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洛记包子铺（上）
晚上七点多，洛记包子铺渐渐过了用餐高峰，屋里零零散散只剩下三两桌客人。陈天丽面前放着一碟小菜、二两包子和一碗粥，没怎么动筷，却早已凉透。
早在广州出差时，她就收到了彭祖民和洛雅的DNA检测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康伟权再三回忆，指天誓日地保证每个环节绝无差错，他确实是将那两根头发样本原封不动转交给鉴定中心的。陈天丽信得过康伟权，却依旧不甘心，认为就算彭祖民没有瞒天过海跟徐漫菲生养孩子，也不代表洛雅不和徐漫菲沾亲，否则两个人不可能长得这么像。于是，她回到天江第一件事就是重金聘请一位口碑极好的私家侦探，从洛记包子铺着手调查这家人是否与徐漫菲有关。此时夹在她包里的文件，就是今天下午拿到的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洛雅的父亲洛军是东北人，早年在南方打工时认识了来自西北的孟桂珍。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兄弟姐妹不是打工就是务农，与他们联系并不十分紧密。洛孟二人婚后依旧走南闯北，洛军通常在饭馆打工，孟桂珍则一直给人当保姆。1985年，孟桂珍在山西临汾一个偏僻的小县城生下洛雅，五年后举家迁居到天江，靠卖包子为生。这对夫妻不但会做生意，还颇具江湖义气，时常接济前来投奔的同乡，在富勤街一带也很吃得开。他们最初租住在沿河一带的破旧平房里，买下产权后不久便幸运地赶上了拆迁，方才以极快的速度住进现在这套宽敞的两居室，成为这座城市的“有产者”。整个调查报告十分详尽，却没有陈天丽想看到的内容。它的字里行间似乎都在证明，以洛孟二人的出身和经历是不可能和徐漫菲产生半点交集的，而末尾附上的洛雅的出生证明复印件更是彻底坐实了这一家三口的亲缘关系。陈天丽正是被挫败感冲昏了头，才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亲自跑到洛记包子铺，企图找机会打探点什么。
这时，包子铺的大门被推开，满身风雪的洛雅和杨湛从外面闪进来，两人红扑扑的脸上笑意盎然，似乎正聊着什么有趣的事。坐在角落里的陈天丽惊讶万分，一来是她没想到杨湛会出现在这，二来是她已经很久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开怀的表情了。之前他说“星夜”药效减弱，必须加速研制“星夜二号”，并为此提出了休学，她还以为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实验室上，没想到一转眼他竟和洛雅一起到这来吃包子！陈天丽冷眼瞧着洛雅的模样，心想就算她和徐漫菲没有半毛钱关系，单凭这副长相也休想跟杨湛走到一起！
只见洛雅带杨湛落座后，一边脱外套一边朝银台喊道：“妈！快给我们弄点吃的，饿死啦！”
孟桂珍正在银台里数钱，抬眼瞥见女儿带回来的是个男生，立马警惕起来。她把钞票塞进抽屉里锁好，蹭地起身走上前去。
杨湛见洛雅的母亲过来，赶紧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阿姨好。”
孟桂珍微笑点头以示回应，洛雅赶忙介绍道：“这是我同学，杨湛。”
“你就是杨湛啊，我听说过你。”孟桂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杨湛，随即热情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厨房安排一下！”
“你妈妈听说过我？”杨湛不解地看向洛雅。
“可能……”洛雅若有所思，回答也稍显迟疑，“可能是我之前无意中跟她提到过你吧。”实际上，她并没有跟父母说起过杨湛；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恐怕只会是郭磊的三姨了。想到这，洛雅心都凉了，难怪母亲看杨湛的眼神充满戒备，她大概早就把他当成持利器伤人的变态富二代了吧！
杨湛并未在意，一边抿着热水一边随意张望，跟姑妈陈天丽四目相对时，差点被嘴边的热水烫着。他之前料到姑妈看了DNA检测结果后必定心有不甘，还会有一系列的调查动作，但他没想到她会亲自跑到洛记包子铺诡异地坐着。面对姑妈凌厉的目光，他只好放下杯子，对洛雅轻声说道：“那边那位是我姑妈，我过去打个招呼。”洛雅顺着杨湛所指的方向，第一次见到她今生的头号天敌陈天丽，立时感受到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压力。
“我刚下班，路过这里随便吃点东西。”陈天丽态度居高临下，语气冰冷而苛刻，“你呢，刚放学吗？”
杨湛索性坦然道：“洛雅知道我明天开始休学，就请我到她家店里吃包子。”
陈天丽冷笑道：“我就说嘛，你和这个女生关系果然不一般。”
杨湛耸耸肩：“再不一般，也只能一般。”
陈天丽直了直身子，继续板着脸道：“既然都被我撞见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句实话吗？”
“实话……”杨湛喃喃重复道，“也许您觉得一句实话可以证明我和您是一条心，但对我来说，有些实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再说，我和她现在是同学关系，将来也只会是同学关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为什么？”
“您看，您终究还是要问为什么。”杨湛苦笑道，“因为我不想让她了解真实的我，那样的话，我会失去她对我的好感。毕竟我这种人，只配在实验室里勾兑毒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活，不是吗？”
陈天丽一向见不得杨湛妄自菲薄，此刻果然竭力纠正道：“你这种想法太单纯，也太自卑。你以为别人会在乎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给她她想要的，她自然开开心心跟你做朋友！”
杨湛摇摇头，温和地反驳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而您说的那种朋友，也不是我想要的。”
洛雅心情忐忑地瞄着陈天丽和杨湛，从他们的脸上读不出半点轻松和愉快。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隐隐觉得可能和自己有关，更不敢上前打扰。可眼前桌上已经摆满了刚出锅的包子，母亲孟桂珍把最后两碟小菜端上来，见女儿一个人坐在这，很是诧异。
“那女的是谁？”孟桂珍也朝那边瞄了一眼，不满道，“他怎么把你晾在这跑去跟别人说个没完？”
洛雅赶忙替杨湛解释道：“那是他姑妈，他就过去打个招呼。”
孟桂珍眼睛一亮，绽放出八卦的光：“姑妈！？也就是你们彭校董的老婆！？”
洛雅烦躁地看了一眼母亲：“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肯定是三姨，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人家比你强，什么都跟我说了！”孟桂珍得意地哼了一声，趁机敲打女儿道，“你跟这个杨湛什么关系？他心理有问题你知道吗？”
洛雅生气道：“他跟郭磊就是误会，你别听三姨小题大做！我们就是正常的同学关系，爱信不信！”
“嘿！你这孩子！”孟桂珍习惯性地撸起袖子，然后遮住嘴巴对洛雅悄声道，“我可实话告诉你，这位姑妈在这坐半天了，你们进来之前我一直盯着她呢！”
“什么情况？”
孟桂珍一脸神秘，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她那样儿，穿得人五人六，长得酸不溜丢，哪像是来咱们这吃饭的人？就点了二两包子，凉透了都没吃完，依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吃饭来的！”
洛雅听完不禁惊讶道：“那她是干嘛来的？”
孟桂珍眯起眼睛，断言道：“她肯定是来堵你们的！棒打鸳鸯，懂吗？”
“堵什么啊，我们是临时决定来这吃饭的！”洛雅对母亲的无端猜测感到好气又好笑，“什么鸳鸯不鸳鸯的，我们又不是奶茶！”
孟桂珍恨铁不成钢道：“你看你让人家晾的，跟这盘包子似的都快凉了！这会儿这么窝囊，还说不是奶茶！棒打鸳鸯也轮不到她打，你妈我还不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