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学堂七十里
在膳堂一起用饭的时候,郭继恩对几个旅将吩咐道:“杨点检会去讲武学堂呆上一两个月,临时充作教授之职。他不在军营的时候,暂由张季振统摄全师。”
见尤忠道一脸不服气模样,郭继恩放下盛汤的木碗:“尤巡检,你也与我们一道去讲武学堂。”
“啊,卑职也去?”尤忠道愕然道,“杨点检是授课,卑职肚子里可是没货的,只怕是做不来这个什么教授。”
“对,你肚子里没货,所以也要你去。”郭继恩冷笑道,“你给我去学堂里做一个月的学生!”
“是,卑职知道了。”尤忠道无可奈何。
见其他几个军官偷笑,郭继恩便道:“都不用笑话尤巡检,你们几个,轮流都要去学堂,一个个都跑不了。”
见卢永汉瞅着自己,郭继恩轻笑一声:“卢旅监岁数大了,这学堂就不用去了。要你去学什么天象、舆图,也是难为你了。”
卢永汉怪笑一声:“少将军在常山之时,一箭射翻了那彭天虎,这等武技,卑职佩服。若是卑职再年轻个十来岁,必定要与少将军比试一番,如今筋骨老了,不敢与少将军比较。只是卑职也是双手双脚顶着个脑袋,气力虽说不及当年了,这脑子却还没笨掉,少将军凭什么就觉着老夫不能去学些本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郭继恩起身道,“那么明日,你也一道罢。辰初时分应卯,不可迟误。”卢永汉一愣:“明日就去?”
“对,明日就去。”郭继恩说罢便出了膳堂。
入夜之后郭继恩与杨运鹏在点检署内议事,他问道:“如今周恒与韩宪使的父母都已搬来燕都居住,运鹏兄可要将家中老人妻儿也从定州接来?”
杨运鹏摇头笑道:“家父舍不得那几亩薄田,便让他在那边做些农活,他也心安。却是不用接来了。至于卑职的妻子,便由她在家中替卑职侍奉老人,即便是来了燕都,卑职只怕也是无暇陪伴也。”
郭继恩点点头:“既如此,也就罢了,往后再说罢。”于是将更改田制之事说了,“往后收回来的公田,都分与乡民、军士租种,军中那些岁数大的老卒,咱们就分批遣放回去,分给田地、农具。往后咱们不再募兵,男丁凡满十八岁者皆登记在册,轮番点征入役,役满三年,各自回乡,仍为备卒。如遇战事,咱们可以再征老卒回伍,凡在军籍者,家人皆给优遇。军功老卒、士人、老弱者,则皆免于军役,如何?”
“原该如此。”杨运鹏点头道,“统领这般看重讲武学堂,莫非打算今后各处军官,皆得由学堂之中选拔?”
“不错,朝廷废武举已久,办武学,这是眼下擢选军官最好的法子。”郭继恩说道,“除了武学,我还想在燕都再办一处实务学堂。”
“实务学堂?”
“原来西京之中国子监,本设有律学、书学、算学等科,招收百官及良家子弟入学。”郭继恩解释道,“后来因为中原数次战乱,朝廷财力竭弊,无力支撑,这些学课渐渐都废止了。我打算在燕都重新办一座这样的学堂。”
“这实是一件大善举,”杨运鹏赞道,“不过这学堂祭酒、教授博士等,却不大好找。”
“进奏院康副使回西京之时,我便与他说了此事,教他在京中留意,若有愿往燕都来者,可以举荐。”郭继恩说道,“咱们一面在燕州境内张榜召贤,一面往外州征聘。总之,这实务学堂,我是一定要办的。”
杨运鹏瞅着他笑道:“统领与真人两个,瞧着是打算将燕都府库给掏空?”
“钱赋收上来,自然是要花掉。都藏在库房里做什么。”郭继恩笑道,“我连郭家的田都给捐了出去,府库的钱粮自然也不会放过。不过咱们也不用担心,熬过了这一两年,也就好了。”
“统领与真人的本事,卑职是信得过的。”杨运鹏点头笑道,“如今卑职便只管往学堂去,好好地教出几个学生来。”
“不是几个,是几十个,上百个。这一支兵,咱们将来要用之横扫天下,”郭继恩神采奕奕,“或许咱们便能给天下百姓打出一个清平世界,亦未可知。”
“哈哈,卑职不曾想得统领这般深远,总之统领既有吩咐,卑职必定尽心竭力。”
翌日清晨,从中军乙师和伤愈返回的官兵之中挑选出来的将卒们,都围在校场之上,观看杨运鹏段克峰两个长枪对练。两人下盘沉稳,刺击迅捷,两杆长枪抖得如同蛟龙翻飞,你来我往极是好看。众人喝彩连连,直到郭继恩走来,吩咐大家整队立定。
立在郭继恩身后的程山虎照着手里名册,一连念了六十二个人,郭继恩见人都已来齐,便注视着被挑选出来的官兵们说道:“这一次,是往讲武学堂去念书,此地往学堂,是七十里平路。如今是辰初时,咱们要在午初时赶到,两个时辰,七十里路,诸位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华,想必没有问题罢?”
没有人吭声,郭继恩冷笑:“怎么,这就怕了?”
“报统领,咱们不怕!”尤忠道扯起嗓子吼道,其他人也跟着应声。
郭继恩点点头:“好的很,那就出发罢。”
大伙列队小跑,出了辕门,郭继恩领着亲卫营骑兵打马从后面过来,瞅着丘振之笑道:“丘团监,腿伤还未好彻罢?成不成啊?”
丘振之咬牙道:“卑职撑得住!”
才跑出去五里地,他就觉得右腿有些发沉,渐渐落在队伍后面。两名士卒便放慢脚步等他赶上,预备来搀扶他,丘振之忙摆手道:“我没事,你们只管往前,不用等我。”
“咱们还是陪着团监一块罢。”
又跑了一里多路,就见段克峰领着骑兵在一旁等候,段克峰吩咐那两个士卒:“你们往前去,不用管他了。”又对丘振之笑道,“统领有令,说是原本打算让丘团监一直跑到学堂,又怕废了团监的那条伤腿,所以将他的坐骑让给你,丘团监,赶紧骑上来罢。”
“啊,多,多谢统领看顾,”丘振之喘着气道,“那统领呢?”
“在前面,正领着大伙一块跑呢。”段克峰叹气道,“这下不打紧,连杨点检也下了马,他两个跑在最头里。丘团监,这回你的面皮当真有光彩。”
“啊,这如何使得!还请将马牵还与统领,顺便告诉他,下官便是跑死,今日也必定赶到!”
“赶紧别逞能了,”段克峰催促道,“统领已经发下话来,这是军令!不过他也说了,下次再如此妄为,便自己再跑回唐山去。”
“是,本官往后再不敢了。”丘振之也着实觉得右腿疼痛,便骑上了郭继恩的坐骑,那匹栗色战马不满地嘶鸣了一声,驮着他小步快跑起来。
晴空万里,西山在望,这队官兵人人满头大汗,奔跑在官道之上。郭继恩与杨运鹏两个领在前面,一边跑着一边说话,丘振之打马过来,只远远地跟着,不敢凑上前去。队伍中的尤忠道便怒视丘振之,旅监卢永汉也斜眼瞧着他骂道:“好个无赖子,不是逞能说撑得住么,如何还骑着统领的坐骑!”
丘振之老脸通红,只得再放慢速度,渐渐落在队伍最后面,以避开同袍们愤怒的目光。
午初时分,这支精疲力竭的队伍终于赶到了香山脚下的燕都讲武学堂。得知郭继恩亲自领着学生前来,学堂山长王忠恕与教授江硕、刘元洲等连忙出了大门相迎。见到郭继恩、杨运鹏等都是面色发白,气息沉重,不禁诧异道:“统领与运鹏老弟竟然是与学生们一道跑来的?”
“正是一道跑来。”郭继恩竭力挺直身体,向王忠恕抱拳笑道,“王山长,数月未见,瞧来精神愈发健旺了。”
“快快进去歇息,快快。”王忠恕连忙教大伙赶紧都进来,他瞥见吊在后面的丘振之,觉得眼熟,“你,可是此前左军甲师的老卒?”
丘振之忙下马过来见礼:“回老点检的话,卑职正是此前左军甲师所部之营管,如今在前军乙师做着团监。”
“你也好不晓事!”王忠恕怒了,“如何自己还骑着马,却教统领带着学生们跑了这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