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梦魇之因果（中）
“老邢，你那边收队吧，人我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那你就别管了，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还有事，改天当面谢你！”
“好吧，但这一屋子人怎么办？戴书记，陈院长，还有跟你打架的那两口子，全都在这等着呢！”
“随他们便！让他们滚回家等！”
“可……”
邢局长还没说完，彭祖民就把电话挂断，然后直接关机。如果不是必须知会一声，他连这通电话都没心情打。此时此刻，洛雅披着他的西装上衣，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实际上，她的脸上除了没擦干净的血污，还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在实验室哭过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对他的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就这样顺从地坐进了他的私家车。彭祖民知道，与其说顺从，不如说是短时间内经历太多变故，她的精神几近承受的极限。
汽车缓缓驶入彭公馆的前院，原地待命的保姆阿姨和私人医生马上上前迎接。洛雅洗澡更衣、处理外伤之后，彭祖民过来看望她。在此之前，私人医生已经告知，和轻微的外伤相比，她的心里创伤更需要关注。
彭祖民心痛地看着洛雅倚在床头一言不发，生怕她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打击毁掉。他曾想象过无数个父女相认的场面，或感人肺腑，或无所适从，他甚至做好不被认可的准备，可现实就是这么别出心裁，似乎是铁了心要与他所有的想象大相径庭。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洛雅的人生也再次偏离的原本的轨迹。他不知道先从哪件事开始安慰他可怜的女儿，更不可能再在她的心头补上一刀，告诉她她那所谓的养父母，实际上是当年拐走她的人贩子！他最终只能恨自己，刚刚明知道洛雅在隔壁睡着了，还非要缠着李修昀刨根问底。
彭祖民站在那里欲说还休，洛雅却突然开口道：“我能拿回我的手机吗？”
“能，当然能！”彭祖民忙不迭地回答，然后马上喊人把洛雅的包送上来。
洛雅拿着手机按了按，彭祖民见手机不亮，立马开门冲楼梯喊道：“充电器！再拿个充电器过来！”
手机充上电，开了机，洛雅第一时间查看了通话记录。被徐冉迷晕之前，她慌乱中按下的快捷拨号键，果然是打给了Nocturne，通话时长8分16秒。她差点忘了自己曾把Nocturne设置为快捷拨号，也没想到这个电话至今还能拨通。至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修昀说彭祖民会为她主持公道，为什么杨湛将她视为“漩涡的中心”，为什么Nocturne也就是彭琛，会突然斩钉截铁地拒绝、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英国。
彭祖民始终站在旁边，他从未对谁如此察言观色。看出洛雅此举何意，他主动解释道：“是彭琛通知我的。他知道你有危险，又联系不上你，就赶紧打电话给我。我整个晚上都在带人找你，可惜学校门口的监控坏了，我们都没想到，你根本没离开学校。”
洛雅没出声。好一会儿，她才艰难说道：“你……确定吗？我是说，你真的……真的没有搞错吗？”
彭祖民明白她的意思，虽不忍心，却也不得不实事求是道：“我也怕搞错，所以，已经一再确定了……”
洛雅突然觉得眼睛酸得难受，眼泪仿佛直接从心头涌了上来。她忍住哽咽说道：“好吧，就这样吧。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你是得好好睡一觉。”彭祖民连声应着，走到门口还是不太放心，便停下叮嘱道，“你放心，有我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走极端！”
洛雅背对房门躺下，被子里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她吸了吸鼻子，说出一句足以让彭祖民心碎的话：“真希望一觉醒来，我还躺在家里的床上，这一切只是一场华丽的梦魇。”
彭祖民那双干涸多年的眼睛瞬间湿润，他没有回头，却无比坚定地回答：“只要你坚强点，这一切就是一场梦魇。那些出现过的妖魔鬼怪，我统统帮你杀干净！”
彭祖民离开后，便派人守在洛雅房间门口，以防她有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他这把年纪如此操劳一晚上，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结果回屋休息不到一个小时，任骏驰便来敲门了。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只要找到戴晋和徐冉，必须第一时间通报，更何况是这两个人自己找上门来。
彭祖民困意全无，换好衣服便匆匆下楼。他在楼梯上看到戴晋捂着肚子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徐冉一边照顾他，一边左顾右盼，惶惶不安。
彭祖民走到两人面前，表情严肃地问戴晋：“见过你父亲和你干妈了吗？”
戴晋低声回答：“见过了。”
彭祖民冷笑道：“你父亲不是大言不惭地要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吗？怎么没直接报警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
徐冉见不得戴晋被冷嘲热讽，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护住他，便挡在前面说：“这件事不怪我哥！是我把洛雅骗到器材室迷晕，然后把我哥叫过来……”
啪！徐冉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她不可能想到，这一记重重的巴掌，包含了彭祖民多少不能言说的愤恨与心痛。她不是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沧海遗珠吗？虽然他并不怎么关心她，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苛责自己吧？徐冉捂着红肿的脸颊，跪在地板上抽泣不止，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彭祖民指着徐冉狠狠骂道：“我他妈是从哪儿把你给找回来的！？你这个黑心肠的东西，怎么能做出这么卑鄙恶毒的事情！？”
戴晋身上有伤，不方便扶徐冉。或许心中早已视死如归，此时面对暴跳如雷的彭祖民，他竟一点也不害怕。他甚至对彭祖民说道：“你是从哪儿把她找回来的，你自己最清楚，这件事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彭祖民怒目圆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抄起手边的茶具劈头盖脸扔向戴晋：“你还敢出声？你他妈不会以为我不敢动你吧！？”
“洛雅的父母现在还在警察局跟那要人，我爸和干妈以为你担心的是小冉，所以让我俩过来找你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妥善解决。”戴晋忍着剧痛，意味深长地看着彭祖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但我要跟你谈的，绝不是求你宽恕我。”
彭祖民察觉到戴晋不同于以往的神色，也听出他的话中别有深意，便示意他随他去书房，并吩咐手下看着徐冉。
进了书房，彭祖民警觉道：“这里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但不管你说什么，这件事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戴晋问道：“你以前问过我们，小冉当年是怎么走丢的，还记得吗？”
彭祖民回答：“你父亲说是办年货的时候在市场走丢的。”
“是的，这么说也没错。”戴晋看着天花板，呓语般地说道，“但实际上，只有我知道，小冉当年到底是怎么丢的。”
戴晋说到这，房门突然被推开。只见洛雅黑着眼圈，一脸憔悴地走进来。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她显然并没有好好休息。她在彭祖民和戴晋惊讶的注视中缓缓说道：“我也想听听这一段，徐冉当年到底是怎么走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