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灵的面具
二十年前。尚未完全解放的魔界西域疆土。
黄沙弥漫中，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村落，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显得微不足道，分外渺小。
村口，见两个红脸的魔族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脸上都带着面纱。大的背一个大包、拎着箱子；小的背一个小包，紧紧地依偎在大的身旁。
“该走了。”那高大的魔族人点了支烟，望着身后送别的几位魔族亲戚。
“路上小心。”一个女人提醒他。
大魔族人点点头，手心紧紧攥着小魔族人的手。
“璃儿，我们该走了。跟妈妈说再见。”
璃儿松开手，转身跑到那女人——她的妈妈身旁，与她紧紧相拥。
“妈妈再见。小璃会想你的！”
女人笑笑，抚了抚璃儿的头，道：“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璃儿点点头，跑向大魔族人的方向，同时转过头去向妈妈摆摆手。
走出几里路远，大魔族人慈爱地对璃儿说：“璃儿，此次我们去的路程十分遥远。那里会有人类。所以，我们千万不可暴露自己魔族人的身份。”
“人类很危险吗？”璃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大魔族人。
大魔族人想了想，“人类……有好有坏。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他笑着取出两张人脸面具，给自己和璃儿戴上，“此事你不必担心。
“现在，戴上面具，我们都是人类。以后，我不叫柳成，你也不叫柳璃儿。切记，我叫简•大卫，而你……就叫简•琉璃•爱丽丝。”
被赋予新名称的琉璃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问：“那我们会一直待在一起，不分开吗？”
大卫想了想，“待我到水晶湾安顿下来的时候，你会去别的地方的。”
“别的地方？”琉璃有些害怕，“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大卫语重心长地说：“琉璃，你要记住，父母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要学会独立。那个地方……你会感到开心的。”
琉璃想想，“那是什么地方？”
大卫朗声道：“水晶湾西侧的白亚平原，一个术师营。我曾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在那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被唤作‘堕落之域’。”
…………
三天后，水晶湾街市。
琉璃坐在阴暗潮湿的桥洞下，身上还是那身衣服，已然破旧不堪。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她已经一天半没有进食了。
她在等待。
等待父亲简•大卫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或是找到一处合适的住所，把她接过去，带她好好饱餐一顿。
她就这么干坐着，从清晨到傍晚，看着远处人来人往，却仍不见父亲的身影。
夜。远处的大厦亮起了耀眼的彩色霓虹灯，耳畔隐约听见带感的摇滚音乐，华灯初上，甚是热闹。
——而这阴暗的桥洞下，甚至没有一盏灯。
琉璃随手捡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往远处的水面一丢，溅起朵朵涟漪。
她恨不得就那么变成一条鱼，从水的这头游到那头。多好啊，也许就可以见到他等待着的父亲，手中拎着诱人的美食，快速地向她奔来。
突然的一声铃声，打破了她的幻想——桥顶有自行车经过，桥壁发出震震的响。月光透过来，隐约看见墙壁上的藤蔓和桥底坑坑洼洼的积水坑。
又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等到琉璃困了，上下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可她还是要等。也许父亲正在路上呢……也许他马上就来了呢……
快睡着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来。
正当琉璃失去希望准备睡去的时候，耳畔忽传来一声呼唤：
“璃儿——璃儿——”
琉璃一下来了精神，“咻”地直立起，回应道：“爸爸——”
她兴奋地朝声音的来源处狂奔过去，紧紧拥抱住她的父亲——一身油污，却洋溢着笑容。
“爸爸，你怎么才来？我都要……”琉璃差点都哭出来。
大卫笑着轻抚她的头，“爸爸不好，爸爸的错。”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冷了的硬馒头，“快吃吧，都好久没吃了。”
琉璃点点头，吃了几口问：“爸爸你吃了吗？”
大卫摸着空空的腹，强忍着饿意，“当然吃过了。璃儿你吃吧。”
琉璃这才放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大卫想了想说：“璃儿，爸爸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他便笑着边说，“他看我资历不错，给了我一份高档的工作，外加一个住所。”
“真的？”琉璃眼里闪着光。
大卫点点头，“走吧。爸爸带你回家。”
他们的住所很简陋，不到十五平米的小屋，一张床，几个简朴的家具。大卫用清水把琉璃的脸擦净，道：“睡吧。”
“嗯。”琉璃闭上眼睛，“爸爸你不睡吗？”
“爸爸一会就睡。”大卫说。
望着熟睡的女儿，大卫缓缓松了口气。
其实，哪有什么“好心人”？在街市找了一天的工作，大卫所收获的成果，不过是一个薪水很低的炼药工而已。而至于这住所……是他在上级面前求了好久，才把这间废弃的员工小屋转手相赠给他。
他望着自己熟睡的女儿，轻声道：
“琉璃，父亲无能，给我们柳族丢脸了。你，一定要争气啊……”
一个月后。
清晨。大卫早已替琉璃收拾好行囊，为她仔细抹平脸上的面具，站在路边。很快，一辆老式汽车便开了过来。
“璃儿，一切手续我都办好了。到营地那边，一定要听话！”大卫叮嘱道。
“嗯！”琉璃回答，“爸爸再见！”说着上了车，摇开车窗，和大卫挥手。
“那我女儿，就交给你了。”大卫对司机说。
司机点点头，“走了！”
汽车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琉璃即将被送往“堕落之域”，在那封闭式的营地里生活上十几个年头……
而她那脸上的人皮面具，将永远跟随着她。
——那不仅仅是脸上的面具。
——更是……她心灵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