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燕太子丹书
〔战国〕鞠武
燕国太子丹曾在秦国做人质，秦王待他无礼。太子丹怒而逃归，派刺客荆轲行刺秦王。太子丹的老师鞠武却劝他不要意气用事，侥幸建功，而应该深谋远虑，合纵攻秦。
臣闻快于意者亏于行，甘于心者伤于性。今太子欲灭之耻，除久久之恨，此实臣所当糜躯碎首而不避也。私以为智者不冀侥幸以要(1)功，明者不苟从志以顺心。事必成然后举，身必安而后行。故发无失举之尤(2)，动无蹉跌之愧也。太子贵匹夫之勇，信一剑之任，而欲望功，臣以为疏。臣愿合纵于楚，并势于赵，连衡于韩、魏，然后图秦，秦可破也。且韩、魏与秦，外亲内疏，若有倡兵，楚乃来应，韩、魏必从，其势可见。今臣计从，太子之耻除，愚鄙之累解矣。太子虑之。
注释
(1)要：同“邀”。
(2)尤：过错，失误。
◎ 今译
臣听说，凡事只图一时痛快的，必有损于他的操行；只图一时高兴的，必伤害他的秉性。现在太子想雪耻解恨，这实在是臣所应当粉身碎骨而义不容辞的事啊。我私下认为，智者不希望靠侥幸来邀功，明者不随便放纵志向去求得称心如意。事情必须有成功的把握然后去做，必须保证自身安全然后去实行。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举措不当的过错，行动也就不会有失误造成的愧悔了。太子过于看重匹夫之勇，相信借助一把剑的作用去求得成功，臣以为考虑得不周密。臣愿与楚合纵，与赵并势，与韩、魏连横，然后设法对付秦，秦就可以打败了。而且韩、魏与秦的关系，表面亲近实质疏远，若有首倡抗秦之兵，楚就来响应，韩、魏必定会跟从，那时的形势，可想而知。如果臣的计划被听从，那么，太子的耻辱可以消除，我的忧患也可以解除了。请太子考虑。
◎ 说话之道
文章旨在劝说太子丹不要鲁莽行事，不要以匹夫之莽求逞于一击之间，而应该制订切实有效的谋略，联合抗秦。文章说理透辟，气势磅礴。“快于意者亏于行，甘于心者伤于性”“智者不冀侥幸以要功，明者不苟从志以顺心”等语富有哲理，至今仍具借鉴意义。
要取得事业的成功，不能寄希望于侥幸，更不能脱离现实鲁莽行事，妄图一日之内、一击之间成就大业。照理看了鞠武的信后，太子丹应该觉醒了，可惜他沉溺于复仇的情绪中，固执己见，急于求成，派荆轲刺杀秦王。虽然表现了一种反抗强暴的大无畏精神，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留下了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歌，但终究以失败落下了帷幕。策略的失误，往往因为不能忍一时之忿，这难道不是人格上的缺陷吗？而鞠武的进谏正反映了忠诚坦荡、不随声附和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