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成都（上）
彭琛是通过在抗震救灾义卖会上高价购得一枚绿松石戒指跟洛雅“偶遇”的。义卖会结束后，他受邀和主办方合影，随后便看见洛雅穿着印有“汶川雄起”字样的背心，在台下跟他招手。
洛雅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彭琛为了让自己出现得合情合理一些，提前做好的铺垫。在他得知洛雅和戴晋分手并打算回成都抗震救灾后，便马上暗中联络人脉，组织了这场假戏真做的义卖会。义卖所得善款会如数捐赠灾区，而主办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邀请知名文艺女青年洛雅作为志愿者过来帮忙。
彭琛是抱着诀别的态度策划这一切的，因为洛雅已和戴晋分手，母亲陈天丽也没打算继续追究，他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天江。事情虽然顺利解决，他心里却怅然若失。难道他要像Nocturne一样，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难道他和洛雅之间就不能留下一些现实中的美好回忆？如果某些遗憾是注定的，那么他希望能够通过某些手段，把程度降到最低。
一无所知的洛雅看见彭琛出现在义卖会上，确实倍感惊讶。义卖会结束后，她马上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
“抗震救灾，人人有责嘛。”彭琛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十分高兴。他看着洛雅，明知故问道：“你在这当志愿者？”
“是啊，文联是主办方之一，最近这样的活动很多。”洛雅又问，“你是专程来成都参加这个活动的？”
“我来办点别的事，正好赶上就过来了。”彭琛关切道，“你这就算毕业了吧？打算在成都呆下去了？”
“嗯，至少目前打算一直呆下去。”
“呵呵，折腾半天，结果还是让我们家老佛爷称心如意了。”
“其实是我们自己不合适，跟别人没关系。”
“你学校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了。让地震这么一闹，大家也没空多愁善感，月底之前从寝室搬走就可以了。”
“房子找好了吗？我办事的地方离你学校很近，住的酒店也不远，随时可以过来帮你搬家。”
“随时？”洛雅疑惑道，“你不需要忙自己的事吗？”
“我的意思是……我要忙的事情都忙完了，这两天比较清闲。”
“无所谓，我没什么家当，就一个箱子一个包，租的房子也很近，要是赶上你就帮我一把。”洛雅看了看表，一脸真诚地说，“马上到中午了，咱俩难得他乡遇故知，你等我收拾收拾，请我吃个晚饭吧！”
彭琛刚要客气一番，马上意识到洛雅的语言陷阱；洛雅则一脸坏笑，转身走了。接下来，彭琛站在阴凉处，看着洛雅欢快地忙前忙后，突然有种等待女朋友下班的幸福感。这样的幸福感有些久违，却并不陌生。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Nocturne对Miss Young的感情开始变得复杂，不再是单纯的猎奇，也绝非廉价的同情。他开始盼望她上线、和她说话，也会在她准备下线时故意东拉西扯，只为能再和她多聊一会儿。他渐渐改变了认识她的本意，而她似乎也搁浅了永失所爱的伤悲，两人一次又一次在来言去语中忘记时间的流逝。然而，即使发现自己的情绪会被对方的悲喜牵动，他们依然不愿承认自己陷入了爱情。
起初，彭琛以Nocturne为名，冒充了杨湛的影子接近洛雅，却没成想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杨湛。随着和洛雅的关系日益微妙，他对这位毒枭表弟的感情同样愈发复杂，时而心有戚戚焉，时而羡慕嫉妒恨。他以为杨湛是打开洛雅心扉的钥匙，没想到自己闯进去之后首先想做的竟是换锁。实际上，杨湛作为一段伤心往事，洛雅一向不轻易提起，反倒是彭琛十分在意他是不是一直占据着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正因如此，彭琛才会在得知洛雅重返敬仁高中后醋意大发，忍不住跟她阴阳怪气地说话、莫名其妙地吵架。闹过之后，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理智驾驭不了情感，担心Nocturne无法在不伤害洛雅的前提下全身而退。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疏远她，可她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是让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彭琛没有吸过毒。但在他的想象中，吸毒的快感应该和爱上一个人差不多；而他心中堪比戒毒的苦楚，正是源于地震前后，他两次借威廉之口对洛雅说出那些既违心又无情的话。至此，他终于明白，杨湛生前为什么始终没和洛雅在一起。除了拒绝她，作为陈天丽至亲的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记得洛雅在大三暑假前，把她个人主页自动播放的歌曲换成了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他当时还打趣地问她是不是要漂洋过海去英国看他。她说她肯定不会，要漂也得是他漂过来看她。他问为什么，她说这是淑女最起码的矜持。他哈哈大笑，说以后一定来成都看看她有多淑女。而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即使她不知道他是Nocturne，也算是履行了当初的约定。
洛雅忙完已是下午四点多，彭琛以为她会拉他吃顿大餐，没想到她却把他带到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扬言要从街头吃到巷尾。他当然知道这条街。她曾无数次向他描述这条街上各种小吃的色香味，说得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抽空去吃饭。如今身临其境，他的第一志愿就是那家夫妻档凉面，这让洛雅十分惊讶他的独到眼光。
卖凉面的小夫妻忙得自带节奏，一个挑面进碗，一个调料搅拌，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配合可谓天衣无缝。精明干练的老板娘看到洛雅，也瞥见跟在她身后的彭琛，立刻笑眯眯道：“你耍朋友了嗦？好般配嘛！”
“八卦！普通朋友啦！”洛雅笑嘻嘻地解释了一下，语气十分熟稔，“还是凉皮加凉面，微辣不要麻！”
“晓得晓得！帅哥要啥子？”
“一样，和她一样！”
“好！你们先找位子坐下嘛！”老板娘抛给洛雅一个暧昧的眼神，“还说不是耍朋友，口味都一样！”
洛雅一脸无奈，彭琛却十分得意，低声道：“看来我保养得还不错啊，比你大八岁还跟你很般配。”
洛雅瞅瞅他，撇嘴道：“你想多了，也许你只是看上去比较有钱而已。”
彭琛不大高兴：“你这话有点伤人，难道在金钱面前，我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就不值一提吗？”
洛雅挤了一下眼睛，嘿嘿道：“虽然值得一提，但多少有点黯然失色。”
彭琛笑道：“那老板娘说咱俩般配，岂不是骂你拜金？”
洛雅点头称是：“我本来就拜金啊，不然怎么看上的除了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彭琛意味深长道：“除了这两个，没有别人了吗？”
洛雅瞬间失神，摇摇头说：“没了。”
彭琛装作没在意，起身道：“我去端面。”
洛雅望着彭琛，突然发现他已然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仔细想想，她和他熟络的速度确实有些快，好像有什么在推动一样。或许是因为彭校董和杨湛的关系，或许只是纯粹的交浅言深吧。洛雅看着彭琛端着两碗面跟老板娘说说笑笑，突然觉得他也不简单。
在洛雅的强烈要求下，两人端起刚吃两口的凉面来到隔壁卖钵钵鸡的摊位上。彭琛发现洛雅对钵钵鸡的热爱比她在网上聊天时描述的还要夸张，她的饭量也着实让他叹为观止。他无法告诉她，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淑女的影子，可这样的她，正是他喜欢的样子——真实、鲜活。他喜欢看她一串接一串地撸着吃，喜欢看她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她本人比网络中更有意思，即使平淡无奇的小事被她声情并茂地说出来，都会让他哈哈大笑。而她正经地发出某些感慨时，又让他无比触动，无比心疼——可无论哪样的洛雅，终究不属于他。
离开小吃街，彭琛送洛雅回寝室，两人都撑得不行，走路像散步一样慢。
寝室楼下，彭琛先开口道：“回去早点休息吧，我回酒店还得处理些工作。”
“嗯，刚才吃的有点多，我先看会儿书，晚点还得去操场跑两圈。”
“明着吃，暗着减，实在阴险！”
“你这身材一看就是健身房的常客，要说阴险你更专业。”
“哈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明天我帮你搬家吧，这天气寝室也没个空调，热得难受。”
“也好，先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