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雨前夕(1)
在清平镇上天束幽花所置办的那座宅院里,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中断断续续的洒落下来,将庭院中所有景观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宅院中心的主路上被踩下了数不清的各种形状的脚印。
许多身穿紫衣的侍女手里捧着银质的托盘,在托盘上摆放着毛巾、衣物、茶具等用品,有人手里提着半桶银霜炭,她们都排成整齐的队伍步履匆忙的穿梭过回廊,纷纷进入了的那间西厢客房里。
片刻之后,她们又都从客房中低头走了出来,最后一个迈出房门的侍女,她转过身恭敬的将房门合拢起来关好。在逐渐收紧的门缝中,露出了里面芳华似雪的银色身影。
当她们走到回廊与主路的交叉口时,有三个面容姣好的侍女停了下脚步,她们聚拢起来,小声的议论起了近几日在庭院所发生的各种奇怪诡异的事情。她们提到了最后所发生的事情是,晨曦初露时,那个四度王爵的怀里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少年突然风尘仆仆的造访庭院,她们按照郡主临走前的嘱托将他带到了西厢客房进行安置,众人忙活到了午时才得以休息。
热火朝天的议论氛围中,在她们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较为年老,身穿褐色锦缎长袍的男人,在他严厉的呵斥声中,那三个侍女吓的慌乱而逃。
他慢慢的转过身面对着西厢房的方向,在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漆木匣子,他佝偻的身躯伫立在原地思索着。
西厢客房是一间十分宽阔的装潢华丽的房间,四面都是红木柱体拼接着镂空雕花的落地窗,在房间的右侧墙角不远处放置着一张楠木的桌案,在桌案的对面两侧都各铺着柔软的鹿茸毛毯,房间的中央位置处静立着一只静谧燃烧的暖炉。
从房间左侧的床榻上传了稀稀疏疏的翻动被子的声响,还在昏迷中的少年不安的将手脚从厚厚的冬被中伸展出来,他的喉咙里浑浊不请的呼喊着银尘的名字,在他紧闭的双眸中流淌出了滚烫的泪水,濡湿了青色的枕头。
从床边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银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掌将被子往麒零的脖颈处扯了扯。
他身姿优雅的坐在床榻的边沿,他的头顶上仍然戴着那两支精美华丽的镂空羽翼。如瀑布般的银色长发柔软的垂落在他的身后。
由于气候剧变窗外六月飞雪,突如其来的寒冬跟随着四度王爵的归来而席卷了整个清平镇。从窗外时常会传来百姓争抢肉食蔬菜和护卫队维持秩序的混乱嘈杂的声音。
本就空旷的房间变得愈加的寒凉起来。银尘的肩上披着白狐毛领的斗篷,他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幅绝美的山河画卷。他低头注视着那个还在昏睡中的人,在他半垂下来的目光中,饱含着似水的温柔和深深的关切。
期间陆续有婢女进入屋内,有往暖炉中增添银霜炭的,也有婢女半跪在桌案前烹茶,为了不惊扰到那抹静好的银色身影,她们虽然都很忙碌,但是尽量的前脚掌着力将自己的脚步声放的很轻。
门外的寒气不停地涌动进来,银尘锋利的双眉紧锁着,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麒零红肿的,像是被毒蜂蛰了似的而鼓起来的双眼,他心里的担忧更盛了起来。
麒零的眼睛被尤玲儿的毒烟灼伤,虽然尤玲儿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给麒零请了清平镇上有名的药师前来看过,药师给麒零开了活血清淤的药方。尤玲儿本想与银尘一起在房间里里等待着麒零恢复视力。但是她在接收到尤祭所传达来的两条空讯后,她没有做任何解释便匆匆的离开了。
银尘半蹲在厨房里守着药炉,手里不停地扇动着刺鼻的烟雾,宅院里做饭打水的侍女匆忙的从他的身边绕过,她们看着高贵的王爵认真的做这种辛苦活,于心不忍的想要帮忙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那碗草药熬了足足三个时辰,期间银尘剧烈的咳嗽了许多次,他的眼睛被烟雾熏得通红。
当他坐在床榻前,手里端着瓷碗时,他亲自捏着汤匙一勺勺的给麒零喂下汤药。麒零似乎是嫌弃草药太苦,每当汤匙快要碰到他的嘴边时,他都敏感的把脸转来转去,银尘虽然万般无奈,但是他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少许。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动手做这些事情,就像是当初麒零打破炼狱时,他便毫不犹豫的就为彼此置办下了一座宅院,也许在他的心里很早便已经把麒零当成了亲人。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尤祭对自己奉劝过的话。与其害怕和担心离别而疏远彼此,不如珍惜眼下少有的平静和共同相处的时光,倘若当离别真的到来的那一刻,既然已经努力过了,便能够坦然的去接受。
“王爵...”,麒零稚嫩的脸庞上绽开了甜美的微笑,他能到感受到银尘此刻就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在幻境中所看到的那些场景给他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随着能逐渐感受到银尘的那种亲切而又温暖感觉,这种揪心的苦痛被逐渐的冲淡了。
银尘凝视着麒零手里握的很紧的赤风决,他准备这件灵器收回到自己的爵印里。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想要挑开那只攥的很紧的拳头,在尝试无果后,他的灵力将那只小小的拳头包裹了起来,赤风决琥珀色的光芒从麒零的指缝间绽放出来。
麒零的手却依然紧紧的攥着赤风决未有丝毫的松动。
银尘的眼中滑过了什么,有千丝万缕的复杂的情感在他的心中不断地缠绕着。
麒零已经悠悠转醒了,当他睁开麻木酸胀的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无比熟悉的柔情似水的面容。
他迅速的从床上坐起来,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银尘说,却又突然一句话也难以问出口,麒零低下头注视着半盖在身上的那张厚厚的棉被。
银尘看着他大病初愈后却又无精打采的模样,他不知道麒零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他心里有些责备自己没有保护好麒零,他倾身靠近麒零,语气温和的问眼前的人:
“麒零,你的眼睛感觉好些了吗?”
看着银尘分外关切的眼神,他们的脸距离很近,麒零的心里紧张了起来,他急忙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默不作声。
银尘的眸光黯淡了下来,他低头注视着麒零手里的赤风诀,轻声的说道:
“我们两个都中了白银祭司设计好的圈套,五度使徒尤玲儿的任务便是以你手中的赤风决为载体,捕捉到我的灵力和我曾经的记忆,她催动感知天赋将你带入到雾隐绿岛的幻境中,让你看到我的过去。”
麒零还未从混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便听到银尘接着对自己说道:
“也许他们的使命不仅于此,他们没有理由对我事情那么感兴趣,既然无法从我身上入手,通过你来探测雾隐绿岛,难道是因为岛上隐藏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还是…白银祭司想要在岛上寻找着什么?”
银尘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低头陷入了沉思,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缓慢的转过身不安的望向暖炉里将要燃尽的炉火。
麒零看着他忧虑的面容,自己也开始担心起来,他低头犹豫着用双手不断的揉搓着棉被,在苦苦思想斗争了一番后。麒零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很小心的握住了银尘放在膝盖上的手掌。
银尘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从麒零的手心中渗透出了湿热的汗水,他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注视着麒零。
麒零的嘴角挤出了苦涩的微笑,他对视着那双温润的眸子说道:
“银尘,当初你在泫仓皇宫里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害怕自己零度王爵的身份,逃离皇宫躲了起来,可如今当我再想跟你去雾隐绿岛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看着麒零顷刻间成熟起来的面容,银尘的眼睛红润了起来,他低头注视着麒零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
麒零看着他如玉石般精致的五官,和他布满了伤感的容颜,他接着对银尘说道:
“银尘,曾经的我太过冲动和任性,做出了很多让你为难的决定,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的冷漠,让人难以靠近,以前有什么心事我都不敢和你说。”
麒零听到了他紊乱的呼吸声,但是他仍然沉默着没有说话,麒零接着对他说:
“你对我的一切都那么的关心,可是我却从未用心的去了解过你,我甚至还开始远离你。银尘...你知道吗?我有多希望你能完好无损的陪在我的身边,如果是我面对那些过去,我会觉得孤独,迷茫,我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要怎么做。”
银尘抬起了目光,他的脸庞上只剩下了过尽千帆后的平静,他注视着此时眉头紧锁的麒零,他轻声的对眼前的人说:
“麒零,成长的道路上必然会荆棘遍野,你会面对很多难以接受的事情,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因为这些伤痛而停下脚步,我们所有人都在经历着各种各样的迷惘,你并不孤单。”
听了银尘的话,麒零点了点头,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的脱离困惑。他将自己的手默默地缩了回来。
银尘转过身观察着暖炉中银霜炭燃尽后所遗留下来的灰烬,他的手掌优雅的在空中揽动起来,那些灰烬逐渐的凝聚成形,并幻化为了五只活灵活现的画眉鸟,
还在被巨大的忧虑所笼罩的麒零,突然听到了小鸟的歌唱声,他原本沉闷的心绪变得充满好奇起来。
他不由得拉开棉被走下床,仰起头兴致盎然的注视着那些翩翩飞舞在天花板上方的画眉鸟。当他伸出手掌的时候,他感应到了银尘灵力的变化,那几只小鸟在陆续停落在他的手中后便又变回了炉灰。
麒零大惑不解的将手心中的灰烬放在眼前琢磨着,但是他紧蹙的眉宇略微舒展了开来,他转过身看到银尘仍然安静的坐在床边,银尘认真的对视着他说:
“有一种鸟永远在天空中翱翔,因为当它落地的那一刻便是生命的终结,但是它从未放弃过自己前行的信念,当我们的命运还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是追随阳光还是坠入地狱,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麒零会意的点了点头,他的手轻轻的漫过那堆灰烬,他催动起身体里吉美的那套灵魂回路,学着银尘的运灵方式,又幻化出了许多只不同种类的小鸟。
原本宁静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乱哄哄的鸟鸣声,那些色彩艳丽的小鸟落在了他的头上,和他的肩上。在他的脸庞上绽放出了稚气而又得意的笑容。
麒零转过身,看到银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刚想对银尘说什么,便听到房门前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