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恩怨成空（上）
中秋佳节，月圆之夜。
夜色降临后的华爵皇宫夜总会灯火通明，气派非凡，偌大的停车场很快便豪车云集。
林冽穿着牛仔裤和花衬衫，脖子上戴着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打扮相当浮夸。他和董彪坐在停车场内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里，出神地望着半空中流光溢彩的霓虹招牌。他的脸刚刚经过简单的易容，不但看不出本来面目，也看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
我回来了——林冽心中默念。
今天是他和“星夜”大股东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所谓的“面试”。方海林把见面地点定在他自认为最安全最体面的地方，着实让林冽感到讽刺。华爵皇宫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的一砖一瓦。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鸠占鹊巢的方海林反倒以为自己占尽地利！好在这么多年过去，这一刻终于来临，复仇成败在此一举——林冽按照计划将见面时间定在了中秋，接下来，他要用华凤姝和方海林的鲜血祭奠当年因为游艇爆炸而命丧大海的冤魂！
林冽和董彪在车里待到午夜。乘兴而归的客人们四散离去，停车场渐渐冷清下来，只剩下三五辆豪车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冽这时收到冯昂的短信，知道大楼已清场完毕，便招呼董彪一起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华爵皇宫，恭候多时的服务生仿佛认识他们，立刻上前招呼，殷勤带路。林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他脑海里呈现出的仍是当年的模样。他想起了他的外公华荣邦——如果外公在天有灵，知道他此次回来是为了手刃最后一个亲人，会作何感想呢？
两人随服务生踏进升降电梯，林冽从镜子里看见了此刻的自己。即使没有易容，他也知道，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快乐少年，已经和华爵皇宫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如果外公在天有灵——林冽突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他妈不该是他思考的问题！他真的很厌恶自己脑袋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妇人之仁！即使当年华凤姝也有过类似的心慈手软，那么从结果上看，这一时的顾念并没有影响她做出心狠手辣的选择！林冽在心中告诫自己，收起心中那点可耻的慈悲吧！为了这一天，恩将仇报的事情都做了，正儿八经的血海深仇还有什么好矫情的！这么想着，他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看镜子。
电梯直达顶层，林冽不得不中断思绪，迅速进入作战状态。冯昂所言不虚，华凤姝和方海林果然将华爵皇宫的顶层打造成极尽人间奢华的宫殿，专门用来招待非富即贵的重要人物，平时从不对外开放。不过进入包厢前被保镖仔细搜身、扣留手机的，大概也只有他们二人。
包厢内灯火通明，华凤姝独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品茶，方海林、冯昂等六七个中年男人聚坐在一起，正轻松自在地闲聊。这些都是“星夜”的大股东，彼此相交多年，互相知根知底。也只有这样的聚会，各家的保镖才敢稍稍放松，今天更是对冯昂带来的漂亮女助理心猿意马。不过，林冽进来时，保镖们还是十分警惕，见他只带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跟班，方才松了口气。方海林冲他们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不必过来。整个包厢只有冯昂放下手里的酒杯，热情起身迎了上去，其他人则继续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换。
看到一把年纪的冯昂对林冽这个小辈如此殷切，众人心中不屑，也见怪不怪。冯昂原本只是某制药厂的业务员，常年混迹在天江各大医院推销药品。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没少跟时任院长的陈天丽联络感情。当年“星夜”在市面上炙手可热，华爵皇宫地下实验室的生产能力接近饱和，亟需扩大规模，另想出路。于是，陈天丽便想到了和她关系不错的冯昂。
在陈天丽看来，冯昂出人头地的意愿强烈，算是一个聪明人，也相对容易控制；关键是他对制药厂的生产经营相当熟悉，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于是，几番试探商谈后，冯昂入伙，组织以他的名义成立丰泰制药，暗中为“星夜”的配制提供各种便利。实际上，冯昂心思缜密，做事周全，如今早已翻身成为丰泰制药的最大股东，独霸一方。但由于小业务员的出身先入为主，加上平时习惯了谦逊客套，所以他在方海林一伙人眼中始终摆脱不了傀儡的定位，方海林这些年更是没少在利益分配上一再压榨他——这便是他暗中和林冽联手的原因。
冯昂把林冽请到沙发处，为他一一引见在座的各位。林冽表面恭敬，实际上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们都是以方海林马首是瞻的小角色，原本不足为惧；但这几个魑魅魍魉凑到一起，就占到董事会半数以上，方海林也是因为有他们在背后戳着，才敢对诸如冯昂之类的异己专横跋扈。
很快，冯昂将林冽正式引荐给方海林，仇人相见，方海林却并未认出眼前这位后生正是当年游艇爆炸中幸存逃亡的华呼啸。
两人迎面对视，打量起对方肆无忌惮，谁都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傲慢与轻视。林冽知道，眼前这只狐狸老了，但老了的狐狸更加狡猾；而方海林也看出，这个后生不是个善茬儿，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惯了，合作起来肯定锱铢必较。之前彭祖民还劝他以大局为重，别故意为难冯昂找来的新供货商，现在看来，没有原则的迁就必定后患无穷。他当即决定按照老计划，找个由头跟这个林冽当场闹翻，让他滚回M国算了。
方海林这么盘算着，洗手间的门开了。林冽正寻思华凤姝的去向，便看到他的亲姨妈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大凤姐，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冯昂马上说道，“大凤姐，这位就是M国的林冽林总。”
林冽望着华凤姝，一下子便想起了他的母亲。她们毕竟是亲姐妹，尽管气质各异，相貌还是有几分相似。他不由得想，母亲若还活着，苍老后的容颜大概与眼前的姨妈如出一辙吧！面对神奇的血缘，林冽瞬间陷入恩与仇的纠结中，嘴里只得生硬地问候道：“大凤姐，久仰。”
“辛苦林总大老远赶过来，生意上的事我早就不插手了。你们先聊，待会儿有人带你们到楼下玩。”华凤姝眼神空洞，目光敷衍，更别提辨认出林冽是谁。她客套完便坐回沙发继续品茶，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方海林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雪茄，一边享受一边问道：“林总，不介意我喊你小林吧？看你这年纪，可以做我儿子了。”说完，沙发上的人发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