往回捞的,站起来说:“他走了。你们到我这坐。”把牌递过去,赶紧走了。他还要买白纸,是杨英年吩咐的。他买了白纸,还给杨英年买了二两茶叶揣兜里,是“最好的”——三个大玻璃罐子最里边的。

玩扑克赢啪叽,小五赢了一大摞,说想喝汽水。小峰买一瓶。都喝,一瓶没够,再来一瓶,都说没钱,小蘑菇掏了钱。

老司在地里。那块地种了好几种作物。秋土豆还得一段时间收,但秧子已经开始蔫了。豆角地里,杆子搭的架子上面缠着泛黄的秧子挂着叶子,叶子和豆角一样稀疏。不像开始精耕细作,已有一段时间没经管了。老司摘了豆角,一共有小半袋。“想再吃,等明年了。”

老司喊老李和老苏,“回去吧,没啥了。”“走,走。”“走。”

老李说:“没劲儿了。”老司说:“年纪大了呢,身体零件就不中用了。”老李说:“要不咋用年轻的呢。”老苏说:“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回事。老的支使不动,原来都平起平坐,还知老底儿。过去说书讲,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老司看北边,说:“大烟囱冒烟了,”老苏说:“冒好几次了。”老李说:“老人多呀。”他走在前边。

走在田里小路,老司揪下一个麦穗,手搓麦穗粒,放牙上咬一咬,硬撅撅,没浆了。“熟了。”老苏擤了鼻涕,揪了一把,说喂猪吃不吃,老司说这猪咋吃呀,你看人家老隋能弄到豆饼麦麸子。老苏说跟人家能比吗,人有亲戚,那亲戚多厉害呀。老司不服,说有啥厉害,他比咱们高多少哇,把你放在那,你也能干。老苏说也是,官越大越好干,小官难干。

村外的大树,已经被锯倒。那是小光端午节上的那棵树,被许多人砍过枝丫。树干被抹了粑粑,阻止人往上爬,可是粑粑干了,被雨水冲掉了,还有人上。

人们围着,看锯倒它的人要怎么整它。“看着挺高,也没有多长。”人平着看与往上看是不一样的。很多人站树干颤颤地踩,小孩都踩树头,那是他们以前够不到的地方。小光小杰也在人群里。老司喊小光,小光装听不见,小杰提示他,小光把小杰的脑袋扳转过来,“别看。”。

小咬儿出来了,成群地飞舞,成团的;一大片升腾,铺天盖地。它们平时分散的时候多,聚集的时候,形成一时之狂欢,像情绪化的人群。

老霍在那,老司与他相对而过,没有停下来,分别发出声:“欸?”“嗯?”都是第二声,人就过去了。人习惯有方式,比如,自我憋着,然后爆炸;有枪一样的管道,就会射击出去,是燃质,就如烟火。

老李扭身看,问老司:“咋没说话呢?”老苏也说:“你们是师兄弟儿,是一年儿进厂的吧?”“他哪跟我一年?”老司咬牙,“他……我……恨不得他死……”进村路过厕所,是女的一侧,老司无意看了里面,立刻转了头,红了脸,跟生气混一起了,脸更红了。老苏说:“至于吗?”“他拿了我一个月工资,一直不还,也不提,跟没事人儿似的。”老李说:“也可能他手头紧,等他有了就还了。”“紧什么?他一家总出门儿,总出门儿怎么有钱呢?”老苏说:“忘了吧?给他提个醒儿。”“别人朝他借钱从来不会忘!”“见面得说话,以后还得处呢。”“我还能第二次上当?吃亏上当就一回!”“不来往了,钱也没法要了。”“不要了。给他当烧纸了。怪我自己,倒霉,认识这个人!”老司和老霍俩人“武斗”时是同一派,一伙儿的。一次“战斗”前,老霍说如果发生意外让他照顾自己的孩子,老司答应他抚养孩子。“多亏他没死,要不,他那破孩子……”老李说:“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老苏说:“对,别生气,和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得。当初他和车间一个女的处对象,处了一段,人家不干了。他死缠烂打,人家没办法,调走了。”老司说:“走了就对啦。”“那厂能跟咱们厂比吗?”老苏擤了鼻涕说,“后来这小子没人敢跟他处了,都说他流氓。最后,跟现在这个成了,是老家的,比他小好几岁。这人呀本性难改呀。”

合社,老李看到熟人,打招呼。打扑克的小蘑菇打招呼,“下地了,李叔?”别人只管打他们的扑克,催他出牌,小蘑菇看见他爸了,放下牌往回走了。老司到柜台挑选买东西,选了一把镰刀。老苏问:“干什么?”“割草哇。我不跟他拼命,犯不上。”

纸条上说,人有三个本能,一是观察反应,警觉,提防危险;二是慵懒,减少消耗;三是抵触排斥,保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