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尘埃落定
自从去年在徽因湖旁顶撞彭祖民后逃之夭夭，洛雅便一直躲着他走。时间在惴惴不安中过了一年，不知彭校董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总之那件事最终和剪发事件一样，既无人过问，也就不了了之。而这次他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突然出现，只简单劝了劝郭校长，便强势接手了处置洛雅和陆憬然的工作，也不知是何用意。两个女生跟随他前往校董办公室，一路上没少窃窃私语。可除了缓解一下前途未卜的紧张，一时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对策，只能随机应变。
到了校董办公室，彭祖民立马没了架子，大手一挥吩咐二人道：“你，去把门锁上；你，那边有个小冰箱，去拿点喝的。”
洛雅和陆憬然面面相觑，看到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惊愕方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上火出现了幻听。彭祖民见她们愣在原地，毫不客气地催促道：“你们是听不懂还是反应迟钝？赶紧的啊！”
此话一出，两人这才活泛起来。陆憬然赶紧屁颠屁颠地去锁门，洛雅则迅速打开角落里的小冰箱。面对一堆自己几乎从未喝过的进口饮料，她茫然地回头问道：“您喝哪个？”
彭祖民说：“我喝可乐，你俩随意。”
洛雅先拿了一罐可乐给彭祖民递过去，想也没想便问陆憬然：“陆陆，你喝什么？快过来自己挑！”
陆憬然一边嫌洛雅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边硬着头皮凑了过去。洛雅果断拿了一罐咖啡站起来，看着陆憬然精挑细选的模样，心想她挑的可真是时候，也不看看眼下什么形势！
陆憬然总算挑到一瓶差强人意的，挑完便和洛雅一起来到彭祖民面前。彭祖民坐在会客沙发上，手里的可乐已经喝了大半。看到两个女生握着饮料不好意思打开，站在那里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他便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俩不是特别嚣张吗？这会儿怎么都蔫儿了？”
陆憬然率先低下头：“彭校董，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彭祖民带着笑意反问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洛雅赶紧声明道：“是真的，我们真知道错了。该道歉的我们道歉了，该赔偿的我们也赔偿了，姚老师已经原谅我们了。”
“我听说人家是勉强原谅你们的。”彭祖民对洛雅的话不以为然，“道歉和赔偿都不代表知错。知错，意味着真心忏悔，你们真心忏悔过吗？”
洛雅和陆憬然互相看看，低头不语。她们愈发摸不透彭校董究竟是敌是友。
彭祖民见两人不吭声，便指着洛雅：“你说。”
洛雅直视着彭祖民，其实并没有多少畏惧。甚至在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应该会惯着自己。于是，她大胆说道：“说实话，从来没忏悔过。因为从事发到现在，没人问过我们前因后果，也没人给这件事划分责任。就因为她吸了点粉尘自己坐到地上，就硬说我们打老师，让我们认错赔偿，这已经很不公平了。我心里不服气，没法忏悔。”
陆憬然补充道：“而且我俩真的没合伙，姚老师当时真把我掐疼了，我才一时冲动朝她扔粉笔盒。其实扔完我也挺后悔的，但我胳膊现在还有淤青呢，之前跟郭校长说，他理都不理。”
“这些我都知道。我问了你们的老师和同学，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所以才把你们叫到这来。”彭祖民无视两个女生脸上的惊讶，语气依旧十分随意，“你们能坐下来吗？再让我仰着脖子说话，我颈椎病该犯了。”
洛雅和陆憬然赶忙乖巧地坐下。洛雅睁大眼睛问道：“您把我们叫到这，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郭校长他不会有意见吧？”
“你刚才也看见了，他挺不高兴的。”彭祖民实话实说的同时面露难色，“本来他不会有意见，但你们刚才那样骂他，我再一插手，算是得罪他了。”
“那您也千万别放弃解救我们啊！”洛雅懊恼地拍着大腿道，“我们也不想骂他，可他刚才明明是成心刁难！我俩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陆憬然推波助澜道：“就是就是！《中学生行为规范》那么厚一本，他让我俩今晚抄了明天交给他，抄一遍不行又加一遍！还有那检讨非让我们凑够两千字……”
“行了行了，别跟我告状。你们自己闯的祸，必须自己承担后果。郭校长资历很深，是我用年薪请来在学校坐镇的，你们敢对他出言不逊就是拆我的台。”彭祖民说出的每个字都不容置疑，他故意停顿一下，继续说，“不管他是不是刁难你们，那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你们如果不服，也可以按照我的方式来——但我的方式可不是抄规范写检讨这么简单。”
洛雅和陆憬然飞快地交换了眼色，警惕地问道：“您的方式，具体指什么？”
彭祖民说：“如果期末考试你们能考进年级前五名，且政治单科在九十分以上，今天和之前的事就都算了。该发你们的奖学金一分不会少，处分也会撤销。但如果你们两人中有一个没做到，就还按郭校长的要求抄规范写检讨，根据表现撤销处分。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洛雅听完，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我怎么觉得您比郭校长还狠呢！？”
彭祖民狡猾地回答：“你们刚才那样骂他，我不比他狠，没法跟他交代啊！”
陆憬然不甘心，跟彭祖民商量道：“彭校董，您看要不这样，总分年级前十名，政治单科八十分以上，行不行？”
彭祖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两位同学，我是好心才出面解决这件事。我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觉得划不来大可以不干。现在回去跟郭校长道歉还来得及，态度谦虚点，说点好听的，他也不敢真开除你们。大不了多抄几遍规范，多写几千字检讨呗！”
洛雅和陆憬然毕竟涉世未深，这才意识到即使彭校董这再划不来，她们似乎也别无选择了。尤其刚刚跟彭校董出来时，洛雅还负气摔了校长室的门。既已和郭校长撕破脸，现在再回去面对他不是自取其辱、自寻死路吗？只是彭校董提的要求也太高了，她们十有八九做不到，到时照样落在郭校长手里，结局说不定更加惨烈。
彭祖民见二人不说话，马上对她们的退缩表示理解：“想来也确实有些难为你们。虽然你们平时成绩不错，听说还总嫌学校出的题太简单，但期末毕竟是区里出题，还是有些难度，你们吓得不敢接受挑战也是正常的。但没办法啊，规则改不了。得，保险起见，你们就当我没说过，还是回去求郭校长吧！”
“您还真别激我们！”洛雅听出彭祖民的意图，随即看了看陆憬然。陆憬然也清楚她们根本没得选，犹豫了一下，便郑重地朝洛雅点了点头。
“就照您说的办！”洛雅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当即拍板，“不过口说无凭，您得跟我们签个字据。”
彭祖民不屑道：“签什么字据，难不成我会跟你们两个小丫头赖账？你俩从现在开始只管努力吧！”
洛雅不以为然道：“那不行！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将来万一我们做到了，别人以不知道、没听说为由不认账怎么办？我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陆憬然附和道：“这就是以防万一。信誉再好的商人，做生意时也不能不签合同，您说是吧！”
第二天，三人来到校长办公室，当着郭校长的面在洛雅拟好的协议书上签字。郭校长对彭祖民的处理方式毫无异议，显然是一边磨刀一边等着看笑话。他还特意强调，学校会严格维护这次期末考试的公平公正，谁都休想投机取巧。洛雅和陆憬然表面上淡定自若，心里却只想快点滚回教室上课。她们的时间所剩不多，要想在这场几乎没有希望的较量中稳操胜券，必须从现在开始全力以赴。除了彭祖民许诺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个支撑她们积极应战的更强大的动力，就是决不让郭校长心想事成。于是，她们就奔着这个目标，每天学习得不亦乐乎，虽然没有彻底循规蹈矩，但也着实收敛不少，连政治书里那些需要大段背诵的内容，也伴随着抱怨印在了脑子里。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开始。洛雅和陆憬然经过两个多月的潜心备战，考试的时候自然得心应手。洛雅以为是她们的努力感动了上苍，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原来那只是命运的一步棋。而她的人生，所有悲欢离合早已被算尽；若说劫数难逃，这便是真正的开始。
如果不是因为和彭校董达成协议，好事的老师们就不会每考完一科便把洛雅和陆憬然的卷子抽出来看；如果没看到她们发挥得如此出色，郭校长就不会在化学考试开始之前，以防止作弊为由临时把洛雅调到别的考场；如果理科第二考场还有一个空位子，洛雅就不会坐到第三考场；如果她没有坐到第三考场，就不会在解不出附加题的时候看到坐在她左边的杨湛。
洛雅永远记得初见杨湛时的美好画面。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穿过玻璃，照亮了空气中滚滚飞舞的尘埃。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安静地趴在卷子上，像一朵悠然自得的云。她无意中看到他，他朝她浅浅一笑——那笑容像他身上的阳光一样灿烂，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安琪儿一样无邪。他苍白消瘦，可她看到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圣洁。那一刻她眯起眼睛，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伺机作弊，脑海里只有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的名字：尘埃落定。
寒假之前，考试成绩公布。洛雅总分年级第一，陆憬然次之，两人身兼各科状元榜眼探花不等，政治成绩也均在九十分以上。她们着实打胜了一场硬仗，彭祖民打心眼里高兴，郭校长虽不甘心，却也无话可说。从此，洛雅被同学们喊作“大S”，陆憬然被喊作“小S”，喊得她们莫名其妙，以为和那个台湾的姐妹组合有什么关系。后来才知道，“S”是指“Superwo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