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高艾军、傅民伉俪联手编写的《北京话词典》即将出版。高、傅两位是低我一届的北京大学中文系同学,读书时就相熟。毕业后几十年,他们留在母校一直从事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工作,特别是在对北京话的研究上下了很大功夫,颇有成就。上世纪80年代,他们的著作《北京话词语》问世,林焘先生在他写的序中对这本书给予了高度评价,书出版后受到读者和学术界的广泛好评。现在出版的《北京话词典》,就是在原来著作的基础上,在深度和广度上进一步提高的结果。
汉语方言丰富多彩,它们生动活泼,在各地域的人民群众的沟通和交流中发挥着作用;同时,它们也是汉民族共同语的后备材料,方言词语不断丰富着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词汇。北京话是汉语方言中值得特别重视的一支。吕叔湘先生说过:“北京话是一种方言,但是北京方言词不同于别的方言词,它有更多的进入普通话的机会,因为它常常出现在书面上,包括文学作品和非文学作品。同时,有许多词的使用范围不限于北京,在某些北方方言里也说。”(《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载《辞书研究》1984年第1期)普通话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而北京话又处于北方话的核心地位,正因为如此,研究汉语方言要对北京话给予更多的关注。普通话中源于方言的词,北京方言词数量最多。《现代汉语词典》中标〈口〉的条目,大多来自北京方言,由于它们使用范围较广,又常见于书面,人们把它们当作普通话里的口语词来看待。《北京话词典》通过词典的形式,对北京话词语加以收集、梳理、解释,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编写《北京话词典》的意义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有利于对汉语,特别是对普通话的研究。我们说过,普通话的许多口语词,就来自北京话。《北京话词典》可以使我们了解普通话中一些词的来历。有的人把北京话等同于普通话,这是概念的混淆。北京话属于北方话,可以归入普通话的基础方言。但北京话不等于普通话,北京方言词语中,进入普通话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余部分仍保留着自己的方言身份。研究北京话,一方面要清理北京话对普通话的纠缠,一方面要提炼北京话的精华,滋养和发展普通话。第二,有利于阅读和理解京味儿的作品。北京几百年来都是我国的都城,是全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从《红楼梦》《儿女英雄传》到近现代的许多文学作品都以这里为背景,有着浓厚的京味儿。《北京话词典》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读懂这些作品。第三,有助于了解和认识社会。语言是社会的一面镜子,《北京话词典》对一些时代特有词语的解释,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当时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
上世纪末的一段时间里,相继有几种研究北京话的辞书出版。我手边的有陈刚先生的《北京方言词典》(1985),徐世荣先生的《北京土语辞典》(1990),齐如山先生的《北京土话》(1991),陈刚、宋孝才、张秀珍等先生的《现代北京口语词典》(1997)。这些书内容上各有特色,各具优长。高、傅两位的《北京话词典》一个突出特点是资料翔实,所有条目都来自作品,所有释义都有相应的语言资料支持,所有例句均为书证。这样做的好处很多。其一,收词有据。我告诉你这个词北京话里有,白纸黑字,有书为证。其二,侧重收录常见的北京方言词语。条目来源于作品,就保证了进入词典的词语大多是北京方言中使用较普遍的,因为只有使用普遍的方言词语才有可能进入书面。方言中的土语或俚语成分进入书面的不多,也就没有机会进入这本词典。从作品中选取条目,就是经过一道筛选,使进入词典的词语大多是使用较普遍的、较有影响的,而把使用面较窄的土语、俚语成分排除在外。其三,收词与考察本字紧密结合。方言词语在民间长久而广泛地流传,多有音变发生,久而久之,本字反倒模糊不清了。从作品中选词,把作家使用的词形确定下来,从而帮助读者结合本字掌握词语的意义。比如,北京话里有一个词读bùchāme,是差不多的意思。《北京话词典》根据作品提供的材料,把词形确定为“不差嘛(不差什么)”,与口语读音相近,字义与词义联系紧密。还有一个词,音tílìng,是重新、另外的意思。有的北京方言词典根据读音,把这个词写作“提另”。这样写音是相合了,字义与词义有些联系不起来。《北京话词典》根据《红楼梦》,把词形确定为“替另”,字义与词义的关系就明了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北京话词典》为我们提供了一部学习和研究北京话的好教材。
应作者之约,写下如上感言,作为本书的序言,并就教于读者。
晁继周
201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