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理斯多德《诗学》《修辞学》(罗念生全集·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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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现在讨论用叙述体和“韵文”来摹仿的艺术[1]。显然,史诗的情节也应像悲剧的情节那样,按照戏剧的原则安排,环绕着一个整一的行动,有头,有身,有尾,这样它才能像一个完整的活东西,给我们一种它特别能给的快感[2];显然,史诗不应像历史那样结构,历史不能只记载一个行动,而必须记载一个时期,即这个时期内所发生的涉及一个人或一些人的一切事件,它们之间只有偶然的联系。(在时间的顺序中,有时候一桩事随另一桩事而发生,却没有导致同一个结局,正如萨拉弥斯海战与西西里的卡耳刻冬战争同时发生[3],但没有导致同一个结局。)几乎所有的诗人都这样写作。[4]唯有荷马的天赋的才能,如我们所说的,高人一等[5],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来:他没有企图把战争整个写出来,尽管它有始有终。因为那样一来,故事就会太长,不能一览而尽;即使长度可以控制,但细节繁多,故事就会趋于复杂。荷马却只选择其中一部分,而把许多别的部分作为穿插,例如船名表和其他穿插,点缀在诗中。[6]别的史诗诗人或写一个人物[7],或写一个时期,即一个枝节繁多的行动,例如《库普里亚》的作者和《小伊利亚特》的作者[8]。因此《伊利亚特》或《奥德赛》[9]只足供一出,至多两出悲剧的题材,而《库普里亚》和《小伊利亚特》则可供好几出〔八出以上,比方说,可供一出《甲仗的评判》、一出《菲罗克忒忒斯》、一出《涅俄普托勒摩斯》、一出《欧律皮罗斯》、一出《伪装乞丐》、一出《拉开奈》、一出《伊利翁的陷落》和一出《归航》的题材,还可供一出《西农》和一出《特洛亚妇女》的题材〕[10]


注释

[1] 指史诗。

[2] 此处所说的“快感”是审美的快感,由史诗的完整的结构而引起的。第14章第1段所说的悲剧的快感,则是由悲剧引起怜悯与恐惧之情而产生的。

[3] 希腊人于公元前480年在萨拉弥斯(Salamis,旧译作萨拉米)海湾击败波斯海军。据希罗多德的《希腊波斯战争史》第7卷第166节所载,西西里的希腊人于同一天在该岛北岸击败卡耳刻冬(Karkhedon)人的袭击。卡耳刻冬人即非洲北部的迦太基(Carthage)人。

[4] “诗人”指史诗诗人。在亚理斯多德看来,几乎所有的史诗诗人都成了编年史家(因为他们都描写一个时期中的所有事件),唯有荷马是例外。

[5] 亚理斯多德曾在第8章第1段称赞荷马把《奥德赛》的情节安排得很好。

[6] 《伊利亚特》只取特洛亚战争第十年中的一段故事(阿喀琉斯的忿怒及其后果)作为核心,这个核心是整一的,可以一下子掌握。荷马把十年战争中的其他故事,例如侦察敌情、决斗,作为穿插,因此他能于一段战争中表现十年战争的全貌。《伊利亚特》第2卷叙述希腊各城邦参战的船只。

[7] 参看第8章第1段。

[8] 《库普里亚》(Kypria)写特洛亚战争的起因,《小伊利亚特》写特洛亚的陷落,均已失传,不悉为何人所作。

[9] 指《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核心故事。

[10] 埃斯库罗斯有一出悲剧名叫《甲仗的评判》,已失传,写希腊人把阿喀琉斯遗下的甲仗判给俄底修斯,索福克勒斯的《埃阿斯》也写这个故事。现存的《菲罗克忒忒斯》是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写俄底修斯和涅俄普托勒摩斯(Neoptolemos)到一个岛上去找菲罗克忒忒斯,要把他带到特洛亚。尼科马科斯(Nikomakhos)和索福克勒斯各有一剧名叫《涅俄普托勒摩斯》,写涅俄普托勒摩斯到达特洛亚的故事,均已失传。索福克勒斯有一出悲剧,名叫《欧律皮罗斯》(Eurypylos),已失传。此处所说的欧律皮罗斯若不是指忒勒福斯与特洛亚国王普里阿摩斯(Priamos)的姐妹阿斯堤俄刻(Astyokhe)的儿子(为涅俄普托勒摩斯所杀),便是指希腊英雄欧律皮罗斯——欧埃蒙(Euaimon)的儿子,曾在特洛亚战争中受伤。《伪装乞丐》指俄底修斯伪装乞丐到特洛亚城内侦察敌情的故事,此处所说的大概不是已写成的剧本。索福克勒斯有一出悲剧名叫《拉开奈》(Lakainai,意即“斯巴达妇女”),已失传,写俄底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到特洛亚城里去盗取雅典娜的偶像的故事。索福克勒斯的儿子伊俄丰(Iophon)有一出悲剧名叫《伊利翁的陷落》,已失传。“归航”大概指希腊人于使用木马计时,假意撤兵,把船只撤至忒涅多斯(Tenedos)岛,一说指希腊人的凯旋;此处所说的《归航》大概不是已写成的剧本。索福克勒斯有一出悲剧名叫《西农》(Sinon),已失传,写希腊人西农骗特洛亚人把木马推进城的故事。此段(自“八出”起)疑是伪作。“八出以上”指《小伊利亚特》可供八出以上。“以上”一词及末句(自“还可”起)疑是出自另一人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