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金楼子》的存佚状况
如上文所论,所谓六卷本《金楼子》实为清人的辑录本,且为残本。而要讨论《金楼子》的思想内容,我们就不能不面对其残本能否传达萧绎的思想这一问题,故此,我们须对《金楼子》的存佚状况稍加说明。
关于足本《金楼子》,无论是最早著录它的《隋志》,还是后来的《南史·梁元帝纪》、《旧唐志》、《新唐志》、《宋志》、《直斋书录解题》、《崇文总目》等书,均著录其为十卷。至于足本《金楼子》的具体情况现在已经很难得知,幸好宋代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为我们多留了一些记录:“《金楼子》十卷。梁元帝绎撰。书十五篇,论历代兴亡之迹、箴戒、立言、志怪、杂说、自叙、著书、聚书。通曰‘金楼子’者,在藩时自号。”也就是说,晁公武所见足本《金楼子》为十卷十五篇,不但如此,其“论历代兴亡之迹、箴戒、立言、志怪、杂说、自叙、著书、聚书”诸语一般认为都是《金楼子》的篇目名称,其中,“箴戒”以下当为篇目原名,而“论历代兴亡之迹”则当指《兴王》。遗憾的是,晁公武仅仅提到了八个篇目的名称,无意中使得后来者在考察今本《金楼子》的内容时少了重要的参照对象。
关于今传六卷本《金楼子》最早的介绍来自叶森所书之序,鲍本保留的《序》较为完整,比库本多了十四个篇名与叶森的署名,清辑本无疑采纳了叶森所列十四篇之名。也就是说,今传《金楼子》仅有十四篇之数,较之原书少了一个篇章,而所缺内容至今无从得知,恐怕以后也无法得知。
至于对六卷十四篇清辑本的介绍当首推四库馆臣。其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
今检《永乐大典》各韵,尚颇载其遗文。核其所据,乃元至正间刊本。勘验序目,均为完备。惟所列仅十四篇,与晁公武十五篇之数不合。其《二南五霸》一篇与《说蕃》篇,文多复见。或传刻者淆乱其目,而反佚其本篇欤?又《永乐大典》诠次无法,割裂破碎,有非一篇而误合者,有割缀别卷而本篇反遗之者。其篇端序述,亦惟《戒子》、《后妃》、《捷对》、《志怪》四篇尚存,余皆脱逸。然中间《兴王》、《戒子》、《聚书》、《说蕃》、《立言》、《著书》、《捷对》、《志怪》八篇,皆首尾完整。其他文虽搀乱,而幸其条目分明,尚可排比成帙。谨详加裒缀,参考互订,厘为六卷。
又,库本《二南五霸》下有这样一条按语:
按,此篇仅存三条,与《说蕃篇》同,疑《说蕃篇》中有二南、五霸之事,后人因误分之,非原有之目也。观晁氏《读书志》亦无此目可见。今存其目而删其文,谨识于此。
从这两段记录中可以看到,今传的十四篇中,虽然其他十三篇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但是有目无书的那一篇显然情况更特殊,我们就来看看这有目无书的《二南五霸》。
结合两段记录,馆臣以《永乐大典》本《金楼子》中《二南五霸》所存三则与《说蕃》已有内容相近,又因《说蕃》“首尾完整”——所谓“首尾完整”当是辑录此篇时,今存内容当逐一录在某韵之下,其他“首尾完整”的篇目当亦如此——据以略去《二南五霸》内容,仅存其目。虽然因为内容无存,我们仅能从理论上推测“二南五霸”的面貌,但一来从篇名看来,可知所涉应为周公、召公和春秋五霸七人之事,二来《说蕃》开头七条所记正是这七人之事,若果有其篇,内容是可以获知的。不过,我们自然也看到,对于此篇是否存在,四库馆臣是颇有些怀疑的,他们不是认为“传刻者淆乱其目,而反佚其本篇”,就是认为这篇是“后人因误分之”。而这两种说法之间也是大不相同。所谓“传刻者淆乱其目,而反佚其本篇”,《二南五霸》篇目应存,但非所见之内容;而所谓“后人因误分之”,则恐怕是连篇目都不曾存在过,是后人误分而成。而不论是哪一种意见,四库馆臣甚或可以说是辑录者周永年的处理方式是将原存三条并入《说蕃》中,由此我们不能不产生困惑:《二南五霸》作为单独篇章存在是否有可能?何以出现同一条目归属不同篇章的情况?
要回答《二南五霸》作为单独篇章存在是否有可能,首先得承认把《二南五霸》的内容放在《说蕃》中完全说得通,更何况从馆臣的记录来看,《说蕃》诸条或逐一抄录在某韵之下,故此有“首尾完整”一说,但我们恐怕也无法因此就认为《二南五霸》一篇绝无独立存在之可能。而一旦后一种情况存在,那么《说蕃》中周公七条的位置就颇为可疑了。且看《说蕃》在讲河间献王刘德事时的表述:“昔蕃屏之盛德者,则刘德字君道。……”同篇之中先有周公后有刘德的情况下,萧绎却把“蕃屏之盛德”加在刘德的身上,这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不必说周公在儒家是何种地位,即使是在本书中,萧绎亦有“周公没五百年有孔子,孔子没五百年有太史公。五百年运,余何敢让焉”之语,可见周公对于萧绎的意义。且“说蕃”之“蕃”正是“蕃屏”之意,而周公七人与刘德之后诸人相比,显然后者与篇名更合。又且,如果说《二南五霸》原无篇名,如果其内容原皆为《说蕃》所属,则何来此篇名?故把《二南五霸》内容尽归《说蕃》中,恐怕不妥。
至于同一条目归属不同篇章的情况,至少有两种可能:一则如《四库提要》所言,当为“传刻者淆乱其目,而反佚其本篇”;其二则很可能是文献来源不同的缘故。虽然我们同意《永乐大典》中所采《金楼子》的内容当多来自叶森的整理本,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为《金楼子》的唯一来源。当然,即令叶森整理本非为《永乐大典》本的唯一来源,也并不意味着有另一种版本《金楼子》的存在,亦有可能是转引自他书。
总之,清辑本《金楼子·二南五霸》虽有目无书,笔者以为,还是应当将相关条目还归到该目之下。如此,《二南五霸》与《说蕃》也算各自相对完整。
至于其他十二篇,从目前来看,存佚状况颇为不同。除了所谓“首尾完整”的《兴王》、《戒子》、《聚书》、《立言》、《著书》、《捷对》、《志怪》七篇可以不必再说外,尚有《箴戒》、《后妃》、《终制》、《杂记》、《自序》五篇内容相对较为混乱,整理者虽然认为这五篇“条目分明,尚可排比成帙”,但这五篇的散佚情况却是很难确定的,尤其是《杂记》与《自序》二篇。而在后二者之中,《自序》所存虽然相对较少,但大致内容却更易推得,这实在是因为萧绎有意模仿司马迁著述。而从《自序》开篇自述身世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大。文虽残损,但后半内容中必有介绍相关篇章的部分,此从各篇现存内容及萧绎的点评之笔可以推测一二。至于《杂记》一篇,虽然所存内容很多,但从以“杂”名篇可知,所记内容当极为驳杂,这反而不好推测其内容了。又加上《自序》不完整,使得我们很难从作者的自述中推测其撰作意图,因此本文在讨论萧绎的理想人格时虽会借用其中的部分条目,但不会将此篇整篇列为重要讨论对象。
与这两篇相比,《箴戒》、《后妃》、《终制》的情况要好得多。其中,关于《终制》,馆臣虽然怀疑它“前半或有缺文”,但所幸后半部分内容还比较完整,可惜的是《永乐大典》本未具篇名,现在的名字是整理者根据内容推敲出来的。不过,由现存内容分析,即令原篇名并非如此,恐怕也相去不远,而关于此文的编撰体例与内容,后文将作详细说明,此不赘言。又,《箴戒》虽不完整,但可据《兴王》推测该篇之面貌,而从现存的叙述也可以稍加推测萧绎原来要书写的对象,因此,此篇的不完备对于萧绎著书立说的意旨的影响相对有限。相对而言,《后妃》是较为特别的,此篇内容佚失得较为严重,本来很难用以讨论萧绎的思想,但因萧绎亲撰的母亲传的留存,加之篇端小序的完整,反而使得此篇颇可表现萧绎的思想,本书甚至因此以其为讨论的重点。
综上,清辑本《金楼子》计有六卷十四篇,较之足本少了四卷、一篇,其中卷数乃据内容重新厘定,而所佚的篇章因为材料实在不足,皆无可论之处。至于所存十四篇,我们认为,除《杂记》实在很难推知作者表达意图外,其余诸篇存佚情况虽差异极大,但或多或少都还是可以据以分析作者意图的,尤其是与本书所要分析的萧绎理想人格关系密切的《后妃》、《终制》、《戒子》诸篇。