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重返敬仁（上）
时隔四年，洛雅站在敬仁高中的大门前，突然想起自己在巴蜀大地上的第一次暴走。
当时入学军训刚刚结束，正好赶上国庆节放假。虽然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大一新生，她却不管不顾地跑到峨眉山，企图继续用身体上的精疲力竭来缓解心灵上的肝肠寸断。最终，她穿着单薄的衣裤来到海拔三千多米的金顶，头顶上翻涌不息的云海，犹如时光有形的流逝。曾经那些横冲直撞、奋不顾身仿佛近在眼前，像一个被上帝狠心毁灭的辉煌时代，每一块残骸具体而鲜活，像尘土一样被轻易扬起，落下来却是颗颗砸在心上！洛雅凭崖而立，泪如泉涌。她意识到，终有一天，她也会像杨湛那样被时光带走，在那之后，她的一切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回到学校后，她剪了干练的短发，在大部分时间里独来独往。认识不久的室友们更加确信她受过不小的刺激，她也没解释自己真的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间打理长发。大一寒假，她的小说处女作《青春流放地》截稿，起初只在校刊上连载，后来被老师推荐给畅销杂志，最终在大二时成功出版，销量不俗。一年后，第二部小说《追山逐雪》问世，颇受热爱旅行的文艺青年们推崇追捧，还掀起了一阵户外热，各种广告洽谈、商务合作也纷至沓来。目前，她正在构思第三部小说，加上一些专栏的约稿，忙起来也是顾不上抬头。
这次彭校董突然主动约她见面，想必也是冲着合作来的。之所以约在敬仁高中，是因为她还约了陆憬然一起看望张丽娜和其他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师。经过四年的沉淀，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面对旧日的痕迹了。
为了这次故地重游，洛雅特意比陆憬然早到了一个小时，想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谁知刚迈进学校大门，她就被一个陌生的女老师拦住了。女老师很年轻，甚至可能跟洛雅年纪相仿，但洛雅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一副久违的表情，这让她差点以为自己还是敬仁高中那个最让德育处棘手的女生。
果然，女老师冲她声色俱厉道：“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为什么不穿校服？”
洛雅一听，知道是误会，赶忙解释：“我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今天回来看看老师。”
没想到女老师听了反而更加生气：“这招你是用上瘾了吧？你叫什么？哪个班的？我现在就通知你家长过来！”
洛雅耐心道：“我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我叫洛雅，您问问张丽娜张老师就知道了。”
这时，传达室大爷闻声出来，亲自证实：“昨天那个女生就是这么说的，我刚要进屋打电话，她就溜进去了！”
女老师问道：“您仔细看看，是她吗？”
“有点像，那个女生也是短头发，”大爷盯着洛雅，嘴里嘟囔着，“记不清了，每天进进出出的学生太多！”
女老师又看向洛雅：“我可不是胡大爷这么好糊弄的，今天在这等着就是为了抓你！走，先跟我去德育处！”
洛雅懒得争执，索性先跟她进去。进了教学楼，还怕碰不到一个认识她的老师？谁知这时，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很自然地掏出来接听，没想到旁边的女老师竟瞬间出手将手机抢了过去。
洛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女老师怒吼道：“昨天刚强调上学不许带手机，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洛雅终于急了：“你有病吧！？都说我不是学生了，把手机给我！”
女老师气急败坏：“把你家长叫来！办完退学手续我就把手机给你！”
洛雅觉得这女老师脑子不太好使，尽可能好好跟她说：“麻烦你现在就给张丽娜打电话，让她来这接我！”
“你好大的架子啊！直呼老师姓名，还让人家来这接你！？”女老师先是惊讶，而后上前拽起洛雅的胳膊就往里拖，“你不是要见张老师吗？我现在就带你去，免得你一溜烟又跑了！”
“你他妈是青春期没过去还是更年期提前了！？”洛雅一边挣脱一边叫骂，“松手！你他妈松手！”
女老师没想到洛雅看着精瘦，力气却着实不小，她用尽全力也拉扯不住。情急之下，她竟将洛雅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机身和电池立时分崩离析。然后她挑衅地瞪着洛雅，以此示威。
“得，赔吧！”洛雅揉着胳膊，朝围观人群喊了一嗓子：“劳驾！谁受累帮忙报个警！敬仁高中老师打人抢劫，损坏他人财物！”
女老师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方才有点傻眼。
“报什么警！？大早晨的在这吵什么！？”彭祖民从人群中钻出来，沉着脸看看洛雅，又看看女老师。跟在他身后挤进来的助理转身喊道：“一场误会，不用报警啊！大家受累散散吧，我们车都开不进来了！”
彭祖民把洛雅和女老师带进传达室，还没开口，女老师便抢先告状道：“这个女生，上课迟到、带手机，还不穿校服！上次就冒充毕业生溜了进来，这次被我抓个正着！我没收她手机，让她跟我去德育处，她不但不服从，还骂我！”
洛雅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向彭祖民严肃质问道：“彭校董，您为什么总是把一些极品和奇葩安插在德育处？您跟德育处有什么仇？跟祖国的花朵有什么仇？”
彭祖民的助理没忍住，扑哧乐了。彭祖民皱着眉头看看他，自己硬是把笑憋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是德育处的徐冉徐老师，这是敬仁高中第一届毕业生洛雅同学。今天的误会到此为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俩年龄差不多，误会解释清楚，愿意的话就交个朋友。”
徐冉在敬仁高中工作时间不长，对洛雅其人其事倒颇有耳闻。早在这场误会发生前，她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印象就不怎么样。眼下彭祖民让两人握手言和的意思十分明显，徐冉却把头一别，阴阳怪气道：“自己不说清楚了，老大不小的装什么高中生啊！”
“这事怪我，长得太水灵，穿得也年轻，难免被别人当成高中生。”洛雅故意从头到脚打量着徐冉，“虽然年龄相仿，但有些穿衣风格，我怕是永远都驾驭不了。”
“你什么意思！？”徐冉气得只差跳脚，她说不过洛雅，只能满脸委屈地看向彭祖民。彭祖民看出两人和好无望，只好说：“徐老师，你回办公室休息一下，我跟洛雅还有公事要谈。”
眼看徐冉要走，洛雅赶忙拦住：“先别走啊！我手机的残骸还在学校门口躺着呢，虽然彭校董说是误会，但徐老师不打算赔偿吗？”
徐冉噙着眼泪，仿佛被洛雅欺负了一般：“是你自己不说清楚的，我凭什么赔你？”
洛雅没好气道：“我解释得很到位了，是你自己脑子不清楚！手机是你故意摔坏的，你不赔谁赔！？”
彭祖民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当机立断道：“不要再吵了！徐冉你马上回办公室歇着！骏驰，你待会儿买个新手机给洛雅送去！”
洛雅白了一眼徐冉可怜巴巴的背影，故意大声叮嘱道：“买完麻烦送到富勤街洛记包子铺！型号不要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