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

别梦里我曾梦过一阵风，披着秀莲裁剪开的锦绣华城，它在我周围转了三圈，扰乱我的洞庭镜面。待我长发及腰时，我抬眸，却已不见它的轻灵，只见它随着云摇上苍穹，奔向了属于它的万里晴天。

我痴傻地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知道，它本是云身边的风，却阴差阳错地迷了路，恰好撞见了降智的我。这阵风掀起了我的潮涨潮落，却毅然决然地跟着云跑了。

风雪迷了我的眼，过去的回忆将我困在了那个冰冷的夏天，和着所有刺耳的蝉鸣和喧闹的读书声，也将我困在了青春里。

那一天我十八岁，在我一生的青春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我和朋友们走在操场上，一点也不孤单，我们谈着理想，谈着未来，谈着深情与爱人的模样；那一天我二十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绝望，我不想跟任何人有一点交集，不想吃，不想出门，也不想迎接每一个黄昏与黎明的交界线，我恐惧爱人的模样。

我奋起直追，满怀期待地把自己从地狱里一次又一次拖出来，却不料，那阵风似乎离开了，却从未真的离开。它一次次又惊扰我的梦，一次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道，这人间沧桑，命运难赌，怪我芳心已动，幸运不再。惟愿下次喜欢上人，不要有过多的奢望，只要远远地欣赏就好。

可我不解风的来意，若是怕我难耐酷暑，为何送来的却是炎热；若是贪恋我的温柔，为何始终无言；若是对我无意，为何偏偏选择了我。我望着天边的风和云，得不到的答案像一把尖刀，一次次在我心上扎了又扎。

他去了晴空，却留我背对月光，静静离开。

我一步步往黑暗中走，渐渐没有了痛觉。那里的风不如它温柔，将我的脸刮了又刮，将我的手刺了又刺，使我面目全非，遍体鳞伤。黑暗中有一道河，河水清透，河底有美丽的星辰，散发着遥远的微光，可惜都在河底。

我时常被河底微亮的鱼嘲笑，可我回头，已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我忍着痛走向这看似光亮的河，原先只到脚踝的水如今已步步增高，转眼已经到了我的心上。我在黑夜中哭喊，我又想起来那一阵风，我忍不住回头看，却还是一片锥心的茫然。我忍过春夏秋冬，看过许多个同情的模样，可我还期待自己能回到从前模样。

我继续往前走，遇到了不同于它的味道的一阵又一阵风，它们有的温暖，有的寒冷，有的锋利，有的温柔，却都不曾为我停留。

我感觉脚底一阵轻盈，原来，河水已吸食我的双腿，我也变成了一阵风。

原来风是痛苦的模样，四处寻求庇护的孩童模样。

我渴望用双脚踏地赤诚前行，却无法摆脱那阵风曾经的侵蚀。

我还要继续飞翔，带着这些风对我的刺痛，带着我脸上显露的疤痕，不过我的目的地不是霞光万道，而是无人问津的悲道，尽头也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吧。

(202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