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于父家书

我们这代人在农村，五十来岁就做祖父祖母含饴弄孙，三代同堂共享天伦的比比皆是。这种其乐融融的幸福，对我们来说也是遥遥无期了。我老了，看到村庄上和你哥姐同岁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十来岁，孩子都陆续上中学了，有的还生了二胎。如果这兄妹俩不夭折，正常长大成人会是怎么样？

我多希望老天再多给我十年寿命，哪怕两三年，让我能见证自己的儿子成为父亲，让我能见证自己的第三代，咕咕坠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哎……一切都是“匆匆，太匆匆”。如果多年前你那个孩子没拿掉，现在也该上中学了，我也是做了十多年爷爷了吧！

哎呀……还是说漏嘴了。你母亲反复叮嘱过我，我们到死都不要当着你的面提这件事情。那么就特别感谢一下你的岳父岳母了。你以为你小子当年做了那“混账事”，你父母真不知道吗？也是我们教子无方啊！我们以为你已经学了几年医，肯定懂得比我们父母多了，结果还是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一周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卧病在床，见谁都不睬，只是呆呆地闭门思过。父母生你养你了二十多年，我们能猜不出因为所以吗？你岳父不愧是教导主任，对年少无知的你没有任何中伤，对我们男方父母也没有任何指责。他很好地引导了你，也保全了我们长辈的面子。如果当时女方态度强硬，非要我们男方长辈正式登门“负荆请罪”，我们也必须照做。农村里这样的事情男方女方针锋相对，闹得满城风雨，也时有耳闻呢！所幸经历了这件事，你很快地走了出来，接下去的几年你居然成长得很快。积极的两性关系，真的能够推动一个人的成长，我不得不信啊！

于跃吾儿，男孩子小时候的调皮捣蛋，青春期离经叛道的逆反，和师长针尖麦芒的顶嘴，成长的过程中父母也都亲历的，也是煎熬的。那些年，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们，觉得我们养了个争气儿子，不声不响就考进了松江二中和医科大学，对我们“羡慕嫉妒恨”。我们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18岁后，你是变本加厉地“儿大不由娘”了，更让我们哭笑不得了。你非要选择学医这条路，父母一开始确实是不支持，但是你从小主意大，从来不肯好好听父母的，长辈也唯有放手。

婚姻更夸张了，别说把女孩带回家来征求父母意见，你愣是一个字都不和父母沟通，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就和岳父岳母把婚姻大事正式确定下来了？你小子这个“先斩后奏”啊！用你自己的话说，TMD你实在“太有才了”！你可没少让爹娘心惊胆战啊！但愿你人到中年甚至老年的时候，回首过去，你能够莞尔：我无悔甚至庆幸自己曾经的选择。

于跃吾儿，我生命的最后这半年，其实是我这十年来最幸福的日子。我的儿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得陪伴着我，关爱着我，我第一次真正地享受到了儿子带给我的亲情。我们一起去了BJ、苏州、无锡、杭州等城市，没有想到自己缠绵病榻人生最后的时光，也可以如此温馨又祥和。我想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笔值得珍藏的美好的记忆。

无论如何，感谢命运把你母亲送到我身边，风风雨雨四十年，一路携手走过漫漫人生。现在我必须要先走一步了，我的儿子，现在只留下你母亲一个人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请你务必好好善待你的母亲。

无论如何，感谢上苍赐予我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我的儿子，好好地爱你选择的事业和婚姻吧！记得多多去陪伴你母亲。

于跃吾儿，我想你也很快会成为一个父亲的。记得你出生那天，等待在产房门口的我坐立不安，坐如针毡。脑中不断浮现你哥姐出生时种种心惊胆战的情形，你母亲生产时凄厉地哭喊？虽然，医生力挽狂澜让他们渡过初生危险期，却死于了意外？可能你是二胎，一切非常得顺利，那天清晨你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啼哭，护士把你抱出来给我看时，你睁大了乌亮乌亮的眼睛打量着周遭，这是多像你母亲的一张小脸啊！你和早产哥姐完全不一样，他们瘦小羸弱，先天不足。而足月的你是丰润饱满，生气勃勃。这一幕幕，直到生命的尽头我仍旧刻骨铭心。感谢这样一个健康可爱又天资聪慧的你，来到我们身边，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安抚着我们痛失儿女伤痕累累的心灵，让我们满满的父爱和母爱又失而复得，我们又回到了正常生活轨道。

日后，在你陪伴自己妻子怀孕生产时，在你照顾妻子月子的时候，在你伴着尿布和奶瓶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的时候，在你为了孩子生病不听话而抓狂的时候，在夫妻子女教育上有分歧的时候，你会想到我这个父亲吗？你现在怎样陪伴你的孩子，我也曾经怎样陪伴过你。“养儿方知父母恩”，想起那首《父亲》了吗？

好了，不再啰嗦了，不说再见了。我将和我曾经的一双儿女一起长眠于佘山脚下，有他们陪伴，我不会寂寞的。大家想得起我，想不起我都没关系。只要大家好好地生活着，我就会宽心的。

我爱你们。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