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弱不经风的顶梁柱

茯苓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另外一间房间，又是如何睡下的，这些天来她极度疲惫，对父亲身体的担心，经济上的窘迫，医院的各种繁杂的手续，又枚冰冷的态度，父母的极度惶恐，对这段婚姻的绝望轮番袭上她的心头，让她的头像炸裂般的疼痛。

当茯苓早上睁着红肿的眼睛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家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茯苓失神地望着天上红彤彤的太阳，想着自己和又枚一路走过的这几年，欢乐总是暂时的，而痛苦和眼泪总是伴随着她，原来那个简单、自信、开朗、爱傻笑的姑娘不知道到哪去了，现在变成了一个终日神思恍惚、郁郁寡欢的中年妇女了。

想着昨天晚上就没有给父母送洗漱用品去，茯苓赶紧起床去洗漱。当她看见眼前的镜子不禁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眼睛红肿的妇人竟是她自己吗？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茯苓赶紧用冷热毛巾交替在脸上敷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拿上洗漱用品来到医院。

她刚到病区门口就看见妈妈在焦急地张望，原来病房出了大事，昨晚隔壁床的肝腹水一个病人因为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很稳定了，病人40多岁，离异，由70多岁的母亲照顾，母亲看见病人好了许多，想着自己年迈之体还要照顾儿子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结果病人大怒，当晚吐血而死。茯爸爸当晚大受刺激，不肯回病房，在病房外梦游一晚，嘴里还兀自自言自语，等到凌晨3点医院给重新换了病房后才在茯妈妈连扯带拉下弄到病床上休息。茯苓看见茯妈妈满脸倦容，心里自责了半天。

进入病房，茯爸爸已经早就醒了，看见茯苓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连忙指指床边的凳子，意示茯苓坐下。茯苓抓住爸爸的手问：“爸爸，没事吧？”“没事没事”茯爸爸有气无力地说。不管到了任何时候，茯爸爸在女儿面前总是要装得非常坚强，若无其事的样子。

接下来茯爸爸又问到：“还有钱吗？没有我这有6000多块钱，你先拿去。”

茯苓急忙摇摇头说，附在爸爸耳朵边上说“没事，爸爸，我还存了很多钱了，你不用担心”

茯苓知道从她大三的时候爸爸就已经没有做生意也没有上班了，就算之前存了一点钱，这几年过去，这6000多元应该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如果他住院把他这点家底弄光，她知道爸爸会比得了病更难受。

茯爸爸欣慰地点了点头：“茯苓，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茯苓看着爸爸瘦骨嶙峋的手，上面青筋暴起，布满老茧。还有一个指头是明显歪斜的，那是爸爸当木匠时，有一次锯木板时，可能因为太累了，将一只手指伸进了带锯里头，被带锯锯了下来。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赶紧到刨花堆里找出那截断指装在手掌上，然后到医院在完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生生将那截断指接了上去。

茯苓已经上了几年的班了，她更加能理解爸爸做生意挣钱的不易，爸爸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们四姐妹读书想尽了所有办法。现在大姐茯霞一直是临时工，大妹妹茯烟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小妹妹茯芳还在大学读书，茯妈妈在小学教书，一个月就是数的出来的几十元工资，茯爸爸已经是眼前这个样子，能不能恢复健康还尚未可知，而从小家里四个孩子种茯苓一直是最有主见的一个，那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她茯苓不是家里的顶梁柱那又是谁呢？茯苓陡然感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现在自己还没有工作，又枚又是这种完全不管的态度，自己和他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茯苓凑前一点，拍着爸爸的肩膀说：“爸爸，有我呢。”她看见爸爸的眼里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焦虑过后的释然。

茯苓盘算着不知道爸爸住院还要多少钱，希望老天保佑爸爸早日康复，这样她可怜的积蓄多少还能剩几个，也许她还能拿着剩下的钱干点什么。可是应该干点什么呢？

也许是茯爸爸看见了茯苓突然觉得有了依靠，虽然经过昨晚的惊魂一幕，他被吓得不轻，但他同时也明白了生命的可贵，有钱又怎样？有权又怎样？他的同房病友两样都有，可是又怎样呢？因为和母亲的小小的争执，一命呜呼。自己虽然无钱无权，也没有儿子，可自己至少还有四个乖巧可爱孝顺的女儿，看看茯苓的神色已经俨然大人样，能够当一家之主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活下去，好好享受生活呢。

茯爸爸想通以后，脸色缓和了许多，破天荒地露出了些许喜色。居然让茯苓扶着，在医院散散步。**医院非常大，像一个迷宫。里面人群川流不息，病人、家属和医生都行色匆匆。消毒药水的气味随处可闻。住院部的下面有一个绿化广场，秋日的阳光温煦地照着，让人感觉身上暖洋洋的。茯苓看着爸爸心情好，拉着爸爸在绿化广场走走，走累了就在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们回忆起茯苓初中毕业时曾考上了这家医院的附属卫校，本来全家人都高高兴兴的，想着茯苓可以早点到好单位上班，减轻家庭负担了。可是有一晚，茯苓舅舅到家中来道喜，他逗茯苓以后就要担子大点，上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钥匙放在死人身上要学生去拿。茯苓一听就吓哭了，茯妈妈到底心疼女儿，赶紧到教育局填了表放弃读附属卫校，在茯苓的后面一名的同学读了这个学校，目前都已经在**医院工作了好多年了。茯爸爸想起当年的事情只觉得可笑，还好茯苓后来也考上了大学，有了一个好的工作。茯爸爸问起女儿的工作如何，茯苓只得撒谎说工作不错，她之所以能来陪爸爸是因为和公司请了假，下午她马上就要去上班。茯爸爸又问起了又枚，茯苓也只能以工作太忙一一遮掩过去。茯爸爸倒没起疑心，只是一味叮嘱茯苓和又枚要好好工作，安心工作。茯苓心头顿觉沉甸甸的，可神色上不敢露出分毫蛛丝马迹。

大概逛了有半个时辰，茯苓看爸爸的神色有点倦了，赶紧扶着爸爸回到病房在病床上躺下。看着爸爸鼾声四起，将手上带来的洗漱用品一一交代给妈妈，又另外给了妈妈一千块钱，母女两说了一会话，茯苓叮嘱妈妈要让爸爸读吃点，吃好点，便急急忙忙地走出了病房。

她必须要走开，否则呆的时间长了，爸爸妈妈就要起疑心。爸爸一旦知道了自己没有工作，那对他的打击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