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乔峰的困境
这无疑是敬仁高中成立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暑假。《青春流放地》电影剧组进驻校园后便开始了紧张的拍摄，而校园外则时常被几位主演的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洛雅作为原著和编剧，倒是十分敬业地蹲在现场待命，奈何彭祖民早就跟导演打过招呼，任何人不许随便修改剧本。因此，大多数时间里，洛雅都没什么事可做，除了对拍摄现场的各种好奇与熟悉，便是跟着制片人助理陆憬然帮忙。
“这种感觉真奇妙，像是站在今生，眺望前世。”陆憬然难得清闲，这会儿和洛雅呆在她们高一时的教室。两人像那时一样趴在窗边，一边喝着冰镇可乐，一边注视着楼下篮球场上的戏份。正在对戏的男二和女二，他们扮演的正是现实中的陆憬然和高蕴海。
洛雅为了安慰她，一脸正色道：“得了吧，这帮明星有一个算一个，卸了妆哪个有你好看？”
陆憬然扑哧笑了，神情却略带忧郁：“分都分了，我还没完没了地矫情，还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坏人，我可能是有病吧！”
洛雅劝道：“把一件事情想通透了，总比稀里糊涂过去了强。”
陆憬然仿佛大彻大悟道：“以前总是担心他的前途，怕他工作不够稳定、待遇不够好，我爸会看不上他。现在想想，其实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生活。没有安全感，不想受委屈，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是那个时候标榜爱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现实。”
“这不是你的错。人不可能永远在校园里谈情说爱，大家一起从象牙塔里走出来，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处理不好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是难免的。”
“但如果能早点看清楚，或许还能好聚好散，不至于分得这么难看。门当户对其实适用于大多数人，我曾以为自己是那清新脱俗的少数，但其实我不是。很多我认为在爱情里理所当然的事，其实都是以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平等关系为基础的。比如我以为自己配他绰绰有余，理应对他有所要求；比如我以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理应取决于他的努力。他做不好、做不到，我就会觉得委屈。走到现在，想清楚了，反而会觉得愧疚，对自己骨子里的现实无法直视。”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又不是故意挤兑他的。人无完人，爱情也一样，所以才需要两个人互相包容迁就，原谅彼此的不周到。”洛雅郑重道，“你记住，高蕴海现在的落魄不是你造成的，就算分手的方式不恰当，也不是他自暴自弃的理由。性格决定命运，要怪就怪他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
陆憬然低头不语，沉吟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将地震当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洛雅。最后，她懊悔道：“我的感情世界简直一团糟，是不是特别失败？”
洛雅保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想了想，最后回答：“你的问题超纲了。”
几天后，彭祖民亲自到片场探班。说是探班，其实是给洛雅撑腰，看看工作中有什么困扰她的问题。两人在校董办公室里说了些拍摄的事，彭祖民突然问道：“你知道敬仁高中名字的来历吗？”
洛雅随口回答：“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我小时候住在部队大院，隔壁邻居有个工程师叫徐敬仁，特殊时期被错当成叛徒枪决了。”彭祖民不改声色，“他有一个女儿，叫徐漫菲，你应该听说过吧？”
洛雅颇为意外地看向彭祖民，不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嗯，是一个传奇女子，”她斟酌着措辞，婉转回答道，“杨湛和戴晋都跟我说起过她。”
彭祖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不屑洛雅的道听途说。关于他和徐漫菲的故事，他一定要亲自向她讲述：“我和徐漫菲青梅竹马，却因为那个年代没能在一起。后来我结了婚，在我妻子出国留学期间，我和徐漫菲在天江重逢，随后发生了婚外恋。我想离婚然后和她结婚，但她不同意。她是天江大学建筑系毕业的，给我留下一套她设计的建筑图纸，然后就离开了。我按照那套图纸盖了这所学校，还用她父亲的名字命名，就是希望有一天她看到我为她做的这一切之后能回来找我，可惜她到死都没回来。”
“您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洛雅直截了当地问。回想起家庭破碎给Nocturne也就是彭琛带来的伤害，彭祖民作为父亲不但不闻不问，至今还沉浸在这段婚外恋中陶醉不已，这让洛雅感到十分愤怒。
彭祖民不知道洛雅的想法，她的态度让他顿时一愣，竟慌张地找了个理由：“你是我干闺女——至少我是这么跟我前妻说的，所以我跟你说说心里话不行吗？”
洛雅的态度依旧冷淡：“谢谢您对我的维护和照顾。我只是觉得您跟徐冉说这些更合适，毕竟她才是您和徐漫菲的女儿，应该比我更能理解您的心情。”
洛雅的话深深刺痛了彭祖民，向来霸道善辩的他一时词穷，尴尬地说：“她在小地方长大，不太懂这些。你呢，你不能理解我吗？”
洛雅的眼睛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说：“我一个局外人，理解不理解不重要吧。”
彭祖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
洛雅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打断他道：“那彭琛呢？理解不理解这个问题您问过您的儿子吗？恕我直言，就算全世界都理解您的婚外恋，也不代表没有人在您这段感情中受过伤害！”
“……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在为彭琛打抱不平。”彭祖民恍然大悟，他这会儿居然忘了洛雅和彭琛的关系！看着洛雅一脸认真，他发现事情要比想象的严重。彭琛的离开可以强行结束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但动过的真情又怎么可能轻易从心中抹去呢？他无意中冒犯了她喜欢的人，哪怕他是他爸爸，她也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一点都没变！
洛雅自知有些过分，语气有所缓和：“我只是看不惯罢了，对事不对人。当然，也是仗着您没把我当外人。”
彭祖民自然不会计较，反而跟她解释道：“对彭琛的亏欠，我心里是有数的。一直以来，不管我和他妈妈斗得多厉害，却都拿他没办法。也正是因为有他，我们才能做到对彼此手下留情。其实我们从来没停止对他的弥补，只不过这孩子比较争气上进，既不惹是生非，也很少麻烦我们。”
洛雅又忍不住讽刺道：“这个儿子生得真值，不但不用操心，还成了父母彼此的护身符！”
彭祖民不乐意了，故意板起面孔教训道：“差不多得了！知道你向着彭琛，也不能没完没了挤兑我啊！他骗了你一次又一次，我救了你一回又一回！再说我现在还是你老板，你难道不该哄着我点！？”
洛雅扑哧笑了，赶紧服软拍马屁：“是是是，是我瞎了狗眼不识好歹！您那么慷慨大方的老板，那么慈祥用心的父亲！对初恋用情至深，对前妻有不杀之恩！作为您的干闺女我三生有幸，下辈子我擦亮狗眼投胎当您的亲闺女！”
彭祖民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笑得简直停不下来，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洛雅开始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有点看傻了：“彭校董，您笑得有点夸张了吧？”
彭祖民扯了张纸巾抹眼睛，笑着说：“还不是被你最后那句话感动的！”
中午，两人就近到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银台上方的电视里正在播放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正演到萧远山和乔峰父子相认。洛雅和彭祖民边吃边聊，两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电视。
彭祖民问道：“萧远山杀了乔峰的养父母，如果你是乔峰，会原谅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洛雅马上摇了摇头：“乔峰都管他叫‘大恶人’要找他报仇，换了我肯定原谅不了。在感情上那就是亲生父母，谁杀了都不行。”
彭祖民追问道：“那萧远山是你亲爹啊，这辈子也不容易，没能亲自抚养你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能一点血缘之情都不念吧？乔峰还是跟萧远山相认了的。”
洛雅想了想，说：“乔峰是大英雄，我可没人家那胸襟。如果他对我念及血缘之情，就不该去杀我在乎的人。我觉得萧远山太偏激了，你报仇可以，但乔峰的养父母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连他们都杀就过分了。乔峰这辈子也是被他亲爹坑得够呛。”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乔峰的养父母不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是当年狙杀萧远山夫妇的中原武林人士，那萧远山后来杀了他们，是不是情有可原？”
“是情有可原……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慕容博，感觉萧远山杀这么多人，除了给儿子乔峰找麻烦之外没啥意义。折腾半天，最后他还不是跟慕容博宽恕了彼此，所以说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但有时能解决麻烦。彭祖民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便低头吃饭了，口中自然食不知味。
下午，任骏驰开车过来接他回公司，他一上车便问：“那对人贩子夫妻最近又和林冽接触了吗？”
任骏驰回答：“就接触过那一次。不过从通话记录上看，他们最近在主动联系大量外地人，全国各地哪都有。”
“看来他们和林冽谈得不错，吃一次饭就敲定了。你继续盯着他们，有任何异常随时汇报。”
彭祖民皱着眉毛，对车窗外的景物视而不见。他在回忆刚才和洛雅吃饭时关于萧远山父子的对话。其实对话没有什么意义，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想念及自己和洛雅的血缘之情，宽恕她在乎的人，但偏偏她在乎的人不消停。。他们铤而走险、惹祸上身不要紧，但他要保护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