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流水无情

从戴晋身边经过时，彭祖民方才看到徐冉。徐冉看到父亲终于注意到自己，马上怯生生地冒出来，不像是女儿仰望父亲，更像是草民参见君王。彭祖民简单关心她两句，便让戴晋送她回家，对她刚刚冲撞孟桂珍的事只字未提，更没有注意到她和陆憬然争执时被弄得凌乱不堪的头发。她有幸参与了今晚发生在洛雅家的混战，却毫无存在感。徐冉感到一阵失落，但马上又有些庆幸。如果父亲知道她对洛雅使坏，恐怕还要责备她吧！她在心里劝慰自己，只要戴晋一直维护她、保护她，就足够了。

戴晋和徐冉离开洛雅家，重新坐进车里。他此时的心情显然比失恋后的任何一天还要差，因为洛雅不可能回心转意，他和她彻底结束了。是还爱着？还是不甘心？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能都有吧。虽然彭琛当着众人的面干净利落地断了洛雅的念想，她同样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戴晋也没因此好受一丁点儿。他没想到彭琛和洛雅认识在先，更没想到他俩竟是这样匪夷所思的关系。陈天丽的问题虽然刻薄，但他的回答却是发自内心——只要洛雅愿意，他完全不介意她有怎样的过去。他难得这样痴情，却还是沦为备胎；可比沦为备胎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连备胎都不是。

徐冉小声问道：“哥，可以走了吗？”

戴晋这才意识到车子发动了半天，他们还在原地。他马上把车子倒出来，送徐冉回家。路上，徐冉忍不住问道：“哥，你说彭琛和洛雅，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戴晋被动地回了句：“什么怎么回事？”

“我看彭琛明明喜欢洛雅，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呢？”徐冉从洛雅家出来后有些亢奋，虽然父亲的忽视让她有些失落，但她还是感觉今日收获颇丰。彭琛让洛雅伤心，洛雅让戴晋死心，这让她既解了恨，也坐实了希望。

戴晋有气无力地回答：“应该是因为他妈吧。”

“其实也蛮可惜的，明明两人互相喜欢。”徐冉一边惋惜一边偷偷观察戴晋的反应，戴晋依旧一脸专注地开车，她便同情道，“刚才看洛雅一脸失望还强忍着的样子，我都有点替她难受。”

徐冉的话刺痛了戴晋，他没有计较，但还是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了，陆憬然说你推洛雅，到底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徐冉便委屈道：“她说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啊！？当时明明是洛雅自己摔出去的，她没看清，就赖到我头上！”

戴晋懊恼自己当时分身乏术，明明他离洛雅更近，却让彭琛白白捡走那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此时他也是随口问问，问完也只能叹口气：“那你跟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徐冉嘟囔道：“她可得容我说啊！上来就动手，吓死我了！”

戴晋安慰道：“无所谓了，反正你和她也不熟，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见。”

徐冉一听又咋呼起来：“谁说的！她现在不是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吗，这次拍洛雅那部小说她没少往敬仁跑！下周一放暑假就开机了，她还不得搬到学校住！”

戴晋这才想起来：“噢对，这份工作是洛雅帮忙找的，不是说挺清闲的吗？”

徐冉抱怨道：“开始是这样，她哪有资格跟着我爸混，肯定是洛雅跟我爸吹枕边风……”

“小冉！你胡说什么呢！”戴晋厌恶地打断徐冉，眉毛瞬间拧在一起。

“口误口误！我真是不小心说错话了！”徐冉吓得赶紧道歉，她虽然经常在心里这样诋毁洛雅，但还不敢在戴晋面前说。

戴晋淡淡地说：“算了，没事。”

两人此后再无他言，气氛彻底冷却。徐冉低着头，郁闷地说：“哥，你别怪我。你看刚才，我爸从一进门眼里就只有洛雅，临走时才发现我也在那。我有时真宁可洛雅和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他才那么偏爱她。不然我会觉得洛雅才是他的女儿，而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徐冉这番话让戴晋心疼，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彭祖民对徐冉的态度已然和当初刚把她领回来时大相径庭。虽然他在物质上一直给她提供最好的，但在父爱上真谈不上弥补了什么。不过戴晋并不觉得意外，彭祖民本来就是这样自私薄情的人，只是母亲徐漫菲在天有灵，会不会感到寒心呢？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徐冉，认真地安慰道：“是他不懂怎么做父亲，不是你的错。你长得漂亮，又有他给你的社会地位，在这个城市里已经算是很高的起点了。你听我的，利用这些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不要在乎你在他眼里是什么。”

类似的话戴晋已经说过很多次，每次徐冉都在心里纠正，但这次她突然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实际上，我只在乎我在你眼中是什么。”

戴晋一愣，随后笑笑说：“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徐冉冷笑道：“你们男的是不是都爱认妹妹？就像彭琛刚才对洛雅说的，像哥哥喜欢妹妹一样喜欢她。”

戴晋无比坚定地说：“我不知道别人，但你确实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想当你妹妹！”徐冉激烈地反驳，“你醒醒吧！洛雅她不爱你！就算彭琛不要她她也没打算跟你！”

戴晋把车停在徐冉家楼下，然后熄了火。黑暗中，他的声音响起，那是徐冉从未听过的语气。

“我承认我现在放不下洛雅。说实在的，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窝囊过，被喜欢的女人辜负，被一直看不顺眼的男人踩在脚底下。但这都不是我接受你的理由。我了解我自己，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即使是洛雅，我也不敢保证能和她白头到老，或者对她的爱永恒不变。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亲情。小冉，你可能不相信，在我心里，你比洛雅重要得多。如果你和她同时掉进河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先去救你。因为你是徐漫菲的女儿，是这世上我唯一不能伤害、不更辜负、要全力爱护的女人。你的母亲虽然是我的继母，但对我来说，她和亲妈没什么分别，我最尊敬她，也最对不起她。所以，我会永远对你好，但只能以哥哥的身份。这是母亲临终前我对她的承诺，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

戴晋的亲情告白在徐冉的啜泣声中结束，他听得出，她哭得很绝望。看来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夜晚，没有人能在这个夜晚得偿所愿。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宁可不是徐漫菲的女儿！我不需要你出于对你母亲的承诺而可怜我！”徐冉说完，将戴晋当初亲手给她戴上的平安扣解下来丢给他，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