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兴屯田以蓄军资

曹操在政治上取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位之后，马上在经济上解决军粮问题，即毛玠所说的“修耕植以蓄军资”。

粮食问题是任何军队、任何政权、任何时候都必须考虑解决的大问题。

经过东汉末年长期战乱的破坏，人口大量死亡流散，土地荒芜，原来生产发达的中原地区更为突出，粮食尤为缺乏。曹操的亲身经历和遭遇，对此感受颇深。

从陈留起兵之后，曹操就经常被粮食问题所困扰。他讨伐董卓失败，到扬州募兵时，募来的新兵，由于粮食不足，在中途叛逃过。他东征陶谦时，由于粮食困难，不得不中途退兵。他同吕布争夺兖州统治权时，因粮食接济不上，只好罢兵自守。他前往洛阳迎接献帝时，因粮食吃光，将士们险些饿死，幸而新郑（今河南新郑县）县令杨沛把储存的桑椹干拿出来暂时充了饥。

粮食问题，在其他武装集团中也很严重。袁绍占据的冀州，素以粮食富足闻名，其军队有时也以桑椹为食，驻军寿春的袁术，则经常依赖水中的贝类充饥。有些武装势力，不是被对手打败，而是由于缺乏粮谷，坚持不下去，还没有同敌人作战，就自行瓦解离散了。

严酷的现实，使曹操深深体会到，粮食对军事行动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生产遭受严重破坏的情况下，不设法解决军粮问题，在群雄角逐中是站不住脚的，更谈不到吃掉对方，并兼天下。他还从历史中吸取经验，认识到强兵足食是立国的基础。因此他在献帝迁到许县，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后，马上把“修耕植以蓄军资”提到行动日程上来。

羽林监枣祗，首先向曹操提出用屯田的办法解决军粮问题。曹操召开会议，要大家权衡利弊，发表不同意见。武将们多主张用出兵打仗，扩大地盘来解决。曹操问夏侯惇的部将韩浩说：“你看应该如何解决好？”韩浩回答说：“当急田。”就是尽快把农业生产搞上去。韩浩也是位武将，其见解就高明，曹操很看重他。

但“修耕植”和“当急田”，都只强调发展农业生产的重要性、急迫性，而没有涉及发展农业生产的具体办法。于是枣祗将采用屯田的意见提出来，经过讨论，大家倾向于一致。于是曹操发布《置屯田令》说：

安定国家的大计，在于强兵足食，秦国掌政者把发展农业作为紧迫的任务，兼并了六国，统一了天下；汉武帝推行屯田，平定了西域，巩固了西北边防。这是先代人做出的良好榜样，值得我们效法。

在发布屯田令的同时，曹操任命枣祗为屯田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负责经营管理屯田事宜。

屯田生产是国家政府直接经营管理的，要具备两个重要条件。一是国家要有直接控制的土地，不能占用私人土地，一是要有可以利用的劳动力，不能专靠强制拉人。

就前者来说，连年战乱，地主和农民死亡流散，大量土地荒芜，无人经营，使国家直接掌握了不少已开垦的土地。曹操已经控制了兖、豫二州，环境也基本稳定，又掌握了军政大权，完全可以利用其中的无主荒地；就后者来说，曹操先后镇压招抚了青州、颍川和汝南的黄巾军，他们的好多家属都是有农业生产经验的劳动力，有些还拥有耕牛、农具，可以组织起来进行屯田生产。还可以招募一些流亡生活没有着落的农民为劳动力。这在当时来说，都是可行的。

枣祗、任峻等人便把这些劳动力同国家控制的土地结合起来，用军事组织形式加以编制，进行屯田生产。屯田的基层组织称为屯，由屯田司马管理。生产者称屯田民或屯田客。屯田组织不统属于郡县，而是自成为一个系统。屯田都尉（或称典农都尉）官位相当于县令、长，典农中郎将官位相当于郡太守，直接隶属于中央朝廷的司空府，由司空掾属掌管。后来，归丞相府的掾属管理。大司农官恢复后，由大司农全权负责。

屯田制首先在许都地区推行。

屯田客是直接受国家地租剥削的佃客。如何对佃客收租？开始时存在意见分歧。不少人主张采用“计牛输谷”，即按使用国家耕牛的多少，向国家缴纳定额租。曹操也同意了。但枣祗经过仔细思考后，觉得这个不管收成好坏定额收租的办法不合适。他认为按这个办法，收成好的年份，国家只能按规定的定额收租，增加不了收入，而收成坏的年份，国家还不能不减免农民的负担，这样不尽合理，而且影响了国家的收入。他去向曹操讲明情况，建议采用“分田之术”，就是根据每年的实际收成，按一定的比例交纳租谷，丰收时多交纳，歉收时少交纳。曹操认为已经作出了决定，只是屯田客少交些，不用再改变了。可枣祗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于是曹操让枣祗去找尚书令荀彧商议。荀彧征求手下人意见，军祭酒侯声表示看法说：“按租用官牛的头数收租，对屯田客有好处，按枣祗的办法收租，对官家有好处。”

最后，曹操觉得枣祗的分成收租办法合理，且能增加国家收入，便采纳了。

按照分成收租办法，屯田客用官牛耕种的，要将收成的百分之六十交给国家，自己得百分之四十；用自己的牛耕种的，收成各得百分之五十。这个剥削比例是很高的，同汉代佃户向地主交纳对半左右的地租负担相似。但是，屯田农民不负担兵役和徭役，比汉代佃户的总负担要轻些。

这种由屯田民进行生产交租的屯田称之为民屯。

屯田制推行后，很有成效，在许下屯田的第一年，就取得了得谷百万斛的好收成。曹操非常高兴，又下令将屯田在自己的控制区内推广，只用四五年的时间，就使粮食的产量大增，有屯田的地方，粮食都装满了仓廪。

随着曹操统治地区的不断扩大，屯田地区也随之不断增多。曹操时期民屯的主要地区有颍川郡、安丰郡、弘农郡、沛国、东海郡、淮南郡、庐江郡、上党郡、扶风郡。

除民屯外，又建立了军屯。就是由士兵参加生产，建立战时作战，平时务农的体制。不过军屯在曹操时期尚不发展。

汉武帝实行的屯田，是军屯，只是在西北边疆地区，因为当时军事行动主要在西北地区，是出于民族战争的需要，屯田生产者主要是承担戍守任务的士卒，生产的粮食全部上交国家，由国家发给口粮和衣物。曹操实行的屯田，主要是民屯，实行的地区在中原，因为当时的军事行动主要在中原地区，是出于兼并战争的需要，主要生产者是贫困的农民。生产的粮食与国家按比例分成，国家不发给口粮和衣物。由此可见，曹操虽然效法了汉武帝的屯田，但有了创新和发展。

屯田制的推行，将劳动力与土地结合起来，使许多贫困农民和流民重归土地，解决他们一些生计问题，对恢复和发展生产起了积极作用，并有力地支援了曹操对其他武装势力的兼并战争。

可是首倡推行屯田的功臣枣祗，却不幸早逝了，后来，曹操打败袁绍，在追思枣祗的功绩时说：

（枣祗）为屯田都尉，设施田业，大收粮食，丰足军用，因而摧灭群逆，克定天下，以隆王室。早宜受封，拖延至今，是我之过错。枣祗之子处中，应加封爵，以使祭祀枣祗之事永垂久远。

对另一个推行屯田有功的典农中郎将任峻，曹操也是很重视的。在官渡之战以后，表封任峻为都亭侯，食邑300户。并以其为长水校尉，成为京师禁军将领之一。不久，任峻也去世了，曹操悲痛不已，立即让其子任先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应该指出，曹操时期屯田的规模虽然比较大，起的作用也比较明显，但这种由国家控制的国有土地同地主、自耕农的私有土地相比，其数量仍居于少数。因为有屯田的郡国，只占郡国的少数，在有屯田的郡国中，又不是所有属县都有屯田，就是在有屯田的县中，也不是所有耕地都用于屯田，地主和自耕农的私田仍或多或少同时存在着。

还应该指出，屯田的分成制地租剥削是很重的。屯田客要将收获物的十分之六或十分之五交给国家，和汉代佃农向地主交纳十分之五的地租相差不多。但和拥有小块土地的自耕农只负担三十分之一或十五分之一的地税以及不太多的人口税相比，那就重了很多。只是由于社会动乱造成不少农民生活实在维持不下去了，一些农民才接受了屯田这种剥削方式。

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屯田客越来越不满意所受的沉重剥削和奴役，逃亡的事情时有发生，官员们便用强制的办法来补充屯田的劳动力。对此，沛国南部都尉袁涣劝曹操说：“老百姓安土重迁，不能一下子加以改变。应该顺其心意，乐意的加以招募，不愿意的不要强制。”

曹操接受了这个建议，不搞强征，情况才好了些。

屯田制到曹魏后期走向衰落，到西晋初年，屯田客基本上转变成为自耕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