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卧底高蕴海（上）
高蕴海高中毕业后才知道父母已在一年前离婚，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不在意。后来父母各自再婚，父亲一家移居深圳，母亲干脆跟着外国老公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他们离开天江前都曾试图说服他，让他跟他们走，却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当时的高蕴海觉得他好不容易熬到成年，自立门户还来不及，干嘛千里迢迢上赶着寄人篱下？再说了，天江有陆憬然，陆憬然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归宿。
那一夜之后，他心里时常有种丧家之犬般的悲恸，甚至产生一种“我从何处来，该往何处去”的哲学迷思。平心而论，即使前不久陆憬然离开他和周潇在一起，也不及这一次一夜温存后的狠心离弃更让他绝望。绝望过后，他发现他在这世上果真是了无牵挂了。
所以，在旁人看来，彻底失去陆憬然的高蕴海性情大变，他的种种所作所为，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毁掉自己。曾经的旷世情种，如今可以把酒吧里刚刚认识两个小时的姑娘带回家；工作中初立奇功的新人成了迟到早退、擅离职守的典型。当夜不归宿、酒后滋事成了家常便饭以后，正经朋友开始与他疏远，继续和他混在一起的，只剩下那些货真价实的流氓、赌棍、毒贩子。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一边喝酒一边跟这些人抱怨自己多么屈才，空有一身武艺却没钱没势，连个女朋友都留不住。单位领导对他的容忍已到极限，他这次又因为酒驾和袭警进了拘留所。
此时此刻，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高蕴海蹲在拘留所里，灰头土脸，窝囊至极。他坐在地上，把胡子拉碴的脸埋在膝盖之间，一动不动。他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他脑子里想的既不是离他而去的陆憬然，也不是即将不保的铁饭碗。旁人无法看到的，是埋藏在双膝之间与他那颓丧之气不相符的炯炯目光，是眉宇间汇聚的勇敢与坚定。而这背后的一切，还是要从高蕴海和周浩疆的第一次见面说起。
那是在警官学校读书的第二年，高蕴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他没想到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的，竟是警界大名鼎鼎的神探队长周浩疆。
周浩疆四十多岁，相貌颇为沧桑。他没有言明看中高蕴海的理由，只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卧底，协助他们破案。高蕴海英雄主义情结多年，做梦都想仗剑走天涯，这样一个机会突然摆在面前，立时有种天将降大任于自己的感觉。可当周浩疆告知他可能会付出的代价时，他犹豫了。
需要执行卧底任务的，是一起跨国毒品大案，任务危险重重，随时都有可能牺牲。一旦成为卧底，就要对任务守口如瓶，不但要和从前的生活说再见，还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和误解，澄清立场只能等待案件告破，或是壮烈牺牲。
高蕴海沉默了。儿女情长，自然英雄气短。他果断拒绝了周浩疆，周浩疆问清了原因，便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随时向警方提供一个人的行踪动向。至此，高蕴海方才知道，周浩疆看中他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他和华爵皇宫夜总会总经理朱宝亮的关系。
陆憬然定然想不到，高蕴海几乎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就连提前摸清他性格特征的周浩疆都忍不住问，向警方提供朱宝亮的消息，心理上会不会有压力。实际上，高蕴海真不觉得有压力。他与朱宝亮多年未见，微时打闹的情分实在抵不过正邪殊途的立场。大是大非面前，他是极有原则的，哪怕是陆憬然犯了法，他照样会说服她、陪她自首。如果朱宝亮这一关都有心里压力，他还读什么警官学校啊，直接落草为寇得了！周浩疆十分满意，为了增加高蕴海对朱宝亮的吸引力，特意将他推荐到看守所实习。
陆憬然悄然离去的那个清晨，高蕴海彻底明白，他和她陷入一个相爱容易相守难的困境，无论有没有周潇，结局都不会太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脑海中关于未来所有生动细致的勾勒，瞬间成为一片空白。如果说陆憬然是他生命与爱情的意义，那么，她也是他为人生设定的限制。如今她退出了，那么一切理应推倒，重来。离开旅馆前，高蕴海心意已决，方才郑重地拨通了周浩疆的电话。
不起眼的咖啡馆里，高蕴海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见到周浩疆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做卧底”。
周浩疆未置可否，问道：“失恋了？”
高蕴海默认道：“之前我对她负有责任，现在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决心跟着您大干一场！”
周浩疆不动声色，又问：“如果陆憬然主动跟你复合，怎么办？”
高蕴海从未向他提过陆憬然的名字，此时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她？”周浩疆反问道，“之前拉你入伙，总要把你的背景关系调查清楚。再说，陆憬然的父亲陆永强算是我的前辈，我跟她爸打交道时，你还在学校抄作业呢！”
“那你不早说！”高蕴海恍然大悟，随即感叹道，“现在我俩彻底散了，她爸也踏实了！”
周浩疆饶有兴致地问道：“不是吧，她爸这么看不上你？”
高蕴海忍不住大吐苦水：“我这相貌气质，警察都能看上我做卧底，你要是她爸，你能看得上我做女婿？”
周浩疆难得被逗笑：“你别这么想，警察也难免以貌取人。”
高蕴海继续说道：“她们家都是公务员出身，家庭和睦；我们家就是做小买卖的，无商不奸还四分五裂，比不了啊！不过最主要的是她爸一直撺掇她出国留学，嫌我拖累了她。”
周浩疆若有所思道：“想不到老陆头心气还挺高啊！他爱人不是常年身体不好需要治疗吗，家里还有闲钱送女儿出国？”
“陆憬然也这么说，家里各方面都不适合出国，也不知道她爸怎么想的。这事儿明明是她自己拖黄的，她爸反倒怪我耽误她，你说我冤不冤！”最后，高蕴海无奈道，“当然，归根结底，还是我俩各方面差距太大。”
“爱情不爱情的就随缘吧，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周浩疆话锋一转，“那你跟洛雅……”
“我和洛雅？你们连洛雅都查到了？”高蕴海马上澄清道，“我跟她关系是不错，主要因为她和陆憬然是死党，你们可别搞错了！”
“谁说你跟洛雅怎么着了！”周浩疆提高声音道，“行了，你的事情我回去研究一下，过几天给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